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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锤走了县政府礼堂里又闹成一锅粥饿了一天的人们要出去要回家到处都是嚷嚷声:
“凭什么饿我们呀我们犯了哪条王法了”
“你们还讲不讲理呀光关着人也不开会”
“我要去省里告你们”有人想把事情闹大
这话立刻引來了不少的附和:“对告他们去……”
会场外面同样也乱成一团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拎饭盒的、提饭筐的、端着面条的吵闹着要往里闯
夹在里外当间的是手持长枪的警察人虽不多却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墙两边虽都有一些跃跃欲试的人最后还都止步于这堵墙前谁都明白:他们是在执行公务妨碍执行公务是犯法的谁愿意跟法律开玩笑呢
马立文走到阎永清身边用极不满的口吻说:“阎副县长从古到今你查一查有沒有开这样会的”
阎永清针锋相对地说:“开这样的会怎么了”
孙文怀上來帮腔:“不怎么了领着大伙开会开会的不來还不让走这叫什么会嘛”
阎永清反驳道:“林书记不是让你们好好想想吗说对了就让你回去呀”
陈玉兴抱怨道:“说得比唱得好听对不对都凭你们说了算这公平吗把我们关在这里你们又不管饭家里把饭送來了你们又不让进这不叫坑人吗”
“林书记是叫大家饿饿肚子饿明白了就会有体会了;吃饱了怎么能谈出饥饿的体会呢这也是为你们好呀”阎永清解释道
陈玉兴一脸怒容地说:“你要粮就说要粮的事整这玩意儿是啥意思这不是活折腾人嘛这一招也太缺德了”
阎永清也拉下脸來:“行了你有能耐为啥林书记在这儿的时候啥屁也不放现在你跟我说啥也沒有用你们什么时候说想好了我去喊林书记他立马就來”
陈玉兴一看來硬的肯定不行了明知是整景也得整便招呼大家:“掌柜的想回家的就把这个饿肚子的体会大家凑一凑这么多人一人说一条怎么也能对付个**不离十了”
……
林大锤从小清河村回到县里天已全黑了他让司机把车直接开到县政府会议室门口一见林书记下车那些送饭的家属全都围了上來对着林书记一通喳喳喳喳像开机关枪似的乱七八糟
“林书记你通知开会俺当家的早早來了会沒开不说人也不让回饭也不让送这算怎么回事儿”
“就是啊都关了一整天了该吃晚饭了午饭还沒吃呢……”
……
林大锤紧绷着脸边走边说:“谁让你们送饭啦我告诉你们他们参加的这个会就是和吃饭有关吃了饭就沒法开这个会了你们回家吧会开完了我自然让他们回來谁要再送饭來那他家掌柜的这个会就得比别人多开几天”
一听林书记这么说这些送饭的也就不再嚷嚷了但也不甘心就这么走开还聚在一起磨蹭着林大锤一回头看到刘美玉就跟在自己身后忙对她说:“你就别进去了回车上去等着我吧”
“林书记你们这会啥时候能完”还有家属在问
“这得看他们开会的效果了兴许今天兴许明天不好说”林大锤答道
方丽霞也在送盒饭的人群中她一眼发现了刘美玉急忙提着饭盒高兴地走來:“美玉啊你怎么也到这儿來了呢你跟林书记熟给说说把这盒饭给你二叔送进去”
刘美玉朝林大锤的背影呶了呶嘴:“恐怕不行吧”
“你这孩子还沒问咋就说不行哩你二叔白疼你了”
刘美玉莫名其妙地接过饭盒望着方丽霞说:“怎么还不让往里送饭呢什么意思呀”
方丽霞把刘美玉拽到一边:“你要是能进去把话也一块儿捎给你二叔”说完咬着耳朵说了起來……
等到刘美玉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把饭盒往方丽霞手中一塞:“这事你别难为我别的掌柜的能挺住我二叔咋就抗不住呢”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气得方丽霞直跺脚:“你这沒良心的……”
会场里一盏大汽灯挂在中央光亮特别刺眼人们见林大锤进來了又自觉地恢复成开会状
“各位掌柜大家琢磨了一天也饿了一天了该有些体会了吧谁先说”林大锤说完简单的开场白把眼光向四下扫视着
“我先说”陈玉兴又要抢先发言
林大锤忙摆手阻止:“陈掌柜你上午第一个发言说得不深、不透、不准确你还是先听听别人的吧这儿有这么多人呢”
碰了个软钉子陈玉兴觉得很沒面子林书记的话在他听來就是“你不会说还臭显什么大眼”可是他已经站起來了总得有个台阶下吧他瞧瞧四周上午还有那么多掌柜的哄抬着自己现在谁也不吱声有的和他目光刚一碰撞就躲开了被林大锤将了一军要就这么坐下去他感到很难堪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对林大锤说:“我已经想好了就让我说吧”声音中明显沒有了上午的傲气反多了几分哀求
“那好不过这回你要是再说不好会议室这一百多位掌柜的就要陪你多待一宿了你是代表嘛”
陈玉兴犹豫了看着众掌柜都不拿好眼神看他就说:“那让我再想想吧”说完他一屁股坐下耷拉着头
“好陈掌柜有自知之明他要先想一想哪位掌柜接着说”
有林书记这话谁还敢说说对了还好说说得林书记不满意岂不是沒有自知之明众掌柜的生怕林大锤点自己的名字纷纷把头埋了下去会场里静得只有大汽灯在呼呼地响着
林大锤见沒人吱声便面带笑容地说:“你们都想回家我也有我的事都考虑了一天了这还不是张口就來我再给你们三分钟考虑”
众掌柜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全都是既想说又都不愿意说的表情
刘老二就坐在林大锤的正对面尽管他都快把头埋到裤裆里去了还是听到林大锤在点他的名:“刘掌柜你的思想境界高你说说怎么样”
刘老二无奈地站了起來见大家伙儿都用期待的眼神瞅着他就有点儿紧张他怕万一说得不合林大锤的意那种期待立刻就会变成冷嘲热讽他可不愿在这个时候显大眼就对林大锤说:“我也再想想”说完一抱膀儿也坐了下來其实说心里话他根本就不信今天的会是让大家说什么饥饿的体会说得再好只要林大锤随便挑个刺说不满意谁也别想走明明是征粮就说征粮干吗要整这一出他也闹不明白不过有一点他心里很清楚左光辉來硬的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于是林大锤就绕來绕去和大家斗心眼其实两人都一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主題终归是征粮
林大锤站了起來看了看会场见众掌柜都低头不语他背着手來回踱了几步停下又瞧了瞧会场说:“三分钟已经到了我看你们需要的不是想想那挨饿的滋味是想出來的吗你们需要的是再饿饿不饿到份上谁也说不好打我一进來还沒有一个跟我说饿得挺不住了好既然大家还不饿就这样吧我明早再來--”
说完林大锤转身就往外走陈玉兴等忙站起來连喊带招呼:“林书记你不能走我们真的想好了……”
林大锤跟沒听见似的头也不回地走了这儿离县政府招待所沒多远他让司机先回家自己与刘美玉一前一后往县政府招待所走去快到招待所门口了林大锤老远就看见有个女人正向他走來來者正是程桂荣一副有气无力、疲惫不堪的样子林大锤停了下來等她走到自己面前问道:“这位大姐你找谁”
程桂荣泪痕未干“我找左……左县长”
“噢你是嫂子吧”林大锤热情地伸出双手
程桂荣沒敢去握林大锤的手只是凄惨地一笑“俺出去一趟回來一看房子也烧了俺婆婆也沒了”说着说着泪水又禁不住淌了下來她用袖角去拭泪
林大锤见程桂荣伤心着小脚跟直打颤有些站不稳赶忙上去扶一把同情地说:“家里摊上这么大的事真够难为你们的这些天我忙得脚打后脑勺也沒顾得上來看你嫂子可别见怪啊”
刘美玉见程桂荣有些茫然的样子便指着林大锤给她介绍:“这是咱们县的县委书记林大锤和左县长是一起工作的同事”
程桂荣一听难为情地说:“是林书记呀听说了我家孩子他爹是个驴脾气和他一起共事就得多担当着点儿”
林大锤笑着说:“嫂子这话说哪儿去了我脾气也不好为了工作的事儿有时候我俩也吵两句你得和左县长吹吹耳边风让他给我担当着点儿”
程桂荣客气地答应着:“好好我--”一阵眩晕袭來程桂荣有些打晃刘美玉见状忙把她扶住说道:“嫂子你身体不舒服快回屋休息吧”
“庄户人家不知道啥叫舒服不舒服的惯了我还不知道左县长现在住哪儿呢”程桂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林大锤估摸着左光辉应该回來了就对程桂荣说:“我领你去”
程桂荣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的呢原來她和王豆豆骑一匹马怕进了龙脉县被人看见惹出麻烦离龙脉还老远呢她就借口要找老乡下了马找了老半天也找不到原先的家在确认自己的家变成了那一片瓦砾焦土时程桂荣傻眼了仿佛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她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來哭声把正在调查失火原因的常永瑞惊动了从常永瑞的口中知道了婆婆已经去世的消息她一下子晕厥了过去等她醒來时已是身在医院里她身无分文出门时带的那袋子粮食也不知落哪儿去了趁着身边沒人她偷偷地溜出了医院在人们的指点下她终于找到了婆婆的坟她趴在坟头上悲痛欲绝想起了丈夫不在家时一家三口相依为命的艰难日子想起了邮差送信的那个早晨想起了千里寻夫风餐露宿的日日夜夜想起了大车店前卖儿救婆婆的凄惨情景想起了來到龙脉后丈夫天天跟自己吵闹好心的婆婆左右为难……以往的事桩桩件件像针一样扎得她心一阵阵绞痛如今儿子沒找回來丈夫又一心想跟她离相依为命的婆婆又匆匆地撒手西去想起今后的日子还有什么依靠呢她哭得天昏地暗、痛不欲生这时突然传來“呀--呀--”的凄厉叫声一群群的乌鸦在天空盘旋四周阴风怒号坟头上枯草枝枝直立在寒风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感到有些害怕不禁打了个寒噤抱着一线生的希望她决定再找找左光辉算是做最后的努力就这样程桂荣摸索着终于找到了县政府招待所
左光辉房间的门虚掩着他还在叨念着算卦先生留下的卦辞:“天下有风阴阳沟无疑娶女女非良……”听到敲门声一拉门见林大锤、刘美玉、程桂荣三人站在自己面前觉得蹊跷便问道:“你们这是--”
林大锤见左光辉不明白程桂荣怎么会和自己在一块为避免误会就解释道:“左县长是这样刚才我俩在大门口遇上了嫂子她好像不太舒服请大夫给看看吧”
左光辉尴尬地看了刘美玉一眼:“噢我、我会安排会安排的”
林大锤对刘美玉说:“人家夫妻团圆咱们走吧”
“走好走好”左光辉等两人一迈出门槛立即把门关上回转身來绷着脸看着程桂荣:“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跑林书记他们面前去出我的丑呢啊”
程桂荣哭丧着脸:“我哪儿知道人家是书记呀”
左光辉气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一跺脚出了门恰好见林大锤房间的门开着灯也亮着刘美玉和林大锤正在里面他觉得纳闷正想再看个仔细不料光亮中刘美玉把门掩上了刚才的情景顿时变得依旧一团漆黑这下子左光辉气不打一处來他回转身一脚踢开房门走进自己的房间见程桂荣正在收拾屋子就把一肚子的气全出在她头上他阴阳怪气地说:“你现在能耐大了还和林书记掺乎到一块儿了”
程桂荣低声下气地辩道:“林书记不是说了么我们是在门口碰上的”
“你跑出去那么多天淘儿的影儿呢”左光辉今天就是要故意找茬
程桂荣眼里含着泪“孩子他爹--”
左光辉一听这么叫他更觉得闹心:“行了行了孩子也找不回來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别总孩子他爹、孩子他爹地刺激我好不好”
程桂荣委屈地掉下了眼泪这时传來了敲门声程桂荣赶紧转过脸去左光辉气呼呼地拉开了门只见服务员端着饭菜站在门口
左光辉有些尴尬赶紧在脸上堆出些笑來“啊哟我吃过了吗这是谁叫你们送來的”
“林书记见嫂子來了又沒去吃饭就叫我把饭送到你们屋里让你们在屋里吃”
“谢谢了”左光辉接过盘子见服务员转身离去便“砰--”的一声用脚把门关上把饭菜往桌上一放回头又责备起了程桂荣:“你呀你你这个愚人搅得我吃沒吃饭都记不清了”
程桂荣抹了一把泪负疚地看看左光辉“那你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左光辉一甩脸子“扑腾”一声往床上一倒沒好气地说:“你吃吧我早都气饱了--”
程桂荣“扑登”一声跪倒在地上“当家的我求求你了饶我这一回吧”
左光辉被程桂荣突如其來的举动弄得更加反感他一骨碌坐起身來冲着跪在地上的程桂荣嚷道:“起來你别给我整老娘儿们这一套惹我心烦……”
程桂荣像疯了一样爬到左光辉的脚下又磕起了头像小鸡捣米一样边磕头边呜呜地哭:“当家的求求你……只要你不赶我走……呜呜呜……让我当牛当马都成……呜呜呜……”
左光辉忍无可忍“真是愚到了极点我烦什么你就整什么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饶了你吗”说着朝着刚直起身子的程桂荣一脚踹去然后站起身來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程桂荣被踹了个大跟斗她跪也沒用磕头也沒用左光辉要是走了她该怎么办呢她赶紧朝门口爬去死死抱住左光辉的一条腿:“当家的你不能扔下我不管呀”程桂荣真的已经是声嘶力竭心力交瘁了
左光辉想开门又怕被人看见家里这不光彩的一幕他忍住性子回过头來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你不要再哭哭啼啼、胡说八道好不好我出去有点儿事一会儿就回來”
程桂荣只好把手松开但仍跪在地上抽泣着她用衣袖擦着泪泪眼模糊地看着左光辉甩门离去轻声说:“好吧当家的我等你回來一块儿吃饭……”
其实左光辉的心思根本不在程桂荣身上他是被刚才在走廊上看到的一幕困扰着为了寻找答案他必须看个究竟他走出门见林大锤房间门仍然掩着从门缝里透出一条长长的灯光他看不清里面的情景;里面传來说话声他又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于是他放慢了脚步尽量把步子放得再轻一些他走到林大锤的门外想把耳朵贴得再近一些真不凑巧偏偏就在这时走廊的拐角处传來了脚步声他只得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开去他很想知道林大锤是怎么和刘美玉搅和到一起的一男一女关着门在屋里到底在干什么如果换个别的什么女人左光辉也许沒多大兴趣可刘美玉毕竟是自己的女人虽说沒拜堂成亲但这门婚事在龙脉县早已是童叟皆知;或者换个别的什么男人他也可以无所谓为什么偏偏是林大锤呢他又想起了林大锤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我俩……人家夫妻团圆……”言下之意不言而喻那口气简直是在向他挑衅他越想越生气马奇山不是说林大锤要出大事了吗说得那么悬乎现在看來不但屁事沒有反倒让他交上了桃花运难道林大锤与刘美玉他俩真有一腿这岂不是跟自己有夺妻之仇了吗怨恨夹裹着酸楚袭上左光辉的心头让他隐隐作痛
林大锤从左光辉屋里出來就先去了服务台他要给刘美玉另外安排了一个房间服务员却说已经安排好了就安排在林书记的隔壁那样照顾起來也可方便些再一打听原來这一切都是武大队长在电话中安排的对这样的安排刘美玉当然挺满意
晚饭后刘美玉见待着也沒啥事就要给他检查伤口她小心地摘掉军帽虽然上午刚换过药可坐着大卡车在乡间土路上颠簸一天白色的绑带快成土色了头上的那个肿块一点也沒小刘美玉小心地用药棉清洗了伤口并重新涂抹药膏、包扎伤口末了还不忘叮嘱林大锤服药这时服务员送來了隔壁房间的钥匙服务员走后刘美玉把门关好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林大锤拿起电话那头传來洪专员清晰的声音:“大锤同志鉴于郝前进、王金龙两位副大队长都已牺牲为了便于垦荒大队的工作经过行署研究决定聘请庄志浩同志为垦荒大队总顾问任命张猛同志和刘美玉同志为副大队长”
林大锤感到突然:“什么任命刘美玉同志为垦荒大队副大队长”
这突如其來的消息让刘美玉一阵惊喜可是林大锤却说道:“她不行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开荒队员”
刘美玉气呼呼地指着林大锤:“你--”
话筒的那头又传來洪涛爽朗的笑声:“你呀怪不得金晓燕和刘美玉要告你的状呢你太轻视女同志了这样可不行啊”
洪涛的话让刘美玉有些得意林大锤却不以为然竟然反问道:“她们告我你别信她俩的她才参加了几天革命啊”
站在边上的刘美玉一听这话气得瞪圆了眼珠望着正在打电话的林大锤
接下來洪涛的话音显得很严肃:“看來你轻视女同志的毛病还很严重啊你们出发到龙脉的那天早晨我介绍过她们俩的情况也许当时你根本沒听进脑子里去再给你说一遍:经组织正式了解刘美玉同志在奉天大学二年级时就加入了中国**是该校学生会主席组织学生抗日宣传又是主动报名参加土改工作的优秀队员她参加革命热情高讲政策有觉悟在革命队伍中成长迅速尤其是在这次参加攻取地塞粮库的战斗中表现得英勇顽强立下了大功并且她在大学里学的就是农业栽培应该说对于办农场她实在是个难得的人才啊……”
刘美玉又重新用得意的神态望着林大锤
林大锤愣住了:“这些我怎么全不知道呀”他想起來了那天洪专员当着全团战士批评自己拿鞭子抽人的事当时臊得恨不得钻地洞所以洪专员介绍她俩的情况确实一句也沒听进去
“要不我说你官僚呢另外我还得批评你自作主张的毛病你收了六百多个闯关东的移民怎么事先也不和我打个招呼……”
“洪专员这事是我不对我检讨--”
“不过好在你能把他们都安置好了现在人心稳定人气高涨到明年这时候我可就要向你要粮食了”
刘美玉听了半天有点气不公平“批评就是批评嘛干嘛又"好在"呀”刘美玉自顾自嘀咕着
林大锤瞪了刘美玉一眼“你小声点”
电话那头又传來洪涛的笑声“哟我怎么听着像刘美玉就在你房间啊”林大锤不置可否望了望刘美玉只听洪涛继续讲道:“好呀好事儿”林大锤在慌乱之中赶忙用手去捂住话筒可说话声依然从手指缝中传出“小土豆都跟我说了这兵荒马乱又闹着饥荒也不能怪那个艾小凤”
林大锤忙对着话筒地说:“洪专员你听我说不是那么回事……”
“哈哈我不听了别不好意思嘛你们好好谈吧可有一条就是不能误了大事”那头在笑声中把电话挂断了
林大锤放下电话恼怒地对刘美玉说:“你走吧快走以后天黑了就不要上我这屋里來白天來上药也别把门关上洪专员还以为--”
刘美玉明知故问:“以为什么以为什么呀”
林大锤轻轻敲了两下桌子说“他还以为咱俩搞对象呢乱弹琴”
刘美玉一扬头得意地说:“以为就以为呗搞对象又怎么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都不怕你还怕啥”
林大锤哭笑不得:“我还搞什么对象告诉你我已经结婚了有老婆了--”
刘美玉摆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不温不火地说:“我知道她叫艾小凤对吧人家不是又找主了吗还是喇叭花轿吹吹打打办的喜事呢”
林大锤有些气急败坏:“你--好啊你偷着在查我”
刘美玉更加得意:“这还用偷着这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谁不知道呀”
“你--”林大锤气得有些语塞
“我我怎么了”刘美玉以胜利者的姿态回敬着
林大锤让自己稍稍平静一下“我说刘美玉同志我挺纳闷的为什么我越疏远你你还就越要往前凑乎呢啊真是奇了怪了”林大锤的口气里略带着嘲讽
刘美玉根本不在乎“这你不懂了吧要不我爸我妈怎么都说我"格路"呢不像个姑娘家实话告诉你吧越是黏黏糊糊的人我越烦越是硬茬儿我越不买账喂(朝着林大锤)我也想知道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使你心烦……”
林大锤微微一笑摇着头“不知道”
“让那个刚结婚又嫁人的姑娘给伤着了吧”
“你说什么”林大锤一愣故意扭过头去
“我说你让那个艾姑娘给伤着了吧要不怎么对我这么反感”刘美玉试探着
“乱猜关于你的事我真沒留心要不是洪专员刚才的那个电话我还蒙在鼓里呢原來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怪我官僚怪我官僚”林大锤有些愧疚地望着刘美玉
“那倒不敢当不过将來农场办成了我想成立个研究所专门搞高寒地带的作物栽培研究让我们办的农场不但能打出粮食还要做到高产稳产让中国也有自己的米丘林”
“你说的那米丘林是谁”林大锤好奇地问
“她是苏维埃联盟的女科学家、农艺家这你就不懂了吧种地也是艺术可不比打机关枪突突突突--只要痛快就行”说完用一种得意的眼光望着林大锤
林大锤一下子兴奋起來“那太好了科学上的事你做主我给你打下手”顿了一下又问道:“你还学过什么”
“我还学过苏联老大哥办集体农庄的经验”
林大锤激动地站了起來“这好呀快给我讲讲”
“今天就不讲了这三言两语也说不完你看你眼睛都熬红了先好好睡一觉吧”刘美玉说完怜惜地望了林大锤一眼低下了头去
林大锤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來这种地也有不少学问以后得好好向你学习不过今天先不扯那么远了眼下我有一件事要求你帮帮我好吗”
刘美玉不解地睁大眼睛瞧着林大锤“求我你还能求着我什么事快讲吧”
“就是让我招來开会的那些粮店主的事儿”
“这事儿我能帮上你什么呀”
“能你二叔呀--你來做做工作让他领头交粮”
刘美玉一撅嘴站了起來“我二叔那抠门劲儿人家都叫他土鳖财主让他带头恐怕沒门”
这话早在林大锤的意料之中他“扑哧”笑出声來:“你先别急我自有办法”
刘美玉认真地说:“你有办法你能治得了他那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
“那好我告诉你……”
左光辉出了屋沒地方好去他想來想去还是憋不下这口气就找來了周泰安、马奇山一起往刘老二家走去一路上左光辉怒气冲冲到了刘老二家上前就用巴掌“嘭嘭嘭”地敲门
方丽霞刚吃完饭还以为是老头子回來了呢方才林书记不是说了吗兴许今天……她趿拉着鞋高兴地去开门拉开门一看她傻眼了:“哟是左县长、周局长、马局长啊黑灯瞎火的有什么事吗”
马奇山见了面就喊冤:“方老婆子你们家可把我坑苦了给美玉当个介绍人吧都是你们上赶着央求我的好事沒办成那都得怨你们现在可倒好左县长为这事一不顺心就把我支在头里让我沒个安生……”
“到底发生啥事了”方丽霞急切地问
左光辉依旧怒气冲冲“上回你不是答应我说再给刘美玉再做做工作吗这下倒好大黑天的那刘美玉和林书记咋就整一个房间去了呢还关着门这不是存心气我吗”
方丽霞赔着笑脸“不这不可能兴许是你看错了吧”
左光辉根本听不进去“什么不可能我亲眼看见的我堂堂一个县长还唬你不成”
“你们是不是以为左县长老家的嫂子來了和你家闺女的婚事就可以凉快了”周泰安觉得既然左县长把自己找來总该帮着说几句
“她來管什么用”左光辉冲着周泰安说“以后你们也别老是把"嫂子、嫂子"的挂在嘴上我不是说了嘛那是父母包办的我要离婚金口玉牙我吐口唾沫就是个钉”然后冲着方丽霞说:“你们是不是看着林书记比我官大想攀高枝是不是”
方丽霞沒想到事情会像说的那样见左光辉还在气头上就说:“左县长你先消消气这丫头从小惯坏了我这就找她去”
左光辉依然怒不可遏“现在就去林书记虽然官大可我左光辉也不是好惹的活这么大还沒人敢耍戏我呢”
方丽霞也不知左光辉说的那个敢耍戏他的人是指自己呢还是刘美玉抑或是林大锤她也说不准等三人走了以后她赶紧关上门一溜小跑去找刘美玉去了其实方丽霞心里清楚刘美玉要是能回心转意那当然好她也不是沒劝过关键是劝得了吗俗话说“女大不由娘”她还管得住这个美玉吗那丫头想着一出是一出九头牛也甭想拉她回來既然左县长、马局长找上门來了怎么也得做个样子给人看再说方丽霞也想证实一下他们刚才说的是不是事实所以她决定先找到美玉再说
方丽霞急急火火地跑进县招待所接待大厅见只有服务员王秀芹一人就嚷着:“老王家二丫--”
王秀芹不高兴地说:“二婶什么大丫、二丫的我都参加工作了有大名呀”
方丽霞见她不高兴了就赔着笑脸说:“这死丫头还挑你二婶的刺好好叫大名看你婶急的秀芹姑娘听说你美玉姐和林书记住一个屋了”
王秀芹一听笑了:“二婶这谣言长的什么腿呀跑你那儿咋成这个样了呢美玉姐住林书记隔壁她是武大队长派來给林书记当护士的她刚给林书记换完药现在已经回自己房间去了不信你自己看去”
刘美玉的门虚掩着她打來水刚要洗脚见方丽霞进來感到很突然心想出啥事了便问道:“二婶这么晚了你來找我有什么事吗”
方丽霞把四下里瞧了个遍沒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借口说:“沒干什么你在外边我不放心來看看你想接你回家跟二婶做个伴儿”
“不行我有任务呢”突然想起林大锤刚才托付自己的事不觉一乐心想你來得正好就说:“二婶我们林书记和我商量着正要找你呢”
“找我”方丽霞感到纳闷“什么事儿”
刘美玉连忙擦干脚穿上鞋“走去了你就知道了”
方丽霞心里犯疑“你先给我透个信儿一会儿问起來我心里好有个底儿是不是粮食的事儿”
刘美玉笑出了声“哈哈看把你吓得去吧沒事儿我已经跟林书记说了粮食的事情你当不了我二叔的家”
听了这话方丽霞才放了心“好侄女有你这话垫着说啥我都不怕走吧”
刘美玉领着方丽霞敲开了林大锤的宿舍林大锤一见刘美玉身边站着方丽霞就明白了十之**他喜出望外迎道:“快快请进请进”
“听美玉说林书记您找我有事儿”方丽霞简单地表明來意
“是的是的”林大锤边说边给方丽霞端來椅子“我找你为的是粮食你们家是开粮店的找你不为粮食还能为什么”
方丽霞刚要坐下一听林大锤开门见山就提粮食她赶紧站了起來“林书记美玉沒跟你说吗我当不了她二叔的家”说完她望着林大锤
“说了呀--我想刘老板在那儿开会跟他说话不方便人多眼杂就想找你商量快坐别站着”
“林书记不怕你见笑说到粮食我家那掌柜的见粮比见爹妈还亲我供美玉上大学这可是他的亲侄女他还直和我磨叽呢”说完方丽霞求助地望着刘美玉
刘美玉忍俊不禁“林书记我二婶说的是实话”说着把方丽霞摁椅子上坐下
林大锤也微微一乐“我知道在龙脉县粮商界陈玉兴那一派和你家刘掌柜是井水不犯河水可却是完全不同的生意人他们大坑大骗囤积居奇操纵粮价危害人危害社会社会上虽然说你家刘掌柜"土鳖"可我心里清楚他也只是凭小心眼儿经营不招灾不惹祸总的來说商业道德还是比别的粮商要好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上演一出"抛砖引玉"的戏绝不让你吃亏怎么样”
方丽霞瞪着疑惑的大眼望着刘美玉刘美玉其实也不知道林大锤的闷葫芦里装的什么见二婶求助自己就问道:“林书记你让我二婶怎么个"抛砖引玉"”
林大锤神秘地一笑“县里113个粮商都知道要征粮可是谁也不肯挑这个头都心存侥幸他们互相抱着团不想交又不敢不交至于交多少他们把目光全都盯在刘老板身上因为他们私下里都认为刘老板最精明一个个都骠着他呢所以我很需要你们配合倘若刘老板能主动交两万斤粮食那么其他粮商我就都能搞定”
方丽霞一听交两万斤粮食脸色骤变“林书记我家可沒这么多粮呀让我上哪儿去整呀”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大锤绷起了脸“刘太太我说的两万也不是随便说说的我早叫人做了调查了两万斤也就十吨粮食还不到十马车对你家不过小菜一碟”
刘美玉也在一旁帮腔“二婶当着真人就别说假话了”
方丽霞瞪了一眼刘美玉她后悔跑这一趟可现在说啥都晚了她只好说:“这……这太多了吧”
林大锤知道自己还沒说明白让方丽霞误解了就说:“这粮不让你白给算我借你的怎么样”
方丽霞不信任地看了一眼林大锤“你借你怎么还呀”
“明年秋季打了粮食我连本带利一起还你”
方丽霞还是感到为难万一明年林书记调走了呢万一明年遭灾呢万一……这万一的事太多了憋了半天方丽霞憋出一句话:“林书记我不是信不着你我怕我怕我家那老东西不信呀”
刘美玉一下子明白了方丽霞的心思拉起方丽霞的手“二婶别怕我现在当开荒大队的副大队长了他林书记说的话要是不算数明年种地打了粮食我亲自拉着给你送去”
方丽霞一听美玉当了垦荒大队的副大队长脸上立刻现出了笑容“真的”
“不信你问林书记”刘美玉撅着嘴说
“是真的我身为县委书记又是堂堂七尺男子汉哪能蒙你一个妇女同志呢再说刘副大队长也可以作证呀”
“那咱能不能白纸黑字画押”方丽霞试探地说
“当然能”
刘美玉瞧瞧林大锤对着方丽霞说:“二婶这事儿你可不能对外人说呀”
方丽霞指天发着毒誓:“真要那样就让我遭天打雷劈”又笑着对刘美玉说:“你婶我还能得了便宜卖乖呀”说着笑出了声
这下林大锤心里实沉了他信心倍增把“抛砖引玉”计的具体实施办法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对方丽霞详细地述说了一遍……
送走了方丽霞刘美玉回到屋里这一天的经历让她兴奋得无法入眠她披衣坐起拿出日记本她要让心里话流淌出來仿佛不写下來它会像溪流一样干涸甚至日后连痕迹都无处寻找她旋开笔套一行行清秀的字迹带着一股墨水的清香流淌在本子上:
“我敬仰着、追求着的人生偶像
就像黎明时初升的太阳
在我生活的地平线上
你为我驱散了心灵的黑暗
让我感受到无尽的力量
林大锤--
你让我内心涌起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
他……”
这时她听到隔壁仿佛有來回走动的声音她把耳朵贴在墙壁上细听声音又沒有了她刚要顺着思路往下写踱步声又响起了这回她听得真真切切是林大锤在屋里來回踱步这么晚了他怎么还不睡觉是什么让他难以入眠她想过去看看刚走出两步却又站住了回身从枕边的药箱里拿出一个小药瓶旋开贴着“安眠药”的字条的瓶盖从药瓶里倒出一片刚盖上盖想了想又迅速旋开瓶盖再倒出了一片这才把药瓶盖好放入药箱她小心地从日记本上撕下一页纸把药包好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刘美玉站在林大锤的房门口侧耳细听里面的踱步声仍在响着她敲了两下门见沒有动静于是她推开了门果然是林大锤紧皱着眉头在踱着步刘美玉心疼地说:“林书记你怎么还不睡呀不懂得休息就不懂得工作看你眼睛都熬成兔子眼了”
林大锤对刘美玉随意闯入自己的屋子有些不快而且她打断了自己的思维不客气地说:“哎你这人真怪了不是只管我吃药换药吗怎么还管我休息呢快回去吧”
刘美玉不理林大锤的逐客令认真地说:“我知道自己的责任我这里有一种药它对疲劳中的伤口愈合有辅助作用你把它吃了我就走”
林大锤无奈地接过刘美玉递过的水和药片一仰脖吞下了“这回你满意了吧快回屋去吧别耽误了我的事--”
刘美玉出了屋把门轻轻掩上回到自己屋里想接着往下写发现自己思路全乱了她收拾好日记本又悄悄地來到林大锤的房门口从门缝往里看只见林大锤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刘美玉偷偷一笑走进屋去……
艾小凤下了班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因为今晚她要去见林大锤吃完了晚饭洗了头因为在晒场干活灰实在太大洗完头后她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看看天色时间还早去早了兴许林大锤还沒回來呢闲着无聊她就拿起邹大姐的镜子照着镜子还是她做姑娘的时候最好的陪伴自从家里遭遇不测已经很少照镜子了这时镜子里现出一张红扑扑的圆脸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忽闪忽闪的一对大大的眸子眼球上的莹白带点儿蓝像苍穹一样宽广嵌入莹白世界的那一对黑眼珠呈半透明状再细看那是两个深邃无比的洞里面装着太多太多的人生渴求装着数不清的为什么藏匿在心中的所有秘密也都能从里面寻到答案她对着镜子一面端详一面自言自语:“艾小凤呀你漂亮吗虽说看不出哪儿特别漂亮不过自己喜欢看得出林大锤喜欢刘长河也喜欢鼻子虽说有些短但和这张圆脸般配要换个别的鼻子试试保管换什么美人的鼻子也沒有自己的这个合适”想到这儿她咧开嘴笑了“你瞧瞧镜子里的那张嘴唇红齿白虽然嘴唇厚点儿但棱角分明就是不太擅长说话话都在心里面呢……”就这么看着说着着她想笑一个给自己看于是便努力往脸上堆起笑容但是她还是从镜子上隐隐发觉那眼眸的深处总藏有一丝掩不住的忧郁这张脸无论怎样笑却再也找不回从前的纯真了说苍老也许太过说憔悴还是满贴切的自从林大锤走后经历过这一番世事沧桑再水灵的人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呀哪能不在心上脸上留下点痕迹呢她不知现在的林大锤还会不会喜欢她但她觉得应该是喜欢的吧两人从小青梅竹马虽说分手五年她知道大锤心中一直有着她;说不喜欢吧唯一的理由就是大锤为啥到现在还不來找自己呢难道他对自己说过的话可以都忘了吗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艾小凤对什么都变得谨慎了世事难料谁知道呢就像自己经历的这些坎坷做梦也沒梦到过呀不照样摊上了吗
艾小凤在胡思乱想邹大姐兴冲冲地走了进來她把围裙往炕上一扔喜滋滋地对艾小凤说:“刘班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林书记回來了现在就在招待所你得快去呀去晚了他该睡了”
艾小凤瞧瞧天空夜空中星星眨巴着眼透出一种神秘艾小凤想到马上要去会林大锤了心里不免又有些紧张话到嘴边咋开口啊
邹大姐见她还是犹犹豫豫的急得直跺脚“你呀可真是的干啥都拖泥带水的过了这村就沒那店了你快去吧别磨蹭了我看他眼里都是血丝像是好几夜都沒好好合眼了”
艾小凤点着头“好好”说着朝外走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她走进了县招待所感觉心跳得格外厉害她放慢了脚步把待会儿见了面要说的话又默念一遍这些天这些话在她心中都默念了无数遍了她來到招待所的大厅只见灯火通明值班室里却沒有人她四下里瞧想找个人问问这时她看见走廊上有两个房间亮着灯便走了过去开着门的那个屋里面沒人另一个屋门虚掩着艾小凤从门缝里望去顿时被里面的情景惊呆了:她看见林大锤平躺在床上有一个漂亮的女人正坐在床沿给他脱鞋脱袜呢脱完鞋袜又给他脱衣脱裤只听林大锤哼了一声那个女人推了他一下林大锤朝外翻了个身一条胳膊搭在了那个女人的腿上……那个女人抓起林大锤的手臂放进被窝又给掖好被子床上并排放着两个枕头……艾小凤实在看不下去了原先准备充分的脑子此刻变成一片空白眼前的情景也突然变得模糊起來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夺眶而出她捂住嘴转身往外跑去巨大的黑暗立刻吞噬了她娇小的身躯起风了她像风中的一片落叶飘着飘着……
县政府礼堂里依旧吵吵嚷嚷人们三五成群聚集着闲唠着在一个角落刘老二被围在了中央周围是陈玉兴和他的那帮哥儿们被关了一天的人们总要把怨气找个地方宣泄陈玉兴便选中了刘老二他还在为上次刘老二驳自己面子的事耿耿于怀
“刘掌柜在咱们这个粮食掌柜的圈子里就你是林书记的大红人了怎么也享受我们一样的待遇啊”陈玉兴阴阳怪气地扔出这句话就是想看看刘老二的反应
刘老二根本不理睬陈玉兴的挑衅他把两只手往袖筒里一插不紧不慢地说:“我跟他沒什么关系”
“那为啥今天早上林书记一來就表扬你有觉悟不表扬别人呢”陈玉兴紧逼着
刘老二一努嘴“去你的我不跟你们扯”
“大家都听见了吧刘掌柜不稀得跟俺们扯人家沒把姑娘嫁给左县长这回县里又來了个比左县长大的有大树谁不靠呢啊--哈哈哈哈”
刘老二生起气來刚想搭茬一看四周全是他们的人便把头一扭不搭理他们了
才几个回合刘老二就不吱声了陈玉兴觉得沒劲他趁着人多便说:“刘掌柜上回左县长征粮俺们几个被他熊去了不少粮食只有你小子拣了便宜这回你又耍了个心眼支巴个破粥棚"刘备摔孩子--收买人心"你可真是有招儿不露啊你蒙得了别人蒙不了我你这里的道道我陈玉兴一眨眼就明白--想蒙混过关是不是”
刘老二气得站了起來“你别小肚鸡肠好不好有本事你也开粥棚啊谁也沒拦着你”
“好呀我不小肚鸡肠这回发言你带头征粮你带头”陈玉兴回敬道
“我”刘老二一急有些语塞“你--你们交你们的粮我赈我的灾咱井水不犯河水凭啥要我带头”
“就凭你是林书记的大红人呀”孙文怀也上來凑热闹
“红人我不交黑人我也不交我就是不交看谁能把我怎么样”
陈玉兴要的就是刘老二这句话有他给大伙领这个头下面的戏就好看了这一激将沒想到刘老二竟然就就范了他高兴地翘起了大拇指“刘掌柜好样的有种”说完他举起双手咋呼道:“刘掌柜就是大家的榜样我们大家推举刘掌柜代表大伙儿发言领着大伙儿交粮怎么样”
“同意”陈玉兴的话引來底下一片赞同声
“好大家鼓掌通过”
掌声响成一片早把刘老二的抗议声淹沒了
陈玉兴等掌声稀落下來后对刘老二翘起了大拇指“听着沒有大家伙都拥护你呢你刘老二不交我们大家都不交你刘掌柜在这里饿死我们大伙都陪着绝不含糊”说完他把手一挥原先围着的圈子渐渐散了
刘老二在这样的场合吃哑巴亏在于寡不敌众他只能采用“懒得搭理”这惯用之法他心里想着:你们爱咋说咋说我想咋做还是咋做想拿我当猴耍门都沒有
此时陈玉兴、马立文、孙文怀聚在另一个壁角陈玉兴高兴地说:“孙掌柜、马掌柜这回可有好戏看了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看那姓林的怎么收场只要咱们把刘老二推在前面就什么都好办了你们想刘老二是姓林的大红人那老土鳖肯定不交粮他要治不了刘老二就别想在龙脉县搞到粮食省得他总冲着咱们几个哈哈”陈玉兴这一招叫“一箭双雕”:既为难了林大锤又可借刀杀人--借林大锤來收拾老土鳖他能不得意吗
孙文怀高兴地不住点头“妙姓林的要咱们交粮咱就说全听刘老二的把他顶在枪口上他不是说不交吗咱们还有啥说的跟着学呗是吧”
马立文却有些担心“万一他刘老二要真交了呢”
陈玉兴得意地拍了一下马立文的肩膀“马老弟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他刘老二是什么样的人这些年你还不清楚剥了他的皮我认得他的骨头--"土老鳖"他要是能带头交粮除非太阳打西边出來--”
难熬的一宿终于过去了天亮了汽灯灭了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粮店主们有的站起伸着懒腰有的还在揉着惺忪的睡眼有的还在抽着呛人的旱烟……刘老二独自靠墙跟蹲着陈玉兴走了过去沒话搭话:“刘掌柜你饿不饿”
刘老二冷冷地回敬一句:“不饿”
“你不饿我们也不饿”陈玉兴把撩扯刘老二也当成一件乐事
“你能不能别搭理我我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刘老二对付陈玉兴这些人的态度向來泾渭分明
“哈哈哈什么井水、河水被关在这里大家都是一壶水了”
这时阎永清进來通知:“各位掌柜:你们家里的看你们來了林书记允许你们去会面但不准吃东西”说话间方丽霞等十名妇女越过警卫涌了进來阎永清关照着“有事说事快说说完走人愿意留下來一起参加会议的也行……”
翟斌撑着伞來到县政府礼堂门口见着阎永清在门外透风开玩笑似的问道:“怎么里边待不住了”
“那"蛤蟆头"的味儿实在呛得我实在受不了了”
“里面情况怎么样了左县长很关心这事儿让我來看看”翟斌问
“我已经给林书记打了电话了他正往这边赶呢一会儿就到”阎永清朝里望了一眼
“咱们县的这些粮店掌柜的什么场面沒见过前些年也和日本的、英国的、法国的、韩国的大粮商打过交道这些人个个都是鸡蛋掉油缸--滑蛋一个难对付着呢我真担心林书记能不能治得了他们”
“怎么你也沒信心”
……
会议室的另一角方丽霞正拿着那**书记写的白纸黑字的欠条在给刘老二看刘老二拿着那纸认真地看着只见那上写着:
借据
今借到:刘老二粮店小麦贰万斤整用于支援前线用粮之需等明年秋后垦荒大队打下粮食一次性全部偿还(年息为一成即到期后一次性偿还小麦贰万贰仟斤)
恐后无凭立此据为实
立据人:林大锤
担保人:刘美玉
1948年8月29日
刘老二一见“担保人:刘美玉”便奇怪地问:“美玉顶多就是个见证人她拿什么担保”
“告诉你老头子咱家美玉现在已经是开荒大队的副大队长了她咋不能担保呢”
方丽霞咬着刘老二的耳朵喜滋滋地说:“美玉还嘱咐我告诉你让你……”然后小声地把昨晚林大锤布置的具体方案说了一遍说完小心地接过那张借据揣进怀里
刘老二听完瞧瞧那边的陈玉兴等人冷笑一声:“别说了这些耍小心眼儿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做叫这些狗日的再敢欺负老子”
“行了老头子别还沒得便宜就卖乖”方丽霞在一旁提醒着
那边陈玉兴见刘老二望着自己便走了过來“刘掌柜俺们可全都指望你了噢你可得替大家伙儿争口气呀”
“不行我不说了”
“哎昨晚你答应得好好的怎么能变卦呢”
“我就是不说了爱咋地咋地”刘老二态度十分坚决
孙文怀见刘老二反悔也上前來指责他说:“刘掌柜这可是你红口白牙应承了的事咱们才鼓动阎副县长给林书记打电话來着哪有你这么突鲁反仗的要坐蜡你自己坐”
众粮店主一齐跟着指责起來
……
再说昨晚左光辉等三人离开了刘老二家便顺路到了周泰安家去喝茶顺便等方丽霞的回音茶是好茶可左光辉那副气难平、怨难消的样子弄得边上的两人也沒了心绪送走了马奇山和左光辉周泰安答应再去找方丽霞打探结果然后向左光辉汇报
程桂荣左等右等也不见左光辉回來草草吃了几口便把饭菜收拾起來了她铺好被褥并排放好两个枕头她寻思了一会儿又把两个枕头分开一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又把两个枕头紧紧地并排在了一起然后她开始洗脸洗脖子她拿起放胰子的盒子里面的胰子淡绿色她从來沒有用过她把胰子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一股清香沁人心脾她洗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她用干毛巾擦干了脸和手倒掉了脏水便坐在炕上等着她的男人
左光辉到家了他是用脚踹开了虚掩着的门然后进了屋
程桂荣面带喜色地迎了上來“当家的饿坏了吧饭菜都凉了我再给你热一热去”
左光辉叹了口气看也不看程桂荣一眼“我累了沒心情不用热了”说完和衣躺倒在床上把另一个枕头扔出老远紧闭上眼睛
程桂荣的心一下子凉了大半她噙着眼泪迈着小脚走过去捡起了枕头掸了掸上面的灰伤心地抱在怀里眼泪禁不住簌簌地掉了下來……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周泰安终于來了左光辉一骨碌坐了起來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周泰安还在喘着气他略微定了定神说:“左县长你看到的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左光辉站了起來“那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周泰安原原本本地把从方丽霞那儿打探來的消息告诉了他最后又一再强调:这不过是一场误会不过周泰安说的左光辉仍然有些将信将疑
周泰安走后程桂荣把眼泪擦擦抱着枕头走到床边哽咽着说:“当家的我对不住你我找不到淘儿了我再给你生一个好不好……”她恳切地望着左光辉却听见左光辉故意打起的呼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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