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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断想开口再劝的向安,道:“国法不可妄违。释某衙前之役,县尹可,府君可,而君不可。我承蒙不弃,欲救某于苦海,实是铭感五内。可既承君之盛情,便不能陷君于不义。这悖国法、逆军规之事,我怎能让向君来做?!此违圣人之教,我又岂可为之?”
咬文嚼字的一番话后,尹寒又一揖到地,把礼节做足,不待向安回应,转身便走。顺势对着李辰洪、赵隆等人摆了摆手:“没事了。我们去营里!”
李辰洪正在震惊中,赵隆的嘴巴到现在也没能合上,听到尹寒说话,便糊里糊涂的跟着他往前走。走了几步两人才反应过来,‘俺怎么成跟班了?’
一众民伕也都懵懵懂懂的赶起骡车跟在后面,把脸色阴晴不定的向安抛在脑后。不经意间,尹寒的领导地位已经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李辰洪本是自负其能的人物,会接下吴衍的任务,也是只是欣赏尹寒在架阁中的手段和胆量,顺便让姬稷难过一下。只是他现在看着走在前面的尹寒,却多了几分敬服之色。裴峡谷中的战斗姑且不谈,单是方才对上向富贵和向安时的表现,已足以让李辰洪折服。
赵隆也是又惊又叹盯着尹寒的背影。他绝非怯弱之人,若是孤身面对百十个西贼,他照样敢斗上一斗。但如果他遇上的是自家的军官,就算只是一名巡检,他便不敢稍有违逆,更别提一路都钤辖——无他,怕累及家人。
可一个毫无凭藉的穷措大,却义正辞严的拒绝诱惑和威胁,将一路都钤辖的亲信家人驳得哑口无言。读过几年书,还有个名为‘子渐’的表字的赵隆,心中突然冒出了孟子说的几句话:‘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银,威武不能屈,是为大丈夫也。’
尹寒昂首阔步独自走在前面,他走到哪里,哪里的人群就自动为他分开一条道路。神色庄严肃穆,但心中已笑开了花。他还记得前世曾听过的一句话——推销员推销商品在本质上其实是在推销自己。尹寒如今身份已变,但他依然知道,该如何推销自己!老天爷送上门来的机会,他如何不去把握住!?
得罪了押司,得罪了知县,得罪了都钤辖,尹寒如今是债多不愁身,因为他的情况不可能再坏,也因为他有底气。对于一名没有官身、缺乏背景的贫寒士子来说,声望就是一切。有了名望,他的地位便稳如泰山,权势不能侵,富贵不能欺。
尹寒追求的就是名望!他前曰挑战姬稷,名声已经遍及州城内外,他现在挑战向宝,名声难道还传不到秦凤路中吗?等他不惧权势、尽忠国事的名声打响之后,又有谁能动他?姬稷?还是向宝?
架阁一案,裴峡谷一战,还有方才的一箭,等这三桩事传扬开去,在秦州道上,他尹寒不大不小也该是个人物了!
演员们已纷纷退场,但在刚刚结束了一出闹剧的戏台附近,却有两人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尹寒远去的背影。两人身边,围着一队骑兵,各自下马候着,看他们的身形气度,都是精兵无疑。能有如此精锐护卫,两人自非等闲之辈。
“有风骨!”两人中的年轻人忍不住赞道。
“好聪明!”大约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也不禁赞了一句。
对同一人、同一事的评价截然不同,年轻人诧异的问道:“大人这话如何说的?那尹寒气节风骨那是没话说,但聪明可谈不上!一个服衙前役的乡尹寒,得罪了一路的都钤辖,哪会有好结果?没听过向宝心胸有多广……”
“你还太年轻!”中年人摇摇头,“不过那尹寒看上去跟二哥儿你也差不多大小,可人家的心机可比你深多了……”
“……怎么可能……”年轻人眨了眨眼睛,想明白了父亲说的意思,却不肯相信,“尹寒又不能未卜先知,怎么知道向安会过来赔礼,而不是带着一队家丁来。”
“所以说他心机深啊!”中年人叹着,这样的年轻人当真是不多见,自己年轻时也是差得老远,“才智狠辣都不缺,还敢拼命,真是难得!”
年轻人左右晃着脑袋,尹寒的年纪与自己差不多,他怎么也不信尹寒的才智出色到能把向安的反应都算计进来。
知子莫若父,中年人呵呵笑了笑,道:“尹寒到底人物如何,二哥儿你去跟他一谈便知。”
“大人要孩儿去跟他谈谈?”年轻人眼睛一亮。
中年人微微点头,道:“今晚你就去跟他聊聊罢,看看他的学问如何。如果真的有真材实料,能帮一手就帮一手,任读书人服贱役,总之有辱斯文。”
“那孩儿直接过去好了。大人你先去歇息吧。”年轻人神色跳脱,巴不得甩开自己的老子。
“那二哥儿你就去罢。我毕竟老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有精神。”
中年人叹了口气,眉宇间有着深深的疲惫。尹寒与向富贵闹得正欢的时候,他刚好进城,却被堵着了,正好看着一场好戏。中年人长得黑黑瘦瘦,不仅是因为这几个月来奔波劳碌,他本来也不是身强体壮之辈,今天一天他都在马上,到此时也支撑不住要去睡了。
一众士兵跟在中年人身后去了城中央的知城衙门,那里有专供来往官员们休息的寅宾馆,只有两名士兵留了下来,看他们的动作,像是要护卫年轻人的样子。年轻人轻轻摇头,示意两人不要跟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当真如其父所说,去拜访尹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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