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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檀的飞信到达我手,我没有时间去请示上意,立即动身。韦欢知道我去哪里,一度欲言又止。星夜兼程回到初云山竹坞,而毒性大反噬的衣衣还在昏迷中。她已经昏了几日,靠白觞的针药并施稳住病情。他们都不曾料到大篧丹的最后反毒有如此之强的影响力,而我则是第一次控制不住情绪,对白觞说出了苛责的话。从来天人的大师兄敏感地看出了我的秘密,却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样,只认真向我保证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并警告了疏忽的白觞。
或者,惟有在她人事不省的时候,我才敢于细细地看她,轻轻地抱着她。听她含混的低泣和呢喃。衣衣的肌肤痊愈,令我想起青鳌山飘浮的白云,眉眼如画,唇间淡淡朱色,却是另一番苍白可怜。她在醒来前叫了“将军”,令我本想放开的双手竟未能挪动。她的冷汗浸湿了我的衣衫,她的泪痕还没有干透,她就这样在我怀抱里醒来。我为了驱散心头悸动,站去门外吹一吹风,却看到下面的大师兄,白觞与秦药皆仰头望着我,随即立刻冲上楼来。我没有让他们看到我嘴边苦笑:我注定没有与她相处的缘分。一夜过去得那么快,只够抱着柔软的衣衣,在翻涌的回忆中浅浅问一问自己的心。她康复了,而我也像是重新活过一次。
大师兄秦檀,是师父的长子,受了父皇与我兄长恩惠,这几年都在为御家奔走。他此番出现,却令我疑惑。衣衣几乎是与他一见如故,他擅于赢得人心我并不意外,但衣衣居然要跟他走,在相识不久的情形下。我并非无法阻止,但我看着她欲诉不能的眼眸,最终没有硬下反对。是的,我是有私心的。我不敢肯定,若带她北上的人是我,会不会在中途,便改了主意,作出大逆不道的事来。在我更加坚定之前,在彻底弄懂自己的心之前,我想我不应该靠近她。大师兄的方法,许是他洞悉这件事后善意的决定。而我所做的,只是随行一段,然后在中途独自北上。
在几度的近与远的矛盾之中,衣衣居然与我针锋相对地言语。我看见她小兽般细碎尖锐的牙齿,和浑身耸动的刺。她害怕这人间,又坚持要向这人间讨一份公平。公平谈何容易!我的厉声和威迫之后,是无法言喻的伤怀,因了她的恐惧和无助。我逼近她看见她羞色掩映的桃花面,多想告诉她,请把这一切,交给我。但我以何等身份与资格,说这等无根无由的话,承担这份叵测昂贵的责任。在清晨的廊道之上,她披着一件单薄长袄,赤着一双玉足冲出房门,追在我身后。我的喉间满是酸与苦味,看着她寒冷里战栗的身体,却不能用自己的温暖裹住她。原来我自以为简单游刃的事,却全然不是如此。父皇种下一颗种子,她如今悄无声息长成向阳花,含苞带露,即将绽放。人人都想去折她在手,偏偏她将我当成一轮日光。父皇知晓,我的光只可用来照耀她,却不能当作武器攫取她。因为她长成了我的花,我无法不喜爱她。
衣衣问我,我要的到底是什么。我的回答只能自己听见:我要你不是龙朝露。我要你只是我的向阳花。
※※※
秦檀细密如发,遵照约定,时常告知我衣衣的境况。他无疑将她照顾得很好。如果不是了解大师兄他的过往与品性,我恐怕会怀疑他存心拐去衣衣的心。我的皇帝哥哥再三问我,衣衣何时抵京。而我从未告诉秦檀圣意催促。宫门一入深似海,她能在外多自由一日,也是好的。他们旅程中间的变化我并非全无预料,但父皇重病,衣衣与秦檀一路居然潜入大祜都城,令我惊愕。我一边上疏求旨,一边让马达带了轻骑斥候奔去祜国大都。陛下允许我带兵出关迎衣衣,我却在关外同时见到了斫北王,我的二哥。他也求了圣旨,带兵而来。他对父皇的灵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装作不识,却想带走衣衣。我心里冷笑的声音几乎要冲出喉头,但我是玉弓将军,我要击败他,暂时只能靠陛下的招牌。
一直以来,我本以为,还有机会。人生明明理当还长得很。长到还有足够的时间,让我梳理心头死结,去问一问父皇,他过往的那些决定,都是为什么。我理应还有时间,告诉父皇我恨过他。我理应还有时间,探求父皇关于衣衣的答案。我理应还有时间和机会,同哥哥一起,坐在父皇身边,看那一苑他少年时亲手所植的黄梅。可是,他匆匆地走了,甚至没有留下只字片语给我。当看见衣衣头上插着的那根银簪,我几乎要咬碎牙齿。父皇终究是决定将她交给我,就像他留给衣衣而被柳落偷走的那封信,他是认真的。我不能想象,如果我的兄长知道了父皇的遗命,是否会心灰如死。他的苦楚和辛劳,唯我最懂。但这并非主动的夺取,亦是夺取。我要有什么样的心肝,才会去夺取他的希望?我在父皇灵前默默问他这个问题,我推开他的馆盖问他这个问题。他沉睡如斯,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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