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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之烺站在露台上,手拄着一支鎏金龙头杖,身披一件半旧石青鹤氅,玉簪束发,面目悠然。
衣衣上前行礼时候,他指着楼台下一片金玉剔透的黄梅,道:“衣衣,梅花都开了,你看。”
衣衣起身来,转向梅林。那些密密匝匝的金团玉瓣儿,都正在微风里摇晃。梅香淡淡疏疏,沁入脾肺。
“陛下,西苑黄梅名不虚传。”衣衣笑着说。
“喜欢吗?”他看向她,“等一会,让他们折几枝送去勖勤宫。你插在瓶子里,也好日日得见。”
“谢陛下赐梅。”衣衣行礼。
御之烺不语,只静静看着那一片梅花。衣衣立在一旁,也陪着看。虽然不清楚到底哪几株是爹爹亲手种的,但她知道,它们如今也正在其中,盛放着。
不久,禄德领了几个内监来,站在露台底下,说道:“万岁,这就开始吗?”
御之烺颔首:“开始吧。”说罢,在禄德伸手搀扶下走下露台,从一名内监手里接过镐头。
“陛下……”衣衣看见那些内监,各自拿着镐头、铁锨、木桶,还有梅树苗。
“朕想手植一棵梅树。”御之烺握着镐头,对衣衣说,“就像父皇那样。”
衣衣望着他的眼睛。他眸子里有的是惯常沉静,恬淡,可是他很疲惫。她忍着鼻尖泛起的酸意,说:“臣妾帮陛下莳梅。”
御之烺笑一笑,默许而已。
※※※
一棵梅树苗种完,御之烺已经是汗意涔涔。禄德宣煖殿来摆开了茶席,衣衣陪着御之烺坐下。此时,天空已经显出云开雾散的迹象,在叆叇云层里,露出几方小小的湛蓝。
“你该去看看秦伯的,他必然消耗了不少真力。他那一套玄元飞剑,已经多年没有启封。”御之烺擦去鬓角汗滴,对衣衣道,“待司徒过来,问问外面情形。若今晚之后无事,大约可以让你出去。”
“秦大哥说等消息。到时他应当会知会吧。”衣衣回答,净手煮茶。
禄德上前来报:“万岁,司徒御医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御之烺微笑,“让他进来吧。”
司徒白觞照旧提着医匣,进门来拜,然后开启医匣取他的用具给御之烺问诊。衣衣把位置让开给他。
“莫不是不放心衣衣,这么早便来了。”御之烺笑道,“朕刚手植梅树一棵,心跳得好快。”
“陛下取笑臣了。”司徒欠身,坐到席上,对着御之烺的脸望一望,道,“刚出了汗,陛下不好在露台吹风,至少落了湘帘吧。”
禄德立刻去放下湘帘。于是在依稀春光投入的筛篦般阴影里,司徒低头去诊御之烺的脉象。
衣衣在一旁静静坐着,看着司徒白觞阖下的眼眸。树影隔了湘帘在他脸上摇晃,那些花朵和花苞的形状,团团颗颗就在他苍白的脸上显现出来。
茶汤凉了,衣衣把它们换掉。重新催热了炉火,听着鼓腾的沸水唱着氤氲的歌。司徒白觞诊完,说:“陛下不要吃明复丸了。”
“嗯。已经无用了。你不如多来些振奋精神的药来吃吃,朕还有许多事没做完呢。”御之烺了然地道。
“陛下先前吃那些虎狼药虽振奋一时,但也遗毒深重。如今那些药毒基本除去了,但脏腑也伤得难以补救。臣惟调和养护,不使更糟而已。其他的事,要看陛下自己。”司徒白觞说道。
“你是说朕用这副身体过度了?”他笑一笑,说,“不得已而为之,医官勿要责怪。”
“臣不敢。”司徒白觞欠身。
“说起来,方才你来时,朕在与衣衣言及出宫的事。”御之烺指了指茶席。
衣衣会意地斟好茶汤,给御之烺的茶非常之淡,避免解除药性。司徒白觞看着自己面前的青釉茶盏,谢过了衣衣斟茶,方才问:“谁要出去?”
“衣衣。她很久没有出宫了,连新年时也未有。当去拜望一下长辈朋友。”御之烺的目光在光影里闪烁。
司徒白觞回答:“要臣陪同么?”
“秦檀不是来京了嘛,有他可以了,你留在宫中。”御之烺看向衣衣,“朕并不是想把衣衣圈坏了。只是,这一番事没有解决干净,还要再等一等。”
“是,大师兄还没有发来事偃的消息,晚间或者还有事也未可知。他们有些邪门道是晚上才好施展的。”司徒白觞望了一望衣衣,说。
“也好。”御之烺淡淡道,“天晴了。京师的事就拜托秦伯了。京师之外的事,朕还是要自己决断。喝完这一席茶,朕便要去看点将录。今年临珫侯推荐了一名参将,是玉弓军里出来的,叫做韦欢,你们认得吧?”
“韦欢?”衣衣诧异,“他不是随军去漠北了吗?”
“果真关在宫中关坏了。”御之烺耐心地说,“他被三弟留了下来,因为他要参加今年春试。他有监生身份,但考试总不能缺席的,缺了又要等三年。三弟为他前途考虑,便没有带他去漠北。如今临珫侯又推他上来,让他去力阻青州军,朕想问一问你们,是否知道这到底是谁的意思?”
临珫侯的意思,自然就是羲南王的意思。衣衣这句话在口腔里只是打了个转,并没说出来。她斜睨司徒白觞一眼,发现他也正抿唇不语。
“知道了。”御之烺点点头,“那便让他去。考试或者还有转寰,军功过了可就没机会了,是不是?”说完,不待衣衣他们回话,便喝完自己那一盏茶,起身,“朕要忙去了,你们回吧。”
※※※
司徒白觞陪着衣衣一路走回勖勤宫去。走到慈庆宫外时,天空已然白云浅淡,妖气一扫而空。两人却都没甚么心思赏那许久不见的蓝天了,各自沉闷地走着。
先开口的是衣衣:“我是不是又伤了陛下的心?我们方才都不回答他,好似在保护殿下,而无视陛下的心情。”
“陛下现在,谁也伤不了他。”司徒回答。
“你是说,他已经在用自己最后的精力,所以其他的事都无法影响他么?”衣衣叹了口气,“他也允许我出宫了,是彻底不想理会那些事了罢。”
“你错了。”司徒白觞看她一眼,摇头,“正相反,他想管这件事,所以才会让你出宫。”
“怎么说?”
“你想想,他何时提过让你拜望长辈朋友去?他虽然知道师父杜娘甚至柳落都在京师,可从未让你出去看过他们。好吧,就算如今杜娘在宫中,可以不计,宫外增加的是大师兄与韦公子,这是让你去拜望的理由吗?”司徒白觞一边走,一边解析,“他刻意强调让你去拜望,实际,是让你去道别的。衣衣,你要离开京师了。”
“因为青州军么?”
“因为青州军,江南江北叛军,以及冀门叛军。”司徒白觞严肃地说,“邸报未登,但事实已出。青州军第一,江南江北南来包抄,冀门守北。他们的目的已经不是逼宫,而是吃掉京师。——陛下想让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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