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斯的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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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女人不知是何时出现的，整个身体就像没有重力似的浮在空中，以一种潇洒的姿态半坐在空气之上，仿佛身下有一把无形的椅子。她身上穿着件盘扣长布衣，袖口用布带束紧，衣摆在空气中无重力地飘浮，很是神奇。她看上去大概二十多岁，披散着长发，双足裸露在外，样子看似落魄，一双眼睛却是沉静明亮，有种凛然的傲气。
    这一位就是被封印的对象了吧……艾利斯心想，可她刚才有从卷轴掉出来吗？他怎么没看到。话说这人竟然还会飘着，真是邪门。
    “看你这打扮不是本地人吧？”
    艾利斯一边打量着一边就开口了。女人也没自我介绍，只是指着桌子上空白的卷轴问道：“你解开的？”
    “是啊，”艾利斯可不是什么谦虚的人，“我跟你说这符文连锁换一般人还真不行，遇到我你就偷着乐吧！”
    “不必急着邀功，”女人嘴角上扬，眼中却并无笑意，“本王会奖赏你的。”
    艾利斯愣了，“你这人说话怎么怪里怪气的，什么奖赏我……赏我什么？”
    赏他什么？
    女人忽然心里一沉。是啊，以她现在的处境，能赏给他什么？
    她微微向前，面色凝重地问道：“阿斯加特现在怎么样了，现在执掌王位的是谁？”
    “阿斯加特？呃……阿斯加特四千年前就灭亡了啊，你问这干吗？”
    “什么！”这话音刚落，女人瞬间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想抓艾利斯问个清楚，手却直接穿进了他的身体，毫无阻碍。
    “哇！”艾利斯倒吸了一口气，一低头就看到自己胸口外边的半截手臂，视觉效果真叫一个惊悚。可实际上他却并没有任何感觉，没有疼痛，什么都没有，就好像对方的手根本不存在。
    “……”女人怔怔地收回手，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
    “别怕。我现在只是幽灵，碰不到你。”
    她回过神，有些懊恼自己一时激动。可是……她又怎能不激动呢？
    ——阿斯加特四千年前就灭亡了啊。艾利斯的语气轻描淡写理所当然，可之于她却是晴天霹雳。
    四千年前？灭亡？是在说阿斯加特吗？
    不可能。阿斯加特已经不存在了这种事……
    女人脸色惨白，艾利斯却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自顾自道：“什么什么？你是幽灵？原来如此难怪会飘！哎不对，你已经死了吗？”
    死了……大概就是这样吧。
    女人自嘲地想，这样的状态不是死了又是什么？封印她的空白卷轴可不是普通之物，它叫做黄昏之书。黄昏之书可以吸取活人的灵魂，只留下没有意识的驱壳，只要外面封印不解，灵魂就走不出这黄昏之书，只能永远在里边徘徊。
    书里的空间漫无边际，景象暗淡苍凉。没有路，没有尽头，没有时间流逝，完全封闭隔绝，根本无从感知外界的变化。
    四千年？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被封印了这么长的时间。过了这么久，她原本的身体早就不存在了，一个游魂，没有居所的话根本无法长存……虽说现在封印消失，她可以选择暂时寄宿在黄昏之书里面，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区区一个卷轴，寸步都难行。
    落得如此处境，她却还不知道害了自己的究竟是谁，这让她怎么能甘心？
    她必须去外面看看。这里到底是不是四千年后的世界，她只相信眼见为实。也许这个少年在骗她呢？也许阿斯加特还在呢？不论如何，她都一定要去查明真相。
    宿体。对，首先要找到一个宿体才行。
    女人的视线再一次落到艾利斯身上。
    这不就是现成的宿体吗？
    艾利斯还在等她回答呢，却突然看到了对方眼中闪现的杀意。他心里一震，但还没等作出反应，那份杀意就又突然消失了，短暂得好像从没出现过似的。
    “我的名字是奥丁。”突然说道。
    “奥丁？”这名字不是……
    “不错，阿斯加特第十代君主，奥丁。”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从空中降落。明明双脚触不到地面，她也坚持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站在了地上。
    “我的臣民一般称我为王，你不是我国之人，叫我奥丁即可。”
    之前她高高在上，艾利斯只能一直仰视，这会儿虽比他矮了半头，却依旧凛凛不可逼视。
    “你说什么，你是奥丁王？！”
    艾利斯眼睛睁的老大，这个奥丁王的事迹是很出名的，他怎么也没法把那些和面前的人联系在一起，原因很简单：“奥丁王不是男的吗？”
    “……”
    古代的英灵稍微沉思了一下，却是说道：“原来后世的史书是这么写我的。”
    “你……你真是奥丁王啊？”
    奥丁没有回答，只是把双手背到身后，反问艾利斯的名字。
    艾利斯回答她后依旧觉得不可思议，“天哪你真的被封印了四千年？十三道符文连锁，这摆明了就是要把你永远困在里面啊，是谁这么狠？”
    “不知道。”奥丁说。
    “不会吧，那你死得也太冤了！”
    “的确。”奥丁承认这点，“不过我会查明。”
    艾利斯摸了摸下巴，“这要怎么查？都过了四千年，你有线索吗？有线索也早成化石了吧？”
    “线索会找到的，不过现在，我希望得到你的协助。”
    “你要我帮你一起查？”
    “不，你只需带上黄昏之书，”奥丁说，“别把它交给别人，也别让它受到损坏。”
    “这又是为什么？”
    看来不解释清楚是不行了。奥丁看出这人的好奇心不是一般的强，就知道刨根问底。虽说把他杀了占据身体是不错的选择，可他毕竟是解放她的人，就算想，她却不能这么做。
    “我会把黄昏之书作为宿处。”奥丁解释道，“这样一来我虽然不会消亡，却不能离它太远，我的行动会受到限制。”
    艾利斯看了看卷轴，“那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带上你，是不是？”
    奥丁点点头。
    “要是它被人弄坏了呢？”
    “我会消失。”
    宿体一旦被破坏，灵体就会随之消失，这其实和普通的死亡没有区别。
    “看来这东西对你还挺重要的啊。”艾利斯说，“不过你把这都告诉我了，就不怕我丧心病狂把这卷轴给撕了？”
    “那本王就只能寄宿在你身上了。”奥丁淡淡说道。
    “……”原来刚才的杀气是这么来的。
    “放心，我会尽快找到合适的宿体，不会麻烦你太久。”奥丁说。
    人的身体或者动物的身体都可以当作宿体，而且最方便的是它们可以行动，不像黄昏之书，空有容纳灵体的空间，却只是死物，寸步难行。
    “唉，”艾利斯把卷轴卷回收好，却是叹了口气：“我倒是也想带你出去，可我自己也被关在这儿呢。”
    奥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藏书室的门紧闭着，看来是上了锁。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王宫，是国王陛下……对了你不知道我们国家的事，华纳海姆是在阿斯加特之后才出现的国家。”
    “华纳海姆……”这国名的确很陌生。
    奥丁来到藏书室门前，叫艾利斯退到书架后面。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对着门伸出，只是在空中稍微虚握了一下，就听轰的一声，整个门瞬间连带着周围的墙全被轰飞了！
    将空气瞬间压缩继而产生爆破，这是只有懂得操纵空气的魔导师才办得到的事。虽说空气爆破也不算什么罕见的招数，但奥丁用起来却有所考量，她控制了气流走向，只留下正前方的爆破力，使得爆炸的碎块全是向前崩飞的，不至于伤到屋内的人。
    这奥丁王居然还是一位魔导师吗？艾利斯呆呆地看着前方，不只藏书室的门，同一直线上的走廊窗户也一并被轰没了，城堡就这样被开了一个洞，外面的夜风直接吹了进来，清凉无比。
    藏书室在莎兹城堡高层，在这个视角刚好可以俯瞰城市。奥丁飘过门的残骸，站在细长的走廊中间，透过空洞看着外面。
    “不大啊。”她说道。
    诺欧通虽是王都，却建立在海岛上，受地理因素限制，面积自然大不到哪去。它还有个别名叫“船城”，意指整个城市就像漂浮在海上的一艘船，十分形象。
    海上的天气一向变幻莫测。太阳刚落不久，大片铅云就悄悄席卷而来，铺满了半边天空。像是为了弥补这暗淡的天光一般，诺欧通城到处亮起了点点灯火，一片温暖祥和。
    “你是这里的住民？”奥丁回头看了看艾利斯。
    艾利斯直摇头。“我住在大峡谷附近，要去翡翠城做事，结果半路阴差阳错的被人送这儿来了。”
    “大峡谷，”奥丁心里一动，“金伦加峡谷？”
    “对啊对啊，原来你们那会儿就这么叫了？”
    “嗯。”奥丁点点头，“这个岛离中庭大陆有多远？”
    金伦加峡谷是以前地震形成的巨大裂口，横贯半个中庭大陆，深不见底，无法逾越，早在阿斯加特时期就已经存在了。
    “不远，”艾利斯答道，“坐船的话，差不多一天就能到最近的红宝石镇。”
    “那个红宝石镇也是你们国家的领地么？”奥丁问道。
    “对啊。”
    “那就怪了，既然在陆地有属地，为何却把王都建在这种小岛上？”奥丁也是一国之主，对这些问题自然比较敏感。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艾利斯说，“华纳海姆和其他国家不同，最初建国时的几个城市都是一个个海岛，各岛之间通过船只进行贸易往来，这早就是固定模式了。况且我们在大陆也只有一小块半岛而已，没多少城镇。”
    “原来如此。”奥丁似乎若有所感，不过这时走廊远处却忽然冲过来一队骑士团卫兵，打断了她的思绪。
    艾利斯也汗颜了，这光顾着聊天居然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可是被国王陛下亲自下令关进藏书室的，刚才的空气爆破弄出那么大动静，想想这些人来得还算慢了呢！
    奥丁也已猜到艾利斯身份特殊，毕竟良民是不会无缘无故被关在王宫里的，但要说是恶犯呢？那应该直接扔进监狱才对。不管怎样，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万一混乱中让黄昏之书受到损伤可就不好了。
    “要死要死要死，”艾利斯赶紧开始跑路，一边跑一边指着左侧走廊当中的楼梯口：“奥丁这边！天啊国王陛下知道自己城堡被炸肯定要杀无赦了，我饭还没吃呢我不想死啊！”
    奥丁却没动，伸出两指朝着艾利斯。她的空气操作不仅可以改变空气本身的状态，更可以借用气流操纵其他物体——只要精确地控制物体周围的气流方向和强度，就可以达到间接移动物体的效果。
    本来用这种方式就能把艾利斯从刚刚的空洞直接平稳送出城堡，可是不知为什么，少年身体周围的气流却静止不动。
    怎么会这样？
    奥丁皱了皱眉，骑士团的卫兵就在身后，看着艾利斯跑下台阶，她却怎么都不甘心，干脆转过身面对卫兵们。
    接着，走廊突然凭空刮来一阵强风，地毯被瞬间掀起，追来的一队卫兵悉数摔倒，后面几个难得幸免的也因为惯性而被同伴绊倒，竟没有一个能站着的。
    ……魔法奏效了。难道刚才的情况只是偶然？
    “奥丁！”艾利斯见奥丁没跟上来，居然还折回来招呼她。
    “走这边。”奥丁见他返回，却是指了指那队卫兵来的方向。
    艾利斯脑子也转的快，马上明白了她的用意。骑士团那么多卫兵，原本逃跑的方向肯定也会有人赶来的，到时候这楼下到一半被堵，后面又有追兵，两头夹击那不死定了？
    卫兵们这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呢，见艾利斯忽然折返，心想这机会可不能放过，于是纷纷伸手去抓，还有伸腿绊他的，却居然都被人家给躲过去了。
    真是灵敏啊，奥丁在后面心想。卫兵们见拦艾利斯不成，又果断把目标转向了她。至少要抓住一个！可他们哪里知道面前这个是鬼魂？只见奥丁面无表情地穿透他们的身体，吓得他们忍不住惊声尖叫。
    “等等。”刚下了一层，奥丁却又叫住了艾利斯。
    算算时间，如果有第二波追兵的话，这会儿也该赶上来了。
    这层的格局构造与上层不同，吊顶较高，没有笔直的走廊，多角形楼梯间共有三道高大的拱门。
    “试试能不能推开。”奥丁说。
    拱门都是双开的，没有门把手。虽然材质厚重，推开却是不难。这里是王宫，也就是国王生活的地方，藏书室那样的小房间暂且不论，这种直接开在楼梯间的门一般是不会上锁的，不然进出会十分麻烦。
    艾利斯推开其中一扇，里面又有通道，不过不长，拐向深处似乎有个小礼堂。
    “在这里避一下。”奥丁说道。
    艾利斯没拐进礼堂，只是站在拱门内，耳朵贴在上面听着外面的动静。没过多久，果然听到了杂乱的上楼脚步声。
    “奥丁你好厉害啊，你怎么知道还有第二波追兵的？”脚步声消失后艾利斯松了一口气，把门拉开继续跑路。
    “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是我要抓人，绝不会只派一次追兵。”奥丁说。
    “原来是这样……”艾利斯这才又想起来，这可是奥丁王啊，怎么可能不厉害呢？
    “奥丁，你不生气吗？”艾利斯忽然问道。
    “什么？”
    “史书搞错了你的性别，还可能搞错其他的，你不生气吗？”
    “这个吗，”古代的君王似乎是微笑了一下，“我都已经死了，还生什么气。”
    “呃……”这算什么，冷笑话吗？
    “况且，”奥丁又说道，“本王的存在还不需要那几页史书去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