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斯的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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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店的豪华房间里，拉琪正站在穿衣镜前不断试着衣服。
    这些衣服都是她从红宝石镇带过来的，件件精挑细选，漂亮的不得了。要是换做普通人家的女孩，能有这么多好看的衣服肯定开心坏了，可拉琪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
    “爸爸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好不容易来到王都，却得呆在这种小旅馆，简直闷死人了！”拉琪把刚换下的连衣裙扔到床上，没好气地抱怨道，“我要去买新裙子！要最新款式的裙子！”
    她的父亲是富商吉罗。吉罗溺爱她，仆人也都是众星捧月似的侍候她，在这种高关注的成长环境下慢慢长大，难免造就了她如今的骄纵性格。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这向来是理所当然的，一旦事情稍微不如她意，自然免不了发脾气。
    女仆加娜才刚叠好上一件扔过来的礼服套装，又匆忙开始收拾这一件。在她看来明明拉琪小姐穿哪一件都很好看，本人却就是不满意。这当然不是衣服的错，小姐她想出去玩，加娜当然明白。
    吉罗老爷去参加王子殿下的成人礼了。他能得到成人礼的请柬已是不易，请柬名额只有一人，实在不能再带着拉琪一起去。所以，在到达诺欧通后吉罗就把拉琪安顿在旅店，让随行的加娜照顾打点。旅店在外城比较偏僻的位置，房间也是选在最里面的一间，相当安静。这自然也是吉罗的意思，拉琪对他来说可比什么都重要，选妃舞会他是志在必得，当然不能让宝贝女儿随便出去抛头露面，有失身份。
    “咚咚咚。”有人敲门。加娜想着大概是晚饭送到了，赶紧过去开门。
    果然是旅店的侍者端着餐盘来了，加娜没让侍者进屋，接过餐盘放在桌上。
    “小姐，您先吃点东西吧。”
    拉琪瞥了她一眼，无趣地拿起刀叉，只吃了一小口就不吃了。
    “难吃死了，这饭是给人吃的吗？快拿走。”
    “小姐，那我去别的饭店再给您打包一份……”
    “不用了，我没胃口。”拉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加娜，你也跟个闷葫芦似的，真没意思。”
    “小姐……”
    “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吧？”拉琪撩了下她的长卷发，“爸爸说我是未来的王子妃。我一定要穿最漂亮的裙子与王子共舞，让所有人都羡慕。”
    “小姐您那么漂亮，殿下一定会倾心的。”
    “那是。”拉琪骄傲道。“就是不知道这王子到底长什么样，可别是个丑八怪。”
    华纳海姆只有一位王子，据说他四年间一直都在外修习，直到成人礼前一个月才回到诺欧通，别说平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就连内城里的贵族们也很少见到他。
    他是尼约尔德陛下唯一的儿子，是华纳海姆未来的国王，谁嫁给他谁就是未来的王后，哪个姑娘不想要这样的荣耀？她们想嫁的是“王子”这个头衔，相貌品德一类的和这个头衔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拉琪坐在椅子上，看着加娜把她的衣服全都叠好放进箱子，又把床单弄平，给枕头喷上有助睡眠的淡淡香水。做完这些又接着去整理化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好像永远也闲不下来。
    拉琪看得无聊，打了个哈欠，刚感到困意袭来，却又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
    “谁啊这是，敲这么大声真没礼貌！”
    这时加娜正洗着手帕，以为又是侍者来收回餐盘的，擦擦手想去应门，却发现拉琪快了她一步。
    可这回敲门的并不是侍者。
    “杰、杰玛多，怎么是你？”
    拉琪的声音变高了，看到来人先是不可避免地愣了一下，然后才想到要赶紧锁房门。不过对方毕竟有备而来，第一时间跻身进入，同时游刃有余地叼着烟说道：“大小姐好久不见啊，听说你要当王子妃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拉琪有些害怕地后退，“你想破坏明天的舞会？杰玛多，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加娜也认出了这位不速之客。这个杰玛多是吉罗曾经的保镖，他弟弟以前也在吉罗的宝石矿里工作，兄弟俩和吉罗可谓颇有渊源。
    “您可太抬举我了，”杰玛多吐出一口烟雾喷在拉琪脸上，“我只是不希望你这种人嫁给王子。”
    拉琪被烟味呛得直咳嗽，“你到底什么意思？”
    杰玛多的眼角有道伤疤，显得有些面目狰狞。
    “哦我说错了，”他注视着拉琪，“其实是我弟弟他不希望才对。”
    “你、你弟弟早就死了，你提他做什么？”
    杰玛多沉默了片刻又说道，“不错，我们不提他，那就来说说你吧。”
    “你到底——”
    “不愧是特里亚家的大小姐，追求果然不一般。吉罗以为把你打扮打扮送给王子就行了？”杰玛多顺手拿起梳妆台上的手镜举到拉琪面前，“自己照照吧，王子怎么会要这种低贱的女人呢？”
    “你说谁低贱！”拉琪哪里被别人这么骂过，抬手就想给对方一巴掌，却被一把抓住了。
    “放开！放开我！”
    “你不明白吗？你只在吉罗心里才值点钱，”杰玛多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浸了麻醉药液的方巾，缓慢而有力度地捂上拉琪的口鼻：“我来呢，也就是想拿你换点钱花，可以吧？大小姐。”
    加娜眼看拉琪挣扎着慢慢陷入昏迷，不禁吓得浑身发抖。她没见过什么世面，哪经历过这种事情？光是看到杰玛多的伤疤都足够让她害怕了。
    “放开、放开拉琪小姐！”
    杰玛多已经把拉琪扛起来打算离开了，却因为听到这个细弱的声音而停下了脚步。
    “差点忘了，”杰玛多把一个皱巴巴的空烟盒丢给加娜，“记得交给咱们吉罗老爷哦。”
    这时亚克正在马车里等吉罗从城堡里出来。
    这辆马车被精心装饰了一番，看起来就像贵族所用的车驾，内部空间也是舒适无比，尤其礼箱和吉罗都不在里面，简直是异常宽敞。
    不用说，这辆马车也是吉罗为了参加成人礼而特别定制的，带着两匹好马一并从红宝石镇海运过来，不为别的，就为了在各种细节上都显得比别人高档。
    车夫倒是请的本地人，毕竟认路方便。吉罗进入城堡之后，亚克没别的事干，就把车帘掀开和车夫聊天，聊的内容最初只是成人礼和选妃舞会，后来也不知怎么就开始八卦起国王还有王子了。
    “你知道吗？国王陛下一共有过两个孩子，只可惜……”车夫手里摸着缰绳，目光投向莎兹城堡外部的石砖。雨季潮湿，不少砖块都生了青苔，一片幽绿。
    “啊我知道，”亚克说，“还有一位小公主的，对吧？她……”
    “好像是遭遇了海难。如果能长到现在，也应该有12岁了，跟我女儿一般大呢。”
    “唉……”
    “要下雨了。”车夫忽然指指天上，“船城夏天一直都是这样，就算今天是殿下生日也一点面子都不给。”
    “天变的真快啊。”亚克感叹道。虽然红宝石镇也是沿海城镇，却还没这么夸张说变天就变天。
    俩人又要开始大聊天气时，却忽然听到轰的一声巨响。
    “你听到没？刚那是什么声音？”亚克睁大了眼睛，“从很近的地方传来的！”
    “难道是打雷了？”
    “不像……”
    声音只响了这么一下，也没见有什么异常，亚克和车夫就不再纠结。他们哪会想到那是有人把莎兹城堡轰了个缺口出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参加成人礼的宾客就陆续出来了。即使不去特意关注，吉罗的身影也是人群中最明显的。亚克赶紧跑到自家老爷跟前，把他扶上马车。
    “老爷，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这还不到两个小时呢。
    吉罗只是呆呆地坐着，没说话。
    不应该啊，亚克想，依老爷的性子，应该早就眉飞色舞地大谈特谈他的贺礼如何惊艳全场了，怎么会这样一言不发呢？
    宾客们的车驾都停在一处，有人三三两两地走来，都在谈论着相同的一件事。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裁缝店的老莫跟旁边相识的人说道，“你说这又是箱子少年又是爆炸的……”
    “可不是吗，搞出这么多乱子，殿下的成人礼真是被搅得一塌糊涂，真不知道明天的舞会还能不能正常进行呢。”
    “哎老莫，”车夫叫住老莫，“里面到底怎么了？你们怎么都慌慌张张的。”
    “刚那声音你没听到？”老莫停住脚步，“事发突然，有人想破坏成人礼，骑士团正满城堡抓人呢，无关人等就全给撵出来了。”
    “破坏成人礼？什么人这么大胆啊？”
    原来那声巨响是从城堡里传出来的。亚克听明白了，怪不得他家老爷跟没了魂似的，敢情是被吓着了。
    不管怎么说贺礼肯定是送出去了，那就算没白来嘛。亚克想安慰吉罗，结果刚提了礼物俩字，就见吉罗忽然浑身发抖，整个马车也随之剧烈摇晃。
    “老、老爷！”亚克觉得不对劲，“您怎么了？”
    “砸了……”
    “什么？”什么砸了？
    “我弄砸了……那个，那个可恶的臭小子，还有那地图，地图……所有人都看我的笑话……所有人……”
    “老爷您在说什么啊，什么小子地图的啊？”亚克一头雾水。他当然不知道艾利斯在箱子里的事，也不知道吉罗到底准备了什么礼物，吉罗从来都是不准任何人碰那箱子的。
    “直接回旅店吗？”车夫刚和老莫聊完，特别想赶快收工，好回去跟家里人八卦今天成人礼。
    “旅店……对，对，快回旅店！”吉罗冲车夫叫道，“拉琪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我得多嘱咐她几句，明天绝对不能出差错！”
    车夫一扬缰绳，驾着马车上了金星街，很快就出了内城。
    刚回到旅店，吉罗就被旅店老板叫住了。
    “先生，您快到楼上看看吧。”旅店老板和吉罗一起上了楼，“我们的侍者刚刚来收餐盘，发现房门开着，里面却没有人。”
    “什么？！”吉罗赶紧冲进房间，一看拉琪和加娜竟然都不在，心慌了。“拉琪、拉琪呢？！”
    “会不会是小姐自己出去了？”亚克说道，“她不是一直想逛街吗？”
    “那她会不锁门吗？”吉罗有种不好的预感，四下一看，忽然发现床上有个烟盒。“这什么东西？”
    亚克把烟盒拿起来，“……老爷，里面有东西。”
    烟盒里有张纸条，上面还有字。吉罗眯着眼睛一看，差点晕了过去。
    “杰、杰玛多，是杰玛多……他把拉琪抓走了！”吉罗尖叫道。
    “字条上怎么说的？”
    “他要宝石矿的持有权证明书……”吉罗咬着牙，“他竟然想抢我的红宝石矿！”
    亚克看了看纸条，上面说要吉罗在明天凌晨五点到中央广场，拿证明书换他的宝贝女儿。
    “可恶！那个混蛋！呜呜呜，我的拉琪啊！”吉罗气得差点跌倒，亚克赶紧扶住了他。
    旅馆老板一直在旁边守着，一听说有人被绑架，也是大吃一惊：“说起来，我刚才看到有位客人扛着大行李袋出去了，难道那里面……是您的女儿？”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那人去哪儿了？！”吉罗赶紧问道。
    “我记得他下楼之后……”老板努力回忆着，“对了，当时大厅里有另一个人在等他，他们说了几句话就一起走了。”
    “另一个人，杰玛多还有帮手？他们说的什么？”
    “听不大清，我当时也没太在意……”
    亚克问道：“那个扛着袋子的人是不是眼角有道疤？”
    “对对！”老板说，“我对他印象很深，他也是今天入住的，入住时也提着那个行李袋，所以刚才我也就没起疑，现在一想……如果他是绑架犯，那还真是做足了准备工作啊！”
    “看来他一路上都在监视我们，”亚克说，“他是看准了老爷出发去城堡之后才对小姐下手的。”
    “可恶！可恶！！”吉罗气得捶胸顿足，今天他接二连三遭受打击，几乎快要崩溃了。
    “对了老爷！”亚克忽然叫道，“加娜！怎么把加娜忘了，她也不见了！”
    “难道她也被杰玛多带走了？”
    好像不对。杰玛多再怎么厉害也不能一口气扛两个人，而且他根本没有带走加娜的必要啊。
    “老板，你见过加娜吗？就是和我们小姐在一起的女仆。”亚克问道。
    “你是说那个棕色头发的女孩？”这老板记人的本事还是不错的。
    “对，就是她！”
    老板却摇摇头，他也不是一直守在前台的，不可能知道每一个人的出入情况。
    “老爷，咱们向骑士团报案吧！”亚克说道。
    “这，要是杰玛多知道了，会不会……”
    “那您打算把宝石矿交给他吗？”
    “他想得美！”吉罗怒道，“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不过他还是觉得不能把这事报告给骑士团。骑士团是负责整个诺欧通城的巡逻守卫没错，可他们太显眼了，很可能惊动杰玛多，到时保不齐这混蛋会做出什么事。
    “先生，也许你可以去委托公会帮忙。”这时旅店老板倒是提了个建议。
    “公会……你是说满月公会？”吉罗说道。
    “对，”老板点点头，“他们那里高手很多，绝对有能力救出你女儿。”
    “嗯……”
    吉罗觉得这建议还算靠谱。
    公会是有组织的集体，工作内容非常丰富，人们可以委托公会做事，事成后交付酬金即可。全华纳海姆共有八十余家大大小小的公会，而诺欧通城内只有一家，那就是满月。这个公会有至少二十年的发展历史，口碑好实力强，经常有委托人慕名而来。
    如果委托他们帮忙，也许能救出拉琪。吉罗一合计这事不宜迟，赶忙就和亚克下了楼。
    满月公会离旅馆不远，就在隔了两条街的路口，走路十分钟都用不了。不过吉罗还是坐上了马车，这一来还是要彰显一下他的身份，二来则是因为他真的走不动——光是刚才一趟上下楼都把他累得气喘吁吁。
    车夫早已收工回家，自然就由亚克驾车。这会儿天是完全黑了，外面基本没什么行人，风很大，吹得街道边装饰的旗帜猎猎作响，一场大雨却还好像在酝酿似的，迟迟不下。
    亚克把马车停在街角，抬头看向右边那栋三层高的圆顶建筑。
    这就是满月公会的据点了，不过亚克和吉罗才刚走近建筑大门，却双双石化了。
    休假中。门上挂的牌子上赫然写着休假中这几个字。
    “这、这……”吉罗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觉得自己今天已经达到了倒霉的极致，什么坏事都叫他赶上了。
    亚克一看自家老爷这又是要哭，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默默掏手绢。
    这时公会隔壁的酒馆走出来俩客人，一看吉罗和亚克在边上傻站着，便借着酒劲儿招呼他们：“明晚再来吧！他们那时候才上班。”
    沾了王子成人礼的光，满月所有成员都得到了会长亲准的三天假期。两个酒馆客人告诉吉罗，公会里大部分单身女性全在疯狂地练习舞步，其他人也早出去度假了，就连会长本人也不在，貌似是跑去别的公会挖墙脚了。
    这……这到底是个什么公会啊！还能更不着调一点吗？！而且就差一天，就差这么一天！
    吉罗再也忍不住了，坐地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