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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这样郑重, 林海忙也不动声色的拉了拉贾敏的袖子, 让她又给自己添了一个团枕, 坐的更板正了些,好显出十分的威仪来。贾敏心里五味陈杂,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忍不住一再来回打量贾琏与林海二人。
殿内伺候的宫人都已经提前退了出去, 几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颇为凝重, 好在贾琏很快就理清了思绪, 双膝跪地, 神色恳切的开了口。
“我幼时混沌不明道理, 多蹉跎岁月,空长至十余岁却一事无成,后幸得姑父姑母不弃, 传道受业解惑,一日三餐无微不至。若无姑父姑母, 绝无我之今日。姑父姑母之于我,于再生父母无异,九死难报此恩。”
即便送了林府再多的礼, 前世的债、今生的恩,贾琏都还是觉得还不上, 这几句话也字字发自肺腑。
他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愈来愈快的心跳声, 目光坦荡而坚定的继续说道:“黛玉乃姑父姑母掌上明珠, 秉性纯良聪慧, 兰心蕙质,我本愚钝,又耽于俗务名利,今若侥幸得姑父姑母以爱女许配,愿以此生性命及身后祭祀立誓,必珍之爱之、敬之重之,有我之一日,便护她一日。”
贾琏说到此处,林海与贾敏的面色俱都慢慢和缓下来,不再似之前那般凝重,连一直对他带着点莫名敌意的林樟都低头不语。林海正要清清喉咙叫他起身,始终神色端肃的贾琏忽而展眉一笑,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
“日后不论我与黛玉是否有子嗣承继香火,我都绝不会纳妾蓄婢,若违此誓,便叫我来生不得投人胎。”
此言一出,殿内一时落针可闻,贾琏却没有抬头去看上首的林海夫妻,而是低头呼出一口浊气,只觉心内最后一处也安宁下来。
黛玉心思细腻婉转,容易多思多虑之事,他前生便有所耳闻,今世迎春同黛玉交好,也曾说黛玉“生就一副水晶玲珑心肝,偏又心细如发”。这样敏感多思、常伤春悲秋的脾性,心落在宝玉那样多情又无情的人,总难免泪尽而亡。
不论黛玉容不容得下通房姨娘,这世上就没有不为此生嫌隙的夫妻。恩爱知己如林家姑父姑母,早年也曾为子嗣姨娘闹过许多回,贾琏那时虽年幼,却也依稀记得。今日既向姑父姑母允诺一生一世珍爱黛玉,他干脆就将话一次挑明,既是立誓,也是警醒自身。
林海尚未说话,贾敏却先迟疑起来。她落生就是国公嫡女,从小锦衣玉食、万事顺遂,嫁人后也是舒心畅意,唯有子嗣上吃尽了苦头,养了黛玉后难免也忧心女儿同自己一般子嗣不顺,这也是她始终对贾琏这个女婿人选心存犹豫的缘由。
贾琏眼瞅着就要到而立之年,一旦娶了妻,必定阖府阖族的眼睛都在他媳妇的肚子上,新妇之难为可想而知。贾敏本还想着日后有机会再同贾琏好生说道,劝他子嗣上莫要太急,却没想到贾琏竟然自己说出没有子嗣也不会纳妾这样的话来,倒让贾敏措手不及。女儿能得一心人,她固然欢喜,可若是荣国府无后,黛玉怕是要被人戳碎了脊梁骨。
贾敏咬了咬牙,还是摇头说道:“你的心意我们都明白,我也会说与玉儿听,可这话你却莫要说了,不然到时候悠悠众口,玉儿哪里承受得住。”
贾琏原就觉得自己方才这个誓言说的有些不尽如己意,听得贾敏这样说,便打算再将自己的心思解释清楚些,便也浅笑着摇了摇头:“姑母此言差矣。出嫁从夫,是我无此心思,与玉儿何干?荣国府里,又有哪个是舒坦日子过得太多了,来管我的屋里事?至于闲言碎语,连圣人也难免遭人嚼说,我只管尽我所能,约束下人便是。”
贾琏说自己没有纳妾蓄婢的心思,倒比林海都更可信一些。毕竟满京城里簪缨世家的公子,也只有贾琏到了这老大年纪还连一个屋里人都没有,便是贾敏之前择选的几位公子,才十三四的年纪,也都有了或明或暗的通房丫头。
贾敏听得红了眼眶,这才点头应了声好,林海一时骄傲于为爱女找了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配,一时又有些羞恼,觉得让臭小子比了下去,一股郁气顶上喉咙,就呛咳起来。
林海一咳,贾敏忙为他抚背,林樟也从椅子上跳下来奔了过去,贾琏见势头有些不对,忙从地上一跃而起,奔到殿外将守在外头的御医拽了过来,为他诊治。
等林海呼吸再次平复下来,胸前的绷带也更换了一回,贾琏才觑着机会,把贾敏请到侧殿,说了自己对亲事的打算。
贾琏晓得,若不是这一回出事,他同黛玉之间该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不论是荣国府里,还是林家,断不会有人想促成这一段姻缘。那么若是林姑父无事,林家有了更好的人选,他倒不好耽搁了黛玉。且黛玉那样有灵性的女子,心中喜爱的,也未必是他这样在官场中汲汲营营的市侩之人。
所以贾琏左思右想,还是加了几句话。他回京后就会从贾赦那里要出自己的庚帖,写就婚书、附上信物,送去林家,以为婚姻凭证。若是没有变故,待黛玉及笄后两人便成就百年之好。若是林家觉得此事不妥,或是生了什么旁的变故,他也可悄悄收回婚书,只当从无此事。
贾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眼泪滚瓜似落了下来,贾琏唬了一跳,颇有几分手足无措。二人正相对无言,门外却突然有宫女唤了一声“林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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