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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城有一间棺材铺,开了几百年,大部分时间门庭冷落,不过做棺材的师傅手艺地道、店中伙计干活麻利,这间棺材铺年岁已久感觉跟丹城的城墙一般,是丹城少不掉的一个标志。
丹城是个不大不小的城市,平日无甚特别事发生,若要问及有何事能让丹城百姓谈论超过三个月,那只有数年前的离府的一场婚宴。离掌柜,便是那棺材铺的东家,听闻离氏家底殷实,却少不与城中其他乡绅往来甚是神秘,那场婚宴也没有邀请任何丹城内的有名人士,就连县老爷都没收到喜帖,可那日婚礼可是场面十分大,离府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偏是无人知晓那些客人是从何而来,又是如何离开的,总是就是一个谜,一个百姓津津乐道的谜。
自那之后,丹城里头开出了一个喜铺,东主仍是姓离,掌柜的是个年轻貌美女子,店内伙计称她作“兰掌柜”。
杜泉照看着棺材铺,芷兰满心欢喜地自己学着离悠遥的样子开了间喜铺,他们倒还真没有丝毫凡人的忌讳,红白事放在一起搅和了。这两人各自有事忙乎,偌大个离宅无限冷清。
白岩轻轻摇着折扇推门走进房间。
“悠遥,该起了吧,现在可都过了正午了。”白岩走到床边推了推仍窝在薄被中的离悠遥。
自从做了甩手大掌柜,离悠遥越发懒散,近来更是嗜睡,常常睡得忘了时辰。
悠遥翻了个身不理他。
“啪”白岩收了折扇,俯身低在离掌柜耳边说道:“快些起来吧,我刚给你买了城南陈记的烤乳鸽,吃点吧?”
悠遥动了动肩膀,闷声道:“乳鸽?虽非我族类,亦是飞禽,你太狠了,竟叫我吃它。”
“呵呵,”白岩笑道,“曾是你自己说爱吃的啊,这么快就腻了?反倒是我不好了?”
“嗯嗯……”悠遥翻了个身,“白岩你自己吃吧,我好困。”
“困?都睡了超过十二个时辰了,你还困?”白岩有些心疑了,每日好吃好睡,不斗法不静修,她为何就这么困?
悠遥仍闭着眼睛,喃喃说道:“白岩,陪我再躺一会儿吧。”
白岩叹了口气,褪去外衣鞋袜钻进被窝里伸手将悠遥抱进怀里。
才刚抱住她,她却伸手要将他推开:“白岩,你身上好凉。”
“凉?现在可是三伏天,你还嫌弃我身上凉?”白岩更觉得不大对劲,冷热对他们来说并无太大影响,即便是在大雪山里寒潭之下,以悠遥的道行都是不会觉得冷的,怎么如今倒嫌他身上太凉了?
离悠遥自己都觉得奇怪,最近不光是嗜睡,还很贪吃,尤其爱甜的,几乎每日让白岩出去给她买糖糕、酥饼之类,吃起来还没完没了不知道饱似的,吃完了几乎立刻就会犯困。更让白岩不开心的是,她不爱抱他跟他亲热了,有一日夜里不知闹什么脾气竟把他赶出了房。
“悠遥,你是不是病了?”白岩问出这话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又不是肉体凡胎,哪里会得病?
“除非是中了什么妖法邪术,不然我哪里会得病?若然真是我中了什么妖法邪术,那也定是你下的咒。”悠遥忍了他身上冰凉不舒服的感觉,往白岩胸膛里拱了拱,“终日只与你在一起,可是你想害我?”
悠遥忽然多了种莫名其妙的小孩子脾气,从前爱挑剔他,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了,似乎做什么都不能让她满意,即便是将她宠上天去了,她都不领情,很让白岩哭笑不得,撩起她额角凌乱的发丝,轻轻吻落,叹了一声:“疼你都来不及,我何时害过你了?”
“嗯……”悠遥闷闷应了一声,转眼便又睡了过去。
白岩搂着悠遥躺了一会儿,她是睡得很熟,可白岩却睡不着了,大白天的什么事都不干光睡觉……真是,太无聊了。
躺久了白岩不觉也有些困了,便闭上眼打了个盹,再醒来时已近黄昏,怀里的悠遥竟连翻身都没有一直就这么安睡着。白岩伸手捋着她的长发,心里觉得很安宁,这样的日子虽无所事事却很安逸、让他很喜欢,平平静静就很幸福。
夕阳昏昏的光芒渐渐淡去,天都黑了,她竟还在睡。白岩无声叹息,低头看了她一眼,她的睡颜总让他觉得很美很满足,每一日睡前看一眼他才睡得着,醒来也必定要看得见才会放心,或许直到现在他仍感觉这些幸福很虚幻,像是一个美梦,会有突然梦醒,一切美好都消失不见的那一刻。只有怀中拥抱着她,那种实实在在拥满怀的感觉才能令他放心。
痴痴看着悠遥,白岩忽然吃惊的发现她越来越不对劲了,指间的发丝渐渐变成了金色,不是因为落日余晖的关系,而是她的头发真的自己变回了原本的金色。
白岩惊吓地推醒她:“悠遥,悠遥!”
“嗯?”悠遥醒过来皱了皱眉头,睁开眼迷糊地看着他,“什么?”
“你……你的眼睛……是金色的。”
“嗯?”悠遥尚未睡醒,对白岩的吃惊很是不解,她的眼睛本就是金色的啊,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白岩坐起身,将她也扶起来,十分正经严肃地又解释了一遍:“你的眼睛、你的头发都变回金色的了!”
悠遥愣了愣,低头看了一眼散落在肩头胸前的长发,果然是金色的!这一回轮到她自己吃惊不已了,以她的道行要维持人类的样貌是没有任何难度的事情,若她不刻意化出原型来,根本就不会显出原本的模样,现在这是怎么了?她的法力没有任何缺失,怎么头发和眼睛就变回了金色呢?她从未遇过这样的情况。
“悠遥?”
“白岩,我想我得回平顶山一趟,这太奇怪了。”
“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了。”离悠遥准备越过白岩翻身下床,却被白岩拦住。
“我陪你去。”白岩又一次重申,口气极为坚定,几乎是一种命令。
悠遥瞧了瞧他的神色,心想自从他轮回了一世回来就几乎成了她的影子,能寸步不离就绝不会把她跟丢,实在没办法甩开他,只好点点头答应了。她心中其实略有害怕,她也能确定自己是怎么回事,不过看起来白岩比她自己更紧张,弄她心里越发毛躁不安了。
说走就走,他们不及等芷兰和杜泉回来就离开了丹城,只留下张字条告诉杜泉他们的去向。
回到平顶山他们才被府里的人告知玄女闭关了。大约是因为离悠遥比她这个做姑姑的更早悟到了混沌境界,玄女方才发现自己这千年来确实没有好好修行,刚把自己侄女嫁出去就忙不迭地闭关了。
白岩牵着离悠遥的手问道:“现在要怎么办?”
“姑姑不在,总该有人知道我是怎么了。”离悠遥几乎没有想,就决定了该去找谁。
平顶山玄鸟一族中法力最强的九天玄女,可最年长的却是另有其人。
离悠遥对白岩说道:“翠姨一直住在幽谷之中,素来不喜欢被外人打扰,也从不离开平顶山,你就在玄清府里等我吧。”
白岩拉着离悠遥的手不肯放:“不能让我陪着?”
“放心吧,这是平顶山,你还怕我被山老虎吃了不成?”离悠遥笑道,“你就乖乖等我回来吧,不会很久的。”
离悠遥说着不会很久,可一走就是一天一夜,白岩本就不放心,时间越长他就越是坐立不安,光在院子里团团转,几乎要把院中的草皮都踩秃了。
而离悠遥坐在翠姨的院中捧着热茶眼观鼻、鼻观心,正不知在想些什么。
翠姨含笑道:“丫头,你心中分明已猜到了怎么回事,为何不直接告诉他,反而躲到我这儿来?”
“翠姨,”悠遥仍低着头,说道,“不知为何我心里有些怕,又有些烦,一来怕自己猜错了,二来,若真让我猜对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哈哈,傻丫头,有什么怎么办的,安安心心养着不就好了?”
“怎么养?”悠遥望着翠姨,问了一个她最不明白的问题。
翠姨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还能怎么养?平日怎样就怎样呗。你呀,太过紧张了。”
“是吗?”悠遥喃喃自语。她从小就没有爹娘,一直是姑姑带大的,谁都没有教过她怎么作娘,忽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何止是紧张,简直就是惊吓。起先她只以为是日子过得太无聊她才越发贪吃贪睡的,后来有些疑心却也不确定,直到今日头发和眼睛都变回了原本的金色,她才意识到自己怀孕了,否则她实在想不到第二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了。匆匆回来平顶山也是想确定一下,毕竟她是第一次面对这种状况。玄鸟一族人口稀少,远远比不得龙族,她活了近两千年从前还真未遇上过其他玄鸟怀孕生产的事,能不慌张才奇怪呢。而更让她无措的是,她根本不知道她生下来的会是只玄鸟还是一条龙。
翠姨坐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的肩头,令人放松一些,慢慢说道:“生儿育女是本能,傻丫头,别太紧张了,这是欢喜的事,怎么愁眉苦脸的呢?”
“翠姨,我真的不需要注意些什么吗?人类女子生产时不是会很痛苦的嘛?还要怀胎十月。我都不知道自己怀孕多久了,还需要怀多久,我该是个很不称职的母亲吧?”
“我们不是人类,他们生老病死,我们一概没有,你想太多了。”翠姨笑着说道,“想起来,你娘怀你时也不自知,知道快要生你了才发现不对劲,生了你也只是刚开始好奇了一阵,新鲜劲过去了就又开始疯玩、静下来就是看书,留下你爹守着你,一直等到你破壳而出,你娘还窝在书堆里研究阵法。”
悠遥听得愣愣的,她娘就这么不关心她?
翠姨大概猜出她心里在想什么,继续说道:“对于凡人延续生命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可能会有许多意外,甚至母子都保不住。可我们不一样,虽然不易成孕,但绝不会有胎死腹中的事发生。所以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听了翠姨的话,悠遥觉得自己心里安稳许多,将手放在小腹处,她却一点摸不出来自己身体有什么变化,她真的要做母亲了吗?
“你摸不到的。”翠姨含笑说道,“你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才开始变化说明你怀孕并不久,绝不会超过半年。照理,你需要怀胎三年,不过放心你的好身材不会走样的,然后孩子还要在蛋中再待三年才会破壳。不过我听说,龙族是五年怀胎,五年破壳。所以你这个孩子,我还真说不准了。”
“翠姨,你能多给我讲讲我爹娘的事情吗?我娘生我,我爹养我的事情。”这是第一次离悠遥真正想知道关于爹娘生养她的事情。在她约莫七百岁的时候,以狐族为首,数个兽族联合起来反对天庭治下,她的爹娘和姑姑都是站在玉帝这一边参加了战争,她年幼便被留在平顶山由翠姨教养了两百多年,战争结束之后回到平顶山的只有姑姑,而她的爹娘却没有回来。她伤心了许久,后来便渐渐淡忘了伤痛,惶惶然自己竟也要做娘了,才发现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翠姨同她说了许多过去的事情,关于她爹娘的故事,她听得很入神,一天一夜都觉得听不够,甚至想让翠姨从她爹娘出生开始说。
翠姨实在是受不了她了,终于开口要将她赶走:“我说你这丫头怎么这般烦人,我素来喜静,你却偏不让我消停,折腾了我一天一夜还未够呀?莫要怪我不招待你了,你再不回去,龙太子可该要急疯了吧?”
悠遥这才想起来白岩还被她扔在玄清府里。
“走吧走吧,快些走吧,我真没什么好告诉你的了。”翠姨板着脸要赶她走。
离悠遥站起来走了几步就回过身来,想再多问几句,还未开口就被翠姨先抢白道:“孩子,顺其自然吧,真遇到了什么事,记得你不是一个人,这孩子是有爹的。”
翠姨这最后一句话,恐怕是悠遥听了一天一夜感觉最窝心的一句话了,是啊,不是还有白岩在她们母子身边吗?
回玄清府的路上,悠遥一直在想象白岩知道之后会是什么反应,会有多欢喜,想着想着她便忽然觉得好开心,似乎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满足和幸福。
白岩在玄清府等得坐立不安,总算把离悠遥等回来了,什么话都不及说先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搂紧了心里才觉得踏实。
“白岩,我有事告诉你?”
白岩揉了揉她的头,埋怨道:“你要告诉我的事可太多了。这一天一夜上哪儿去了?为何现在才回来?你的头发和眼睛究竟是怎么了?”
悠遥笑了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附在他耳边说道:“别担心,翠姨说等我们的孩子出世了,我就能恢复完全的黑发黑瞳了。”
白岩愣了愣,问:“你说什么?”
离悠遥撇了他一眼,怎么忽然成笨蛋了,这么简单的话都没懂吗?于是她很直白的告诉他,她怀孕了。
可白岩愣是将“你说什么?”这句话问了三遍,气得悠遥以为他在胡闹什么,甩手就往自己屋里去了,可快走到院门口了也没听见白岩唤她,回身一看,他竟还愣在那里。
离悠遥只得又走了回去:“喂!真傻了呀?!”
白岩猛然一抬眼瞪着眼睛瞧着她,下一刻伸手就又将她抱了起来,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的白岩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一个劲的笑,紧紧搂着他最爱的女子大笑。
待他像疯子似的笑完了,忽然又开始紧张起来:“你头发和眼睛都是金色的,丹城是决不能回去了,你姑姑不在留在平顶山也没人好好照顾,走,跟我回东海去。不行,我母后虽生了我们三兄妹却都不会照顾孩子,潇承和瀛之小时候还都是我照顾的,嗯,得让瀛之从渤海回来,有她陪着你会好些。也不对,瀛之没有经验,怕照顾不好你,要不我去把西海太子妃请来陪你住些日子?”
瞧着白岩自说自话的,悠遥也不禁大笑起来,他可比她还紧张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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