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快更新!无广告!
天子大宴,一年至多一二回。自郅明皇帝身体不豫,已经三年未曾有过大宴。便是元旦冬至,也只是中宴于文华殿,兼赐饭命妇而已。此番万寿节,御之烺授意大办,于是大宴也就提上日程,自一月前便开始准备。
之前,尚宝司设御座于皇极殿,缁衣卫设黄麾于殿外,金吾卫设护卫官于殿东西。又有教坊司设九奏乐歌于殿内,设大乐于殿外,立三舞杂队于殿下。接着,光禄寺官员设酒亭、膳亭、珍羞醯醢亭于御座下,设御筵于御座东西,设亲王座于御座下两旁互对。群臣四品以上位于殿内,五品以下位于东西庑,司壶、尚酒、尚食各供事。
晨,仪礼司请升座。御之烺朝服入,大乐作。升座,则乐止。殿前鸣鞭,于是亲王上殿。文武官四品以上由东西门入,立殿中,五品以下立丹墀,赞拜如仪。接着便有光禄寺进御筵,大乐起作,内官进花等按下不提。待光禄寺开爵注酒,诣御前,进第一爵。教坊司开始奏《炎精之曲》。乐作,内外官皆跪,教坊司跪奏进酒。饮毕,乐止,众官参拜赞礼,又第二爵第三爵奏《皇风之曲》和《眷皇璟之曲》。一番一番重复之后,武舞入,奏《平定天下之舞》,《抚安四夷之舞》……直至《驾六龙之曲》,进酒如初。君臣共欢,赏乐赏舞,直至九爵完毕,撤膳,奏《百花队舞》。赞撤案,光禄寺撤御案,序班撤群臣案。赞宴成,群臣皆出席,拜谢,一番礼仪。
这一切的情形,衣衣是看不到的。她正与外命妇们一同在文华殿用膳。由皇帝授意礼仪以小宴为准,让诸位命妇安心宁神,不必拘礼。衣衣坐在乡君之列首位,身侧是御家族系的千金们。她们与太祖嫡系一脉并不是近亲,几乎都是第一次进文华殿。衣衣的身份既不是御家人,也不是内命妇,虽有所谓母仪之向,却早被人传遍不宠之遇。于是那些千金们出于各种心思,也只是各自交流,不与她搭腔。衣衣也对她们没有兴趣,她只是时而往首席看一看。
文华殿首席坐的是太主御曛,她把韦如蓝也带在了身边,装作没有看见衣衣的目光,自是与韦如蓝说笑。几位阁臣夫人也凑趣奉迎,一派和乐融融姿态。韦如蓝穿了织锦百鸟服,赤金宝石钗环,她无封号,也无制服,这一件介于命妇大衫与普通袄裙之间的华衣,配着她明眸皓齿,媚眼如丝,自是艳丽非常。衣衣很明白她的用意——皇极殿宴毕,皇帝必然领着两位亲王来文华殿。她是为了见御之焕。
御之焕。衣衣低头看着爵中酒液。酒面上反映出她的眼睛。她看见自己眼中的疑问,于是端起那一爵,起身向太主走去。
“朝露借万岁寿辰,敬太主。愿太主康健寿远,福祚绵长。”衣衣拜道。
太主御曛拍着韦如蓝手背笑道:“难得舂陵乡君还能知礼如此,倒让老身意料之外了。如蓝啊,皇姑母不擅饮酒,你替我喝了。谢谢乡君美意。”
“是,太主。”韦如蓝还没胆大到现在就改口,仍是唤太主,取了酒爵,对着衣衣一欠身,“多谢乡君美意,此酒便由如蓝代为领了。”说罢举起唇边,也只是啜饮一口,就放下了。
衣衣颔首,自饮干一爵,回去位上。不料御曛唤住她:“乡君啊。”
“太主请讲。”她停住脚步,回身答礼。
“听说,青州世子呈上了礼与乡君。乡君接了。”御曛慈祥地笑,“可有此事?”
“是。世子礼遇,虽错身未见,然已送上青州象牙骨折扇一柄。”衣衣波澜不兴地回答。
“但又听陛下说,他的礼你也收了?”御曛眼露精光地接着问。
陛下怎么可能与太主说这等事。衣衣心头冷笑,仍是回答:“其实与世子之礼是同一件。不过是陛下兴起,在世子送的扇上题诗罢了。算不得什么礼。”
“有印就是礼。”御曛认真道,“今日烨儿也来了,他也有物送你。怕你念着之前的误会事生气,不肯收。老身拉下这脸来同乡君求情,他已然知道错了,乡君自然可以不原谅他的,不过这份礼是添陛下喜气,乡君还是不要拒绝罢。”
衣衣一笑,回答:“斫北亲王的大礼不是早就送给朝露了,朝露真是终生难忘。如今还要什么礼呢?愧不敢受。”
御曛闻言,只转了嘲弄口气道:“真真枉费了烨儿苦心。说明了是误会,误会也是起自烨儿被乡君迷住了。他未曾伤你,你却让他险些丢了性命。如今他已如此田地,自然不敢再攀乡君的枝儿,乡君何必还如此咄咄。”
“斫北亲王对朝露何心思,乃是亲王的事。若论攀枝,朝露愧不敢认。只是如果朝露未曾记错,斫北王妃养病在府,已经年余。虽然她今日未能来此殿同领圣恩,但她仍是明媒正娶的王妃,有妃在府,斫北王难道还想要另娶不成吗?这怕是不合太祖遗命。”衣衣回复得字字铿锵。
“你知道便好。”御曛一脸正中下怀的表情,笑道,“如今这烨儿与焕儿两个都是有了亲的,烨儿有王妃是不错。焕儿待过了元旦日,也要与如蓝大婚的。陛下将世子的礼转交乡君,也就是定了事了。来年世子病养好了,来京相见,这间旷古大事也就有了着落。乡君心里明白,这是最好不过的。以后便是一家人,不必整日板着脸,拘谨度日了。”
衣衣望着御曛和依偎在她身边的韦如蓝,只摇了一下头,微微一笑:“谢太主解惑。不过,服阙未成,朝露未曾想要嫁与谁人。陛下也从未说过此事已定这样的话。想来太主是长辈之人,尊者为大。但御家与龙家的事,毕竟还是要御家天子与龙家人双方协定,此事计议,不必着急。太主美意,朝露也心领了。”
“你莫不是还真以为自己可以随意挑拣了?”韦如蓝轻笑,抛给衣衣一道冷光,“人贵知足。乡君从前也不过是小人家的女儿,市井里滚打过的,面子和里子,总还是能分清的罢。”
“朝露自然分得清面子和里子。说来韦小姐与朝露也算是同一个市井滚打过的,如今可知足否?”衣衣反唇相讥。
韦如蓝脸色一变,却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敛声。她知道说更多,对自己会更不利。转而朝御曛委屈:“太主……如蓝早说不该来,宫里是乡君的地盘,如蓝尚未过门,越矩便是不对的,看来乡君也不甚乐意了。如蓝还是回去吧。”
太主冷眼瞟了衣衣,便握住韦如蓝指尖:“你是准羲南王妃,谁敢说你来不得文华殿?走什么走?”
衣衣转身又要回位,便听见殿门传来一声笑语:“朕还没来瞧你们,哪个就嚷嚷着要走呢?当心罚酒!”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