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乃敌军之将

84.084.平淡的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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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牧微微瞪着眼看着面前床上躺着的人, 血液滞留全身发寒的他嘴角抿起一抹冰冷的幅度, 这人不应该在这里,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现在会是这个状况?
    他以前见过仲修远, 那是他还在军营的时候, 一共见过两次,两次都记忆犹新。
    仲修远这样的人,可以说是让他们整个大宁军营的人都记忆犹新, 没一个能轻易忘得掉的。
    他第一次见到仲修远的时候,是在四年前的一次埋伏作战中。
    军队的人发现了仲修远的行踪,所以大将军亲自带队埋伏在了一片林地间,准备迂回包围擒贼先擒王。去时所有人都壮志雄心,结果却被反迂回包围打了个屁滚尿流。
    那一次的行动是仲修远故意透露了自己的行踪,以自己作为诱饵, 故意引诱他们上当的作战。
    当时李牧他们大队是那一次行动的先头兵,打起来的时候他远远地看过他一眼。
    其实原本那一场仗他们是不应该输的那么惨的, 当时他们人数是对方的两倍, 就算是硬拼也不至于输得太惨, 可是仲修远硬是凭借着三万多的兵力, 把他们将近五、六万人打折了一半。
    当初他们先头部队埋伏在前面林间,大将军却领着一众军师在后头三里开外, 探子到前面探了路再回将军那儿报信, 然后再给他们发信号, 来回最快都得一炷香时间。
    先头部队的人遭到攻击发现被埋伏, 队长带着他们突围而出的时候, 原本应该上前支援的大将军大部队却已经退到了四里开外去了。
    那样的情况下,士气早已经在大将军下令逃走的时候就溃散了。
    后来不用说,他们五、六万人的部队硬是被三万人追着打。
    第二次见到仲修远的时候,是他带着十万大兵兵临城下的时候,那时候的他一身戎装一匹白马,势在必得,气势如虹。
    那一次,他们大队所有人退了几十里,丢了一座城池。
    因为这两件事情,他记住了仲修远那张脸,但也仅此而已。离开了军营中,仲修远与他不过就是个陌生人。
    可如今这战况仲修远为什么不在袁国,却在离战线有将近一两个月路程的大宁?
    李牧把秤杆上的喜帕往旁边放去,他借着这动作收起了眼中的惊讶,然后仿若没事人般走到一旁桌前放下了秤杆。
    躺在床上的仲修远,原本满眼的戒备与杀气在看清楚李牧的那张脸后,黑眸中却有惊讶浮现出。
    放好了秤杆的李牧回头的瞬间捕捉到他眼中的惊讶,心中微惊,却未表现在脸上。
    惊讶?仲修远他惊讶什么?
    他认出仲修远那是因为仲修远是敌国大将,而他不过是袁国几十万大兵中的一员,仲修远不应该认识他才对。
    “你要起来吃点东西吗?”李牧装作并未发现床上之人的异常,也没发现他的身份。
    床上的仲修远没有收起眼中的惊讶,他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李牧移动,像是在确认李牧就是李牧,眼神惊讶而复杂。
    “你怎么了?”李牧装作才发现他的异常,他在仲修远的注视下走到了床边,然后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试探着伸手推了推他,“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靠近后,仲修远身上那无法掩藏的凛冽气势便越发的清晰起来,这样的他即使是一动不动穿着一身女式的大红喜袍也绝不娘气,明眼人无论怎么看也不会把他当作个女人。
    拿了村里头各家各户筹出来的钱说是给他说亲,结果却给他弄了个男人回来,这倒张舒兰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不过他现在倒是有些好奇,张舒兰到底是怎么把仲修远给弄到这里来的?
    张舒兰不过是一介村妇,年纪也不小了,虽然有些虚荣有些泼辣,但是凭她一个妇道人家是绝对奈何不了仲修远的。
    床上,仲修远尝试着动了动手指,他大概是中了什么毒,这会儿浑身都软趴趴的毫无力气,就连说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李牧摆弄。
    “你受伤了?”靠近床边之后,李牧敏锐的发现仲修远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在军营当中呆了五年的李牧对血腥味十分熟悉,几乎才靠近,李牧就嗅了出来,他顺着血腥味找去,很快就在仲修远的腿上找到了伤口。
    李牧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他本来琢磨着找个剪刀,但在屋子中望了一圈也没看到个刀后,他索性弯下腰去直接拽着仲修远的裤腿用力撕扯,‘撕啦’一声后,大红的喜袍裤子被撕开。
    仲修远常年在战场上拼搏,身材修长的他肌肉匀称紧实而有力,双/腿细长笔直,但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的原因颇为白皙。
    大红的凌乱的喜袍,笔直的白皙的长/腿,俊美的衣衫半/果的男人。这原本应该是赏心悦目的一幕,却因为仲修远的大/腿上有一条几乎快划过整条大/腿的伤口,而显得有些狰狞恐怖。
    伤口已经处理过了,用粗陋的麻布包扎着,包扎得十分简陋。血从伤口渗出来染红了麻布,包扎已经有段时间了,伤口是愈合又裂开,干枯和新鲜的血都有。
    李牧解开了伤口上的麻布,看着那狰狞可怖的伤口,他眼中有兴奋的光芒一闪而过。
    见惯了尸体残骸,在间隔了一个多月后的现在,熟悉而又陌生的状况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几年的军营生活,让他最是熟悉处理应对各种各样的伤口。
    察觉到李牧的动作,床上的人有了动静,仲修远试图坐起身来,他用尽全力不甘地撑着身体移动,可脑袋才抬起一点便又无力地倒了下去。
    李牧看了他一眼,扔掉了手中染血的麻布出门去打水,“别乱动,我去打水帮你清理伤口。”
    仲修远惊讶地看着李牧,想了想后,他竟然真的乖乖听话地放松了身体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唯有两只漆黑的眼睛一直追随着李牧移动。
    见他这副模样,面无表情的李牧心中越加疑惑起来。
    仲修远作为一国大将,他应该是个暴戾且戒备心十分强的人才对,这样的人在陌生的情况下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放松警惕吗?
    仲修远是觉得他真的不会对他做什么?
    他哪里来的自信?
    或者,他信他?
    李牧心中有所疑惑,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他打了水回来准备帮仲修远清理伤口时,才发现人已经晕了过去。
    李牧把水放在一旁,他站在床边打量着脸色惨白晕了过去,毫无反抗之力的仲修远。
    如果没有仲修远,这场打了十多年之久的仗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胜了。而这仗,他是已经不想再打了……
    李牧站在床边想了一会,最终还是拧了布帮他清理了伤口。
    一夜浅眠。
    次日清晨,身旁的人才一有动作,李牧便清醒了过来。
    深山里的白霜从破陋的屋子四处透进来,让屋子中的温度十分的低,微弱的晨曦也一同偷溜进来,照亮了屋子。
    李牧躺在床上,呼吸绵长不便,没有动作。
    仲修远是被痛醒的,清晨的白霜冰冷刺骨,让他本就疼痛的伤口更是疼痛不已。
    挣扎着清醒过来后,仲修远立刻就发现了身旁躺着的人,多年来养成的警戒心让他瞬间全身肌肉紧绷杀意迸发,但在看清楚躺在自己身旁睡着的人的脸后,他呼吸一滞,心跳立刻乱了节奏。
    瞬息后,杀意散在冰冷刺骨的白雾中。
    仲修远抬头看向自己受伤的腿,伤口已经被包扎过,包扎的手段有些粗陋,帮他包扎伤口的人该是不经常帮人包扎。
    察觉到这一点,仲修远原本还有些紧张戒备的心放松下来,他无声地躺回了床上,然后侧过头去看向身旁的男人。
    床不大,两个成年的男人并排躺在上面,身体上免不了有些接触。
    两人盖的是同一条被子,被子下两人几乎肩靠着肩手臂挨着手臂,就连呼吸都在床幔中交换,变得模糊,变得暧/昧。
    朦胧的晨曦下,仲修远侧过头去时只能看见身旁的人的半张侧脸,麦色的皮肤,鼻梁高高挺挺,嘴唇色淡而薄,一如当年的模样,仿佛时光自那之后便凝结。
    熟悉的异样情愫在胸腔涌动,让仲修远有些狼狈的同时,又不由的生出几分想要逃跑的心思。
    他征战十年,无往不胜,一生从未尝过败绩,可偏偏唯独面对这人时,却总是败绩连连。
    李牧跟着鸿叔收拾完屋子,又随便弄了点剩饭填饱肚子,正准备出门,门外便有一群人结伴而来。
    整个村子前后共二三十户来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这会儿几乎都到齐了。一个个的手里都提着东西,或是半篮鸡蛋或是一些地里头的时蔬或是些细软,好不热闹。
    鸿叔看了那些人一眼,招呼着众人进了屋,这群人也没客气,进屋之后就四处瞧看起来,看看鸿叔给贴的囍字,间或提上两句意见。
    “……你院里的竹篱笆有些时间了,竹蔑子都散了,过两天我和其他人看看,抽个时间上山里头给你砍两根竹子,再重新编编。”村里头一个年纪大概三十来岁的男人说道。
    那人才三十来岁但头发已经开始冒白,眉眼间也满是沧桑的味道。山里头的人都这样,日子苦,操劳,所以大多数都显老。
    “不用。”李牧抬眼看了一眼自己家的竹篱笆。
    那开口说话的男人顿时之间有些尴尬,他看了看四周其他的人,灰头土脸。
    鸿叔见状连忙拦住了李牧,他道:“要得,当然要得!”话说完,鸿叔还回头瞪了一眼李牧,“你这傻孩子,这么些个事儿你看着简单,你自己一个人弄得弄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弄好。”
    说话间,他不忘扯李牧的衣袖让他别再说话。
    这些人自己做了亏心事,现在是惦记着让自己心里头好受点,所以才在李牧活着回来之后又是折腾着给他说亲又是给他修屋子的。
    鸿叔知道李牧心里头不稀罕这些人,也不稀罕这些人的好,他也不稀罕!
    但是李牧他做啥子要客气?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他的,是他理所应得的!是他们欠他的!
    听了那鸿叔的话,之前还有些尴尬的男人连忙讪笑着打哈哈道:“是呀没错,你才回来就该多休息休息,这些事就交给我们了。”旁边几个人见状也连忙打着哈哈说是。
    一群人正笑着打哈哈,一旁一道略有些尖锐的女声在一众大老爷们儿的声音中突兀的响起,“哎,我说你们弄的时候顺道也给我家弄两竹子回来,正好我家猪圈后面的泥巴墙坏了。”
    那是一个已经年过半百鬓角发白的妇人,她收拾得倒妥当,八成新的罗秀衣裳在村里一群村妇中显得有那么点不同,她看人的时候下巴微微翘起,鹤立鸡群。
    她叫张舒兰,是老村长家的那口子,平日里就气傲,就这么个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她还非得让别人叫她村长夫人。
    周围的人听了她的话没搭理,依旧顾着给李牧帮忙。
    其实也没什么忙可帮,李牧才回这村子没多久时间,家里原本的那些家具早在他离开之后就被这村里的人给搬光了,他回来之后村里倒是给他折腾了一张床一张桌,可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了。
    “这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有人看了看天色,琢磨着该到晌午了。
    旁边的人连忙动了起来,纷纷把自己带来的东西往李牧家里放,一边放还一边说,生怕李牧没看到。
    “这是我和你曲叔家里的一点意思,你自个留着好好补补身体。”狗娃子他娘提着小半篮的鸡蛋。
    旁边的人见了也连忙把自己从地里弄出来的菜给提溜了上来,“这是我们家自己种的,如果不够随时和婶说,婶给你再弄去。”
    一时之间,篱笆院中气氛倒是热闹起来。
    看着众人围着李牧转的模样,刚刚说话的那张舒兰有些不高兴了,看着李牧那眼神都是酸的。
    “这屋子里还是有点空荡,晚些时候,鸿叔把家里的衣柜收拾了给你放过来。”鸿叔一直站在李牧的旁边,见众人把东西递得差不多了他又凉凉地说了句。
    听了那鸿叔的话,刚刚还笑着的那群人脸上都有些尴尬,当初李牧去服兵役的时候他们压根就没想过李牧还能活着回来,所以李牧才走没两天的时间,他这屋子里就被搬了个空,破碗都没给他留个。
    当年这事带头的就是张舒兰,听了鸿叔的话,不少人都回头看向她。
    “看什么看?当年那事你们没份儿啊?”张舒兰被看得臊,她愤愤地瞪了鸿叔一眼,张嘴便骂,“别搁这装,当年你们一个个还不都以为他回不来了,搬东西的时候还跟我抢,现在装什么好人?”
    “这大好的日子你胡扯什么……”人群里头有个男人听不下去了,不过他话没说完就被他媳妇儿掐了一把。
    空气有瞬间的安静,好在很快有人接了话。
    接话的是狗娃子他娘,她道:“是有点空,你这屋里没东西院子里锄头把式也没,山里头自己种点东西都不方便,晚些时候我让你叔给你送点锄头把式来。”
    狗娃子他娘开了头后,其余的人见状也连忙跟着开了口。虽然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不过你一点我一点的,好歹也算是把他这家里头东西给凑齐了。
    东西凑齐了,这气氛也活络了起来。
    “切,德行……接新娘子去了。”张舒兰瞪了一眼院儿里的人,四月天里摇着扇子走了。
    李牧那温润的黑瞳变得森冷,他淡漠地看着这群人,面无表情。
    鸿叔见了连忙拽着李牧往屋里走,进了屋,到了只有两人的地界,鸿叔这才收起脸上的笑容与李牧说话,“你别搁这觉得不好意思或者不想要,这东西搁你屋里头那才是你的,山里的日子不好过,你得多为自己想想。”
    他知道李牧不爱和那些人接触,他也不爱。
    但不爱又能怎么样?
    把这群人全杀了?他们这国家的人打仗对外的时候怂得不行,对内倒是横,你要真触犯了法律,抄家不说,还能给你弄死在牢里或者拉去当兵。
    “听鸿叔一句劝,该是你的东西就拿着,就当他们还你当年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也没必要和那群人不好意思。你见着他们当年客气了吗?”鸿叔说话间神色微怒,“而且你不是说你回来是要找人吗,这人找到之前总要生活不是?”
    当年他和那群瘪犊子玩意儿打,打伤了腿,这么些年来落了毛病,湿气一重就痛。这几年里,如果不是因为腿脚不方便又还得顾着允儿盼着他长大,他早打死这群瘪犊子玩意儿了!
    说起这事儿,他就来气。
    “我知道了,鸿叔。”李牧应了一声,掩去了眼中的戾气。
    两人正说着,门外便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叫声,“爷爷……”
    闻声,两人均是回头看,只见一个才比门槛高不了多少的白净小娃娃扶着门框跨过门槛,然后循着鸿叔回答的声儿咚咚咚地跑了进来。
    小娃娃怕生,抱着鸿叔的腿就往后躲。躲了,又有些好奇,所以从旁边探头探脑地偷看李牧。
    见着那小娃娃,李牧阴沉了几日的心情总算放晴,眸子中多了几分暖意,仿若大雪初晴。
    他蹲下身去与那歪着脑袋的娃娃平视,轻声说道:“到叔叔这里来。”
    小娃娃躲在他爷爷脚后面瞅了瞅李牧又看了看他爷爷,然后才鼓起勇气向前走了一步。
    他伸出手去,轻轻的试探着在李牧的鼻子上摸了摸,正要有动作,门外就传来一阵吆喝声,“新娘子来了!”
    门外热闹起来,那小娃娃也随着这一声吆喝,缩回了他爷爷的脚后躲了起来。
    鸿叔闻声赶紧弯腰抱起躲在后面的小娃娃,拽着李牧就往门外走,“赶紧去接亲……看我都忘了,可别耽误了吉时,这事儿可不能耽误。”
    随着那一声吆喝,整个院子都糟乱了起来。
    太阳正当空,一个一身红盖着盖头的人被人背了进篱笆院,四周的人见状连忙闹腾起来。
    烽火连天战火不断的年代,他们这种深山旮旯饭都快要吃不饱的小山村里,成亲没那么多事,摆个礼堂拜拜天地就得了,更何况还是李牧这无父无母的情况。
    新娘子被背进了堂屋,众人簇拥着向着堂屋挤去。
    背着新娘进来的人把新娘放下,那新娘却像是没了力气一样整个人向旁边倒去,吓得背着她的人赶紧给扶着。
    屋里其他人见了,原本带着笑意的脸上都多了几分惊讶,就这会儿,在屋里说话的李牧和鸿叔两人走了出来。
    “咋啦?”鸿叔发现众人脸色有些奇怪不由地望向四周。
    “没啥,新娘子上山的路上拐了脚,得扶着点。”张舒兰脸色一变,赶紧上前招呼扶着新娘子那人扶稳当了,末了又回头找李牧,“人呢?赶紧过来拜堂,人新娘脚还疼着呢!”
    他们这村在山旮旯里头,路是不好走,村里头的人都经常拐脚。
    鸿叔推了一把身边的李牧,把他推到了人群前。
    “拜堂拜堂……”张舒兰吆喝着,她让人在院子里放了鞭炮,那鞭炮四处飞溅,让在外面的人又往屋里挤了挤。
    拜堂不过磕几个头的事,鞭炮放完时,这拜堂也就拜完了。
    李牧没有留这些人吃饭的打算,他今天锅都没开。那些人也知道,他们自个儿下厨下了两个鸡蛋煮了一大锅的汤花花,看着李牧拜了堂后各人舀大半碗喝了,这亲就算成了。
    背靠着枕头坐在床上的仲修远见李牧进屋找东西,他流夜黝黑的眸子朝着门后的方向望去,李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木门后面一个小小的娃娃蹲在那儿。
    他似乎是吓到了,所以就把自己藏在门后面。
    不过他还小,蹲门后面虽然把肚子脑袋藏住了,却把脚踝和屁/股露在了外面,朝着那边一看轻易就看见了。
    “允儿,到叔叔这里来。”李牧轻轻拉开门扉蹲了下去。
    允儿吓了一跳,他歪着脑袋朝李牧的方向看来,又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摸了摸李牧的鼻子,这才一下扑到了李牧的怀里躲了起来,“叔叔……”
    李牧把他抱了起来,回头间发现仲修远正望着这边。
    休息了一晚的仲修远气色好了些,但脸色依旧惨白,看着李牧还有他怀中的那小娃娃,他卷翘的睫毛微颤,有些犹豫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李牧无声点头,允儿看不清东西,是半个瞎子。
    另一边,村里的人都已经围在了村长家院子里,纷纷吵着要让张舒兰出来跟他们说个清楚。
    山里人生活不容易,都把钱看得很重,他们拿钱出来是为了买个心理安稳,并不是真的心甘情愿,当然也看不得张舒兰私吞。
    鸿叔已经挤到了人群的前头,他正把手中的木棍敲在张舒兰家的篱笆院上,发出哐哐的声响,挺吓人的。
    “……那女人呢?让她出来,今天这件事情不说清楚休想就这样完了!”鸿叔这话一出口,四周立刻传来一片响应。
    “当初说的好好的给李牧娶一房媳妇,结果你老婆倒好,钱自己私吞了,就上山脚下捡了个男人回来……”狗娃子他娘吼的也大声。
    “村长,这人不是这么做的!”
    在一片附和和指责声中,站在院子里头的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连忙低声下气的给众人赔不是,他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拦住四周试图去开他身后的门的人。
    男人是这不大的村子的村长,叫做龚雨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他家世世代代都是村里的村长。
    早些年他家在村里头也是德高望重的,但自从他娶了张舒兰后事情就变了,因为他是个耙耳朵,怕老婆。
    张舒兰并不是村里头的人,是山脚下那大镇子里的,其实她家也只是普通的人家,但是镇子里来的她总有一股优越感。
    大家一个村的,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互相是个什么德行大家都知道。
    村长在村里做人还是可以的,再加上他家祖辈都是村长,所以大家一直都敬重他,对张舒兰也颇为忍让,但这次张舒兰她做得太过分了。
    “无论如何这次村长你必须给大家一个交代!”鸿叔怒道。
    事情暴露,众人找到门前来闹了,张舒兰却大门一关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了。
    但是这事是她不出来就能完了的吗?当然不是。
    “她今天出来不出来都得给咱们一个交代。”狗娃子他娘也是个泼辣的脾气,她男人拉都拉不住。
    村长见狗娃子他娘要冲进屋内,连忙笑着陪笑,“是我对不起大家,大家安静听我说两句好吗?”
    村长的面子众人还是要给几分的,大家都安静下来。
    “这事儿确实是我们不对,这……”村长有些为难,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家紧闭的大门,压低了声音说道:“钱我会还给大家的——”
    就在此时,大门突然被人打开,张舒兰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她一把推在村长肩上把人推得撞在了门框上。
    “要我还钱,凭什么?”张舒兰双手叉腰,泼辣不讲理的脾气上来了。
    “你这女人怎么说话的!那钱是我们筹给李牧的,你凭什么独占?”众人闻言顿时就怒了,她张舒兰怎么就能这么蛮不讲理不要脸?
    “吼什么吼?”张舒兰嗓门比众人更大,“谁说我独占钱了?这钱不就是给李牧成亲的,那他现在不是成亲了吗?”
    “什么叫做成亲了,那是个男人……”众人听了这还得了。
    “男人怎么了?男人又怎么了?”张舒兰连问两句,“男人就不是他拜了天地娶的了?再说了,就李牧家那一清二白的穷酸样,你们以为有几个女人愿意嫁给他……”
    张舒兰原本是准备上山下随便买个逃难的难民的,这年头什么都缺唯独难民哪儿都不缺,卖儿卖女的多,也便宜。
    所以她根本就没去找什么媒婆,直接就找上做人口贩子生意的,本来她也是合计着随便给点钱买个女人的。
    哪知道把人扛回来给换洗喜袍的时候才发现是个男的,那会儿李牧这边礼堂都摆好了,剩下的那点钱她下山那一趟也花完了,索性她就让龚雨伯扶着那男人就去拜了堂。
    “你这傻婆娘……”听到那张舒兰这一席话,狗娃子他娘脾气也上来了,硬是冲上前去拽着张舒兰的头发打。
    那张舒兰本来就爱倒腾自己,年纪不小了倒是倒腾得跟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似的,头上还带着花,被狗娃子他娘这一把扯下去,直接就成了个披头散发的疯婆子。
    村长见了赶紧上来劝,他想把两人拉开,却被两人撞得跌坐在地上。
    那张舒兰在村里泼辣霸道惯了,手上也有几分蛮力,硬是在打斗中占了上风,四周的人见了都想上去帮忙,张舒兰却在此时突然大吼一声,“你们敢!我告诉你们,我儿子是吃公家饭的,小心我让我儿子把你们一个个的都抓起来。”
    听了张舒兰这一声吼,原本还蠢蠢欲动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张舒兰有个儿子,是在山下镇里头当官的,她在村里头这么蛮横霸道就是仗着这点。
    村里头的人朴实,如果只是锄头镐子扛起来对着干他们还真不怕,但是扯上官家那就……
    “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敢把我打伤了,我就让我儿子把你们全部抓去坐牢全部拉去充兵。”众人不说话了,张舒兰却开始叫嚣了。
    众人都怕,这年头谁愿意去当兵?躲都来不及!
    当年要不是家家户户都不舍得自家的人去当兵去送死,他们用得着做那缺德事,用的着把还是个小孩的李牧推出去吗?
    国家战事连连,征兵成了当务之急。家家户户那都是要服兵役的,每个城里每个镇上每一年要上征多少兵那都是有数的,这是规定。
    可说是这么说,城镇里面有钱人家的孩子又有哪个去当过兵?
    这年头当兵就是送死,又有哪个人舍得让自己儿子去死?
    所以稍有些钱稍有些势力的人给钱的给钱找关系的找关系,能躲的都躲了。但这些人躲了,征兵的数量肯定就对不上了,对不上了怎么办呢?
    当然是找人顶了!
    找谁呢?
    山里头这些没权没势的老实巴交的农民猎户,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他们村前后加起来才二三十户人,适合服兵役条件的加起来只有十来家,但人数真的分派到他们村里头的时候足足二十多个人。
    那会儿村里头所有年龄适和的男人都被抓了,但所有人加起来也达不到那个数字,还差了个人,所以来抓人的军官一合计,老的那肯定是不行了,那就抓个小的顶上呗!
    村里头小的倒是不少,村长他儿子、狗娃子他爹、还有鸿叔的儿子,当时大半个村的人家里都有孩子,都只差那么一两岁,无父无母的李牧只是其中一个。
    一听说要抓孩子,村里的人就都炸了。
    名额只有一个,谁都不舍得让自己家儿子去送死。
    所有小孩都被聚集到了祠堂里,等着被选一个带走,原本大家都认命了,选到谁也只能怪谁倒霉。
    但官兵选中张舒兰的儿子后张舒兰就开始闹了,她不干,她不舍得她儿子,所以就把别人的儿子推了出去。
    那官兵选中的本来是张舒兰的儿子,其他人当然不干,所以后来就是一番吵闹,哭天喊地的闹来闹去,最后不知道是谁先提了一句,反正这事儿就落在了没人护着的孤儿李牧身上。
    当时,听到李牧的名字众人瞬间就安静了,李牧父母早就死了,没人护着他。
    各家就把李牧往那官兵那推,看着一脸朴实的人真的做起缺德事来的时候,比谁都下得了手,都是自私的人。
    鸿叔看不下去说了一句公道话,本来就是在昧着良心做事的众人立刻就被触怒,说鸿叔既然这么公道无私那就让他把自己儿子送出去。
    鸿叔的儿子,是个傻子。
    十四/五岁的年纪,成天流着哈喇子到处玩泥巴,让他去,他活不到军营就得死在路上。
    鸿叔当然不乐意,他也不想让李牧去,所以就和这群人打,打得头破血流打瘸了腿就想护着李牧和他儿子。
    后来李牧被送进了军营,一晃五、六年过去,他回来了。
    李牧回来了,当年发生的那些事儿自然又被摆上了台面。
    那事情就像是烧得滚烫的烙铁搁在众人心里,众人心里头亏欠了,所以现在才想方设法的想对李牧好点,好让自己好受点。
    就好像只要现在对李牧好点,当年他们领着被拧脱臼了手绑起来的还是个小孩李牧去交人的事情,就不复存在了。
    一声鸡鸣打破了夜的宁静,随后是一阵野鸟扑扇着翅膀的声音。
    声音由远至近,吵醒了熟睡中的李牧。
    仲修远在察觉到李牧清醒过来时就闭上了自己的眼,李牧坐起看了他一眼,装作没有发现他的装睡。
    他下了床,穿了外衣和鞋子洗漱完后照例去跑步。
    李牧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鸿叔在他家门外伸长了脖子张望,“鸿叔?”
    晨跑完李牧身上都是汗意,把他那一身匀称的肌肉衬得更加充满爆发力,也让他眉宇间多了几分精疲力竭后的神采奕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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