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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城。
邶国皇宫。
夜色正浓。
毕竟当了那么久的官,并且还是个对皇宫格局相当熟悉的官。
钱馍馍一身夜行衣,只露了一双眼珠子在外,她轻功不错,只不过这些时日吃得多了些,吃得好了些,让她身子微微有些发胖,移动的身形看上去不如从前那般灵便。
但是,自打她安然混进皇宫的时候起,她便没了忧虑。
以她的身手,躲过一般的侍卫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
唯一让她疑惑的是,皇宫的守卫松松散散,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严密。
心中虽存有疑惑,却到底没细究。
她猫着身子,直奔正阳殿。
时不时便有一小队侍卫巡逻而过。
趁着两队换轮的间隙,她便快速的闪进了正阳殿。
正阳殿对她来说,那更是非一般的熟悉。
殿内静悄悄的,除了满殿的灯火,听不出一丝响动。
按着时辰算,这个时候慕容倾定然在批阅奏折。
他批阅奏折的时候一向不喜人伺候在侧,最多也就只有元福。
绕过几根柱子后,她便看见了正握笔思索的慕容倾。
她此时站的位置正好在慕容倾后侧面,他看不见她,可是,她可以看见他。
以这样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他冷凛的轮廓,以及烛台下孤寂而高大的身影。
他执笔沉思的样子很迷人,就连那紧蹙的眉头也别具一番魅力。
他对她好,她知道,可是,他不该因为她而祸及霍萧,这是她所不能原谅的。
不能久呆,这些她都知道,然而在看到他的时候她竟呆愣了这么久。
回过神来的钱馍馍放低脚步,极为谨慎的朝慕容倾移了过去,她手里的匕首已悄悄出鞘。
当她来到慕容倾身后高高举起匕首的时候,她看见慕容倾正奋笔疾书,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漠然神情。
而她没有看见的是,当她把匕首对准他的时候,他写字的手微微顿了一顿。
她的动作在空中僵持了很久,除了激烈的心跳声,脑子在此刻也凌乱了起来,她真的要杀慕容倾么?
他死了,邶国势必会乱成一团。
到时遭殃的又是谁?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在这样的时刻想着这些民族大义的事,那一向都不是她的风格。
“怎么还不刺?”耳边响起慕容倾不咸不淡的声音,这让神游中的钱馍馍不由打了个激灵。
这被刺之人会比她这个刺客更着急?
“手举了这么久,不累么?”慕容倾恍如在自言自语,手里的笔仍旧在面前的宣纸上挥洒自如。
闻语,钱馍馍惊恐的往后退了两步,退完之后想起自己是来行刺的,正待上去亡羊补牢,不,补刀的时候慕容倾已经站了起来,且一步一步,又极慢的靠近她。
钱馍馍握匕首的手顿了顿,在匕首碰到他衣服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慕容倾也停了下来。
她抬眼看他,四目相对,她竟从他的眼底看见了笑意。
他说:“回来了?”
语气低沉,带着丝磁性,他双手负背,似乎没有看见抵在他心口处的匕首。
那匕首镶着光辉璀璨的宝石,那是他以前送给她的礼物。
“你知道我会来?”钱馍馍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脑中忽地清醒过来,她就说,为甚皇宫守卫这么疏散,原来他是故意引她上钩的。
他笑,那笑中却带着难掩的苦涩,他不怕她来,就怕她不来,哪怕她来只是为了取他性命。
钱馍馍被他笑得毛骨悚然,心中一抖,若是换成平时,她定然是要立刻马上撤走的,可是今天她的目的还没达到呢。
她心中一下决定,手里的匕首正要使力的时候,一双大手却已覆在她的手上,然后便听见刀入骨肉的声音。
钱馍馍大骇,她还没使力呢。
她望着慕容倾肩上的血慢慢侵透他的衣袍,然后快速的一圈一圈的扩散开。
“再来一刀,好不好?”慕容倾望着她呆愣的神情,嘴里淡淡的道。
闻语,钱馍馍惊恐的抬起头,他是受、虐狂么?
此时他的面上不但没有她想象中的暴戾,反而是一派柔和。
她的目光从他的面上缓缓移至仍然被他霸道握住的手上,而手中的匕首还插在他的肩窝上。
望着那殷红的血色,钱馍馍的手忍不住颤了颤,下意识便要缩回来。
可是,慕容倾却没有让她得逞,他的手仍旧紧紧握住她,这一动,那血一下子流得更凶猛了。
“玉儿可是心疼了?”他唇角一动,轻飘飘的道。
她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明明很恐慌很茫然却努力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
见她嘴角发着颤,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慕容倾眉头不由一蹙。
“玉儿别怕。朕不会伤害你的。”看到她的惊慌,慕容倾面上显出几分着急之色,语气越发的温和起来。
“你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我?”
顺着慕容倾一步步的靠近,钱馍馍随之往后退,脚下一软她跌在地上,想起霍萧,她心中所有的愤怒在这一刻都爆发了出来,“放过我真的就这么难么,陛下?何以你要如此苦苦相逼?”
闻语,慕容倾面上的温和像遭遇了风霜,一下子便凝固在了脸上。
若不是非你不可,我又何须苦苦相逼。
只因非你不可,才让我陷入绝境。
你以为,这样的结果是我所想么?
慕容倾袖中的手掌暗暗收紧。
他不明白,到底是谁不放过谁。
“霍萧何罪之有,你要如此待他?你知道他什么都不会,你还派他去打仗……”
他望着她微微发胖的小脸以及她眼角边上滑落的泪珠,有那么一瞬,他有些恍惚,他似乎总让她伤心难过。
“你要是早些回来,他定然不会有事。所以这事,怪不得朕。”明明想要解释的,可是说出的话却是另一个模样。
他一下子冰冷的语气让钱馍馍怔了一怔,什么意思,那敢情要怪她了?
“你……你……”钱馍馍气得指着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个臭不要脸的。
慕容倾瞥了她一眼,然后举止优雅的拔出了自己肩上的匕首。
他蹲下身,也不顾自己肩上的伤,就把匕首递向钱馍馍。
他这是什么意思?
钱馍馍迷茫了,若是以前,慕容倾不反手用刀把她劈成几块才怪。
“你……什……什么意思?”钱馍馍咬咬唇。
慕容倾双眼微眯,深邃冷沉的目光紧紧盯着她。
随即又扯了扯自己的衣襟,露出一大截结实的肌肤出来。
“没刺够的话就赶紧刺罢。”
钱馍馍嘴角抽了抽,脖子缩了缩。
可是,就在下一刻,慕容倾微凉的唇瓣便贴上了她的唇,有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间弥漫。
钱馍馍怒目圆睁,好不容易推开慕容倾,却见那双泛着沉沉冷意的眸子此时全写满了疼惜。
那眼底的失落与他面上故作的强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明明他是那么的可恶。
而那把匕首不知什么时候又重新回到了她的手里。
可是,这次她却忽地站起了身。
下意识,他便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丝沙哑。
他说:“你又要去哪里?”
钱馍馍眉头微蹙,语气颇不耐烦:“放手。”
慕容倾依旧蹲在地上,他冷眸微扬,目光中透着倔强,手依然没有放开。
“你我是夫妻。”
闻语,钱馍馍一声冷笑,“夫妻?哪门子夫妻?”
“我没想过要杀你。”慕容倾缓缓站起身来,语气平淡,望了她一眼,别开目光,有些微别扭的解释着:“即便那日,你不被劫走,我……朕也不会杀你。”
说到最后他语气不由硬了几分,恍如在掩饰他心底急切的解释。
钱馍馍怔了一怔,他以为她是因为他要杀她才如此的么?
“玉儿,留下来,留下来好不好?”他趁着她傻愣愣的时候,出其不意的把她拉入怀中,柔声在她耳边说道。
他圈住她的手紧紧有力,让她挣脱不得。
“我早已是别人的人,早已不是清白之身,还是一个孩子的母亲,陛下也不嫌弃么?”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冷然平静的语气不带半丝情绪。
她的话一落,她便感受到慕容倾身体的僵硬。
她趁机挣脱了慕容倾,心底在这一刻竟有些放松。
可是,就在她转身离去的时候,在巨大空落中回过神来的慕容倾上前两步重新握住了她的胳膊。
“朕……朕不在意。只要你以后……”他知道,若这次他都放手了,那他这辈子就再也没机会了。
钱馍馍一笑,打断他的话:“陛下又何须勉强自己?”
慕容倾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却仍不肯放开。
“陛下知道什么是夫妻么?”顿了顿,又道:“我相信陛下这辈子最厌恶的事便是夺人之妻了罢。”
她不是要故意揭他伤疤,只是她此时别无选择,在她出现在正阳殿的时候她心底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她忽地想念起小为安,想念自家师父来。
果然,慕容倾在听到她这话的时候手无力的从她胳膊上滑落下来。
她走出两步,想起这段时间总有人在暗处跟着他们的事,不由又停了下来。
“陛下,霍小玉从此与你恩怨两清,望陛下日后不要打扰才是。”她的语气冰冷得透骨。
说完,再不做停留。
此时,身后却传来暴戾十足的两个字:“休想。”
话音一落,钱馍馍已被他紧紧捏住。
他一手捏住她,一手用力的抬起她的下颌,眼底不知是怒是伤,一字一句的道:“朕说休想。”
此时的他恍如一头受伤的狮子,却生生隐忍着对眼前猎物的渴望。
“告诉朕,说你喜欢朕,说你想和朕在一起,说……”他疯狂摇动着她的动作因胸口处传来的疼痛忽地停了下来。
望着自己身上的匕首,慕容倾眼底满是讽刺。
殿外,有人声传来,似乎还有众多隐隐的脚步声。
钱馍馍心下一急,边挣扎边低声道:“放开我。”
见慕容倾仍旧死赖着,钱馍馍一手拔出了他身上的匕首,随之带出一阵血流。
“快,都跟上。”元福嘹亮尖细的嗓门从殿外传来。
就在她要把他的手刺开的时候,她听见他低低的道:“玉儿,我的春风膏用完了……”
她的鼻子在此时一酸,手里的匕首掉在地上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动。
片刻,正阳殿便被围得水泄不通,直到她被元福一挥手带着,她还听见慕容倾在她身后失魂落魄的唤着‘玉儿’。
元福并没有把她丢进大牢,而是把她关进了宫里的一间小房子内。
此时已然夜深,她只觉得很是疲惫。
直到此时她才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她今日就不该来这皇宫的,霍萧的仇没报,还惹出这么多事来。
想起霍萧,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记忆中那个翩翩跃上高墙让她说两句好话来听才肯带她出去的男子不由浮现在她眼前。
霍萧,那个以哥哥身份一直守候在她身畔的男子……
她明明和他无亲无故的。
她不是霍小玉啊。
一个时辰后。
门吱嘎的一声响,钱馍馍睡得浅,自然便被惊醒了。
眼前的女子一身浅绿,望着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怨,她说:“你真是个无心的女人。”
钱馍馍怔住,片刻才讷讷的道:“烟如。”
“他没有杀霍萧,这么做不过是要逼你现身罢了。”烟如明媚动人的面孔映着窗外的月色越发的令人心生怜惜,“你为何总看不见他对你的好?”
烟如幽幽的望着钱馍馍,“是了,你自然是不知道的。”
也不管钱馍馍满脸的震惊,烟如便如幽灵般消失在了门外。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宫里?”钱馍馍低垂着脑袋,小心翼翼的问着立在她面前的某师父。
闻语,苍束楚淡淡的睨了她一眼,看她一副做错事的样子,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离两人出宫已经好几个时辰了,身后并没有人跟来,钱馍馍才松了口气。
半天没人回答她,钱馍馍方抬起头来,四目相对,钱馍馍扭扭捏捏的动了动身子,眨巴眨巴眼睛,正准备好生替自己寻个解释的借口,回过神来,却见自家师父已经走了老远了。
诶诶诶,等等她啊。
钱馍馍赶紧从身后扑上去,耍赖的拖出苍束楚,嘴里小声的道:“师父,我……我错了,还不行么?”
【不好意思,你们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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