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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早得负责探路的斥候所报,知晓徐州这个万万不容有失的五省通衢尚牢牢掌握在朝廷大军手中,心中顿时如释重负,此刻眼见自己初来乍到下燕军便在宁王朱权这个反贼的率领下迎击而来,不愿大军千里奔波,人困马乏下便即与朱权力战,当即率军朝着徐州城下而去。此时燕逆朱棣的大军便在城下,自己何妨忍一时之辱?只须将叛军牢牢拖住,待盛庸大军尾随追击而来,朝廷援兵合围而上,便是一个瓮中捉鳖之势。
朱权眼见敌军避战而去,心中暗道侥幸下也就“不为己甚”,率领一众士气高昂的燕军骑兵回营而去。
平安眼见敌军退去,便即传下军令,让麾下三万余骑兵在徐州城下择地扎营,自己入城后当即向徐州守将出示历城候,平燕将军盛庸的令箭,接管徐州城防。
朱权回到营中后,当即吩咐马三保率领数千士卒出营,在不远处林地中伐木,运回营中,大肆张扬下故作一派打造云梯等攻城器械,以待准备就绪后强攻徐州的架势。
日暮黄昏时分,连绵的燕军大营中,成千上万的士卒将日间备下的柴草在空地上点燃。 ”“
南军都指挥平安矗立徐州城门楼上,遥望黄昏日落下连绵开去的燕军大营中炊烟升腾,心中却是丝毫不见慌乱,此时徐州城内六万步卒加上自己麾下三万骑兵,与城外势大的叛军力战虽稍显不足,守住徐州却是丝毫无虞,更何况自己已然调遣十数个斥候一路北上,向尾随追击而来的盛庸禀报军情。反贼朱棣,朱权势若疯虎一般由北南下千里,置山东于不顾,强行进军来到此处,已然是黔驴技穷,难逃惨败。
平安自平叛以来历经大战,深知朱棣的奸诈多谋,严守城池不出。朱权兵力不济下眼见敌军并不出城攻袭,已是暗暗祈祷满天神佛保佑,便命郑和,景骏等人率军伐木不止。
两日后曙光初露时分,朱权一面吩咐景骏等人整顿骑兵,一面击鼓聚集军中一众将校。
约莫半柱香时光后,披甲整齐的朱权扫视帐中众人,沉声说道:“本王奉天靖难,乃是情非得已的自保之举,与尔等无关,待我率军离去后,你们便降了朝廷大军吧。”言罢抛下面面相觑的众将,疾步出帐,跨上“乌云盖雪”率领一众骑兵呼啸出营,一路疾驰着南下,朝着宿州方向而去。他深知自己若想带着这降卒老弱的两万人马在平安眼皮子底下偷偷溜走无异于痴人说梦,当机立断下便即率军逃之夭夭。
徐州城中,都指挥平安得斥候所报,清晨时分一队燕军骑兵南下而去,当即登上城楼查看,眼见旷野之上数人赤手空拳仓皇奔来,心中狐疑下当即喝止了张弓搭箭,意欲射杀来人的麾下士卒。
原来朱棣留下的这两万步卒本有过半是南下攻克东阿、汶上、邹县、沛县四个小城后俘获的南军士卒,燕军主力南下后本就军心不稳,有朱权麾下两千燕山护卫骑兵在侧,无可奈何下唯有奉命行事,不敢妄动,今日一早朱权这个纸老虎仓皇逃窜后,营中两万士卒登时大乱,立成溃兵乱卒,原镇守沛县的守将当即大着胆子来到徐州城下向南军都指挥平安请降。
平安狐疑下当即齐集城外三万骑兵,朝着燕军大营缓缓靠近。遥见远处成千上万的燕军士卒涌出营寨,纷纷抛下兵器跪倒在地,他这才全然放下心来,率军长驱直入,进入大营。
眼见四面八方,触目可及的空地上皆是焚烧柴草的痕迹,回想朱棣已然率军长驱南下,平安登时省悟过来自己谨小慎微下已是中了朱权的奸计,忍不住破口大骂,一面吩咐手下回城让徐州守将派兵前来收拢溃卒,一面策马出营,率领麾下所有骑兵朝南追击而去。
大宁城,宁王府中,明媚的阳光斜照在小亭中一个青衫老人的身上。只见他眉头微皱,以手中食指轻轻自平铺桌面的羊皮地图上划过,由北平南下,绕过德州,济南沿着燕军南下的路线直至馆陶,划过东阿、汶上、邹县、沛县,不禁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此种战法虽则妙极,却也是险极。”赫然正是宁王朱权的老师荆鲲。
身穿灰衣的秦卓峰眼见荆鲲手指停留的沛县距离徐州已然不远,忍不住问道:“莫非权儿他们千里奇袭乃是为了徐州而去,控制运河,以断去朝廷大军北上的粮道?”
“燕军倾巢而出,已是破釜沉舟之势。徐州虽地当南北要冲,孤军困守无援的飞地一块,也绝难当朝廷数十万大军合围,强攻此城便是死局难解。”荆鲲轻笑道:“与其久战下给朝廷大军生生拖垮,不如千里奇袭,一剑封喉。”言语之间右手食指毫不停顿的由徐州一侧划过,直指大明京师应天。这两年来他们虽则安居大宁,对两军交战的事却极为上心,今日一早得风铁翎麾下斥候传来的消息,说是燕军一路长驱直入直奔沛县而去,便即在此商讨战局。
秦卓峰闻言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喃喃说道:“他们这哪里是在打仗,分明便是千里迢迢的赶着去玩命,送死。”他虽无领军之才,却自幼生长于元末乱世之时,昔年也曾见过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数番大战,此时听闻老友揣测朱棣,朱权这般横冲直撞的率领大军南下,直奔应天而去,丝毫不合常理的打法也不禁大为忧虑。他虽则无心参与这场叔侄之争的靖难之战,出于对徒弟朱权的关心,内心之中还是隐隐希望燕军获胜。
“若是对阵其他乱世枭雄,道衍秃驴断不会出这么一个孤军深入,全然置后方不顾的馊主意。”荆鲲转身负手而立,仰头看着碧蓝的苍穹,轻轻接道:“可惜当今皇帝陛下削藩之际竟然放回朱棣三子,曾将数十万大军竟皆赋予李景隆这个纨绔子弟手中,更曾让其领着南方大军在冬季攻取北平,他们这般战法虽则依旧险象环生,迅雷不及掩耳下未必没有一战功成,颠倒乾坤的可能。”说到此处,转身目注秦卓峰沉声说道:“假若朱棣改朝换代,只怕朱权便要身陷险境之中。”
秦卓峰深知燕王朱棣和他老子洪武皇帝一般无二,绝非一个善男信女,此时听得老友这般郑重其事的言语,心中不禁一沉,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朱棣过河拆桥?”
“此时他二人自然是同舟共济,一旦江山易主,只怕就难得说了。”荆鲲一面缓缓落座,一面说道。
秦卓峰念及朱权安危,不禁颇为心乱,只是深知老友乃智谋卓绝之士,此时眼见他面露思忖之色,也就强自按捺住性子,取过酒葫芦狠狠灌下一口,喝起了闷酒。
荆鲲取过一侧炉火上的茶壶,将煮好的茶水轻轻注入茶杯,待饮得半杯后突然轻声说道:“当今皇帝陛下虽则昏聩无能,毕竟乃大明开国之君,洪武皇帝诏告天下册立的皇帝。若想保朱权身家性命,倒有一计可施,尚需你南下一行。”
当头戴范阳斗笠的秦卓峰策马疾驰,沿着官道南下之时,朱棣麾下的燕军已然绕过宿州,自齐眉山下改道往东,前方之地便是灵璧。
黄昏之际,十万燕军扎下营寨,朱棣遥望约莫两里开外,可谓近在咫尺,连绵开去的南军营寨,心情极是沉重,转头对今日早间赶到的朱权说道:“愚兄转道灵璧本欲避开朝廷由凤阳府方向来的大军,岂料人算不如天算,还是给匹夫平安等人堵住了去路。”原来由宿州南下去京师应天最近的路途本是自洪武皇帝朱元璋的老家凤阳府附近而去,但朱棣估计建文皇帝朱允炆此时早已得知自己率军南下,必然调动大军在这条道路围困阻击,是故宁肯多绕路也要避开大量敌军,岂料今日得斥候所报,两路各有数万人马的南军由东往西而来,牢牢堵住了自己的去路。屋漏偏逢连夜雨,约莫个把时辰前,平安麾下骑兵终究还是跟踪追击而至,在十数里外越过自己的营寨,前往南军营地聚集,明日自己需要面对的是至少十余万敌军。
“盛庸若得知我等未曾强攻徐州,只怕你我意图已然暴露无遗,明日有进无退,唯有拼死一战。”朱权抖了抖身后的丝绸披风,沉声说道。
朱棣深知目下时不与我,盛庸看穿自己直捣应天的用意后必然疯狂追击而至,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然不多,与其腹背受敌,不如奋力向前,方有一线胜机,打定主意后当即策马回营,传下帅令,明日一早众将率领大军出营交战。
众将面面相觑中一人站起身来,抱拳躬身禀道:“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末将以为我等当回军北返为上。”正是朱棣手下大将邱福。
众将闻言下纷纷站起身来附和。原来此时燕军面临的形势太过险恶,众将虽是惯经战阵之辈,念及前有平安,何福诸路大军堵截,后有盛庸衔尾追击而至,内心中不禁都暗自萌生了退意。
朱权闻言断然道:“此时我等若是退军,匹夫平安势必咬住不放,归途中再想避开盛庸大军无异于痴人说梦,与其腹背受敌,不如趁着盛庸尚未到来之前各个击破。”
朱能深知朱棣此时绝不容许众将退缩,站起身来朗声说道:“我等追随殿下奉天靖难来到此地,已是无路可退,若然兵败,谁人能逃附逆大罪,诛灭满门之祸?”自张玉战死后,他已然成为燕军众将之首,此时凛然说来,自有一股威信。
燕军众将见朱权,朱能皆是这般强硬,也就勉强压下心中不服,领命分头回营。
与此同时,南军帅帐之中,奉皇帝陛下旨意,兵部急令,由盱眙率军赶来堵截燕军的都指挥何福皱着眉头对平安说道:“我军粮草尚未运到,不如我等稍退择地深沟高垒,拖住反贼大军,以待历城候率军赶到,前后夹击,必可大破之。”原来何福得兵部急令后仓促率军而来,大军所需的粮草尚在百里之外,而平安自徐州城下急追而至,也不可能携带大量粮草拖累行军速度,目下大军中粮草不过仅仅够得两日而已。
“燕逆亡命率军千里而来,被我大军堵截,腹背受敌之势不远亦,待我明日小战,挫得敌军锐气,未始不会军心大乱。我等再行率军后撤不迟。”平安瓮声瓮气的说道。他身为久经沙场的宿将,深知明日无须和燕军倾力决战,只须小胜便能重挫敌军士气,若能将燕军迫退数里后,朝廷大军十余万方能从容后退,构筑深沟高垒之势。
天高云淡,风和日丽,三万南军骑兵在平安率领下缓缓出营,在空阔之地排开阵势。
朱棣眼见敌军不愿决战,步卒尽皆严守营寨,自己若是强攻硬打势必伤亡惨重,无奈之下只得低声吩咐朱权数句后,骑着汗血宝马亲率两万余燕军骑兵出营列阵。
号角声中,燕军骁将白义,王真,刘江策马而前,五千骑兵纵马飞驰,朝敌军而去。
顶盔贯甲的南军都指挥平安有意挫伤敌军士气,眼见敌军来攻,当即手提长枪,催动胯下灰色骏马,亲率五千骑兵迎战。他深知燕王朱棣精于指挥骑兵,便刻意要以这个朱棣深为自负的战法重挫叛军锐气。
两军上万人马奔驰间尘土飞扬,箭矢在半空中飞蝗般交错。
平安眼见一名燕将纵马狂奔而至,当即策马迎上,手中长枪格开对方长矛,战马交错之时猛然转身一记回马枪,正中敌将后心。将燕军骁将王真刺落马下,湮没在随之而来的铁蹄洪流之中。
两军冲击交错而过,骑士纷纷转身开弓激射,这般不过数丈的距离弓箭极易取准,接连不断有人给敌军箭矢射得人仰马翻,跌落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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