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斯的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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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德尔几乎是爬着出去的。石门外的两边又是望不到头的笔直道路，他挣扎着坐起身，斜斜靠在道边，开始修复他破损的心脏。
    致命伤需要半小时才能完全恢复。“好疼……”他流着冷汗拔出胸前的匕首，血溅得到处都是。
    魔法像往常一样起作用了，他感受得到，那些坏掉的部分正在一点点再生。话说那个影子到底是什么？艾利斯也遇到类似的东西了吗？得赶紧找到他，离开这个鬼地方……
    还有5分钟。还有5分钟就能完全复原。巴德尔闭着眼睛，忽然听到通路的一侧传来了脚步声。
    ……不止一个吗？会是人，还是像刚才一样的魔物？巴德尔皱着眉开始慢慢移动，他一点都不想回到刚才的房间，可是现在这种状态还是别受到打扰比较好。
    “可恶，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那老太婆和弓箭手根本不靠谱，肯定是算计了咱们想独吞宝藏！”一个男声从走道深处传来，似乎在抱怨着什么：“这小鬼也是一问三不知，反而还问咱们见没见到什么白萝卜，谁知道那是什么！”
    巴德尔停止了移动。
    “话说首领，为什么要带着这小鬼？”
    “叫你扛你就扛，哪那么多废话。这小鬼八成也是来找宝藏的，带着肯定有用。”
    “可是他都被咱打晕了……首、首领，前面好像有人！”
    把提灯伸到前方，掘金者们看到一个披斗篷的青年靠在墙边站立着，笑着朝他们打着招呼：“哟，你们好啊！”
    “谁！”领头者警惕地问道。
    这几个人不像魔导师。巴德尔明眼瞧着艾利斯正被其中一人扛在肩上，只是一动不动，恐怕已经失去了意识。没问题的……只要和他们周旋5分钟就行。“三位，你们是来这儿寻宝的吗？”
    掘金者要是仔细听，其实很容易就能听出他声音里的虚弱。不过身在这种地方，没人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我们是不是寻宝的关你什么事？难道你也是……等等，你不是那弓箭手吗？！可恶，终于逮到你了，竟敢耍我们！”
    ……弓箭手？巴德尔一愣。
    掘金者们正想找他算账，身后却传来咚咚咚石壁摩擦移动的声音。拎着提灯一瞧，三人都吓得胆战心惊：“墙！墙在往中间挤！”“快跑！”专注逃命的掘金者哪还顾得上半路捕获的小鬼，魂飞魄散地丢下人就逃。
    “艾利斯，快醒醒！”巴德尔捂着心口，“臭小子，快点给我起来！可恶……”
    闭合的石墙正一层层地迅速靠拢逼近，他再也顾不了那么多，背上艾利斯就跑。
    但是这一跑起来，巴德尔就明显感到自己的修复魔法自动停止了。怎么回事……？他一阵头晕目眩，只有本能在让他继续移动。……对了，是因为艾利斯。这家伙的体质很特殊，自己引以为傲的治愈术从来没在他身上好使过，其他魔法也是，一到他身上就消失了，连布拉吉都参不透其中缘由。
    直接接触的魔法都不起作用吗……亏他明明那么喜欢魔法。“真是，这下被你害惨了啊！”心脏又重新开始流血了，喉咙也再次尝到了腥甜味。巴德尔低笑一声吐出血沫，“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艾利斯，我一定会救你的！”
    ****
    艾利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一片孤寂的废墟。四周寂静无声，放眼望去石柱倾颓，地上全是插立的刀剑枪斧，高高的穹顶缝隙漏下几缕光线，静默地照耀着空气中悬浮的尘埃，看起来荒凉无比。
    “奇怪……”艾利斯迷茫地擦掉脸上的泪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看到这幅景象会这样。他忽然发现巴德尔就躺在不远处，像是睡着了。
    “白萝卜！”艾利斯来不及多想，赶紧跑了过去，“喂，你快醒醒！老师！！巴德尔老师！！！……难道，难道已经……！”
    “……闭目养个神的工夫，你个小豆丁好像想咒我啊？”巴德尔慢慢睁开眼睛，“告诉你，我是不会死的！”
    不过刚刚真是命悬一线，还好及时跑到了这里得以喘息，多花了点时间，心脏总算复原了。
    看见巴德尔没事，艾利斯赶紧扑了过去，却发现对方的斗篷前襟一大片惊心的暗红：“……怎么这么多血？”
    “艾利斯，他好像也来这儿了。”巴德尔好像没听到艾利斯的问题，“哎呀，竟然还真让贤者大人说中了，回去之后就算再给他多跑几趟腿我都认了！”
    “他？”艾利斯疑惑道。巴德尔看起来非常开心，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艾利斯知道，通常他露出这种表情都是在谈到他哥的时候：“难道是霍沙先生？”
    “对啊，刚才有个人还把我认成了他。”巴德尔说，“想不到要在这种地方重逢，你快看看我这形象还行不，不会给他丢脸吧？”
    艾利斯指指他胸前的血。
    “这个我还真得留着，”巴德尔转了转眼珠，“我要拿这个吓唬他，看他心不心疼。”
    “白萝卜的哥哥也是萝卜吗？我记得你说过他是个弓箭手……”
    “萝卜个鬼啊，”巴德尔敲了他一记，“他可是神箭手，百发百中那种！我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要拿箭射我呢，那眼神冷得简直吓死个人！不过果然还是帅得一塌糊涂就是了……”
    “有这么厉害？”
    “当然了，因为他从来都不懈怠练习啊，”巴德尔把双手枕在脑后，“霍沙对待箭术比谁都要认真。至于可怜的我嘛，就算再不愿意他去做危险的工作，也不想看到他有一天放弃弓箭。”
    巴德尔又看了看艾利斯。“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看着你一个人在图书馆看书，感觉就像看到了最初的他。……很孤独吧，”他伸手揉了揉艾利斯的脑袋，“不过没关系，你以后一定会遇到能够理解你的人。”
    “老师，我……”
    “所以在此之前可别给我随便放弃魔法。”巴德尔笑了笑，起身整理了下衣服。休息得差不多了，他想，在找到出口之前，一定要找到霍沙，然后……
    不再分离。
    进入兵冢时的路已经被石墙封死了，只能往前探索。
    眼前的景象令人不舒服，这些遍地的古代兵器明明完好无损，却被弃置在这种地方，就像活生生在给什么东西殉葬一样。它们经年无主，如果不是被风吹现了遗迹一角，根本没人会发现它们。
    巴德尔停下了脚步。公墓的尽头是断崖，下面很深，似乎有大量的流沙。相隔较远的对面也是同样的断崖，上面有座石台，连着石台的石壁上有一扇石门，和之前分叉口出现的石门很像。不过毕竟距离太远，就算以巴德尔的视力也很难看清门的细节。
    “难道那里就是出口？”艾利斯说，“可是该怎么过去啊？”
    还是先看看新发现的石碑吧。离断崖不远有个样式和之前一样的石碑，照例还是艾利斯翻译。
    上面说是格林比斯的国民无法理解国王不战而降，认为这是奇耻大辱。这时国内的祭司说，如果能找到名剑提尔锋，奥丁王和他的军队便不足为惧。于是人们瞒着国王在这里建造兵冢，表面上是服从王命丢掉所有兵器，实际是把它们作为召唤提尔锋的祭品。
    “名剑？哪里有名了，我怎么没听说过？”巴德尔对古代兵器没什么兴趣，也不了解。不过他想那些人肯定没有召唤成功，不然格林比斯也不会归降了。“石碑上还说了别的没有？”
    “——你们能看懂石碑？”这声音有点熟悉，巴德尔偏头一看，原来是那三个寻宝的。
    掘金者们互相看了看，更加确定巴德尔和之前的小鬼也是为了奥丁宝藏而来。
    “你竟敢骗我们，”领头者上前指着巴德尔，“你是不是想独吞宝藏？”
    “呐，是不是经常有人说你脑袋不好使啊？”巴德尔嫌弃地把他的手挡开，“凭你这种的能活到现在也真是了不起，你母亲养活你肯定费了不少劲吧？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混账，”领头者揪起巴德尔的领子，“我不听废话，石碑上写的什么？快说！”掘金者们刚刚也是躲过了夹人的石墙逃到这儿，可是兜了大半圈什么都没有，就有个石碑还看不懂。但他们不甘心就这么撤回，深信宝藏一定就在这遗迹之中。
    巴德尔愉快地摊了摊手，“石碑说这里没有你们找的东西，让你们早点回家洗洗睡。”
    “摩尔兰，动手。”
    之前扛过艾利斯的掘金者应了一声，抽出随身短刀抵住巴德尔的脖子。领头者冷笑了一声，“你还有一次机会。”
    “你们也太粗鲁了吧……”巴德尔盯着短刀，讪笑道：“其实我根本不认识那些字儿啊！”
    “是吗？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领头者指指不远处的断崖，“再见。”
    “喂，喂，你们冷静点……”巴德尔挣扎着，这帮人也太狠了吧，没用的家伙就要杀掉？
    “小鬼。”领头者又走向艾利斯。少年依旧注视着石碑，他的表情很微妙，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石碑上说的什么，你知道吗？”
    “……”艾利斯回过神来，看到巴德尔正用匕首和摩尔兰对峙着。他的老师并不擅长战斗，虽然明明会一些攻击性魔法，却因为任性而从来不用于对战。艾利斯又看看领头者，“你们是想在这儿得到什么？”
    “废话，当然是宝藏了！”
    “那你们来错地方了，这里除了兵器什么都没有。”
    “少骗人了小鬼，要真是那样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敢说你不是为宝藏而来？”领头者把艾利斯提起来拎到断崖边，“说真话。”
    “放了他。”巴德尔斜眼看着领头者，被短刀划伤的脸下一秒又恢复了原状。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摩尔兰震惊道，“伤口愈合的速度也太异常了吧！”
    “这是……”领头者也没亲眼见过这种能力，不知想到了什么，身体一抖竟然就松了手。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巴德尔睁大了眼睛，赶紧趴到崖边一看，见艾利斯抓住了石壁突起的部分，才稍微松了口气。
    “叫你放人不是这么个放法好吗！”巴德尔一边怒斥领头者一边扫视周围有没有可利用的东西，见周围没有绳子，他只好拔起地面一把现成的短剑，再加上自己的匕首，分别插进岩壁并以其为抓手逐渐下爬，终于到达艾利斯所在的地方。
    “抓住我！”他冒着冷汗抓住艾利斯，让他攀紧自己后，才又重新向上爬。
    掘金者们心想要是等这两人上来自己可就遭殃了，于是拔起地上的武器朝他们扔下去。
    “还有没有点人性啊？”巴德尔的手臂被扔下的刀割了很深的口子，但是背着艾利斯又没法治愈，胳膊渐渐使不上力气，就这样僵持在岩壁半路。
    现在往下看就能看到布满了崖底的暗黄色流沙，被丢下去的武器以惊人的速度陷入，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巴德尔咽了咽口水，心想这下真是进退两难。拜那些武器所赐现在艾利斯也受了伤，一时攀不住又要掉下去，巴德尔赶紧伸手拉住了他。
    眼见着有血滴下来，艾利斯最初还疑惑着巴德尔怎么可能受伤，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其中缘由。
    “白萝卜，别管我了！”
    “说什么呢？”
    “我说别管我了！”
    “听不见！”
    “你会没命的！你知道的吧，我会吸收你的魔法……”
    这是艾利斯第一次后悔。原来自己真的很自不量力，要是一开始就有自知之明远离魔法世界，现在也不会拖累巴德尔了。
    “克洛洛他们说的对，没有天赋的人根本不该妄想成为魔导师……”
    “闭嘴！”巴德尔把头转向一边，用胳膊抹掉脸上的血，“我不是说了，别随便放弃吗？”
    别放弃啊艾利斯，你不是最喜欢魔法了吗？即使无法使用，却还是把所有魔法书都研读过了的你，对魔法的爱不是比任何人都深吗？要是因为我的缘故而让你就这么放弃热爱的东西，那我还算什么老师啊？
    命悬一线的巴德尔此刻无暇注意，在对面断崖的石台上，那扇不知何时已经开启的石门中，一支白羽箭正对准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