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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晋阳城上最后一抹晚霞落下的时候,知伯笑了。
大军席卷而上,将晋阳城紧紧围了起来。
灿烂的而坚毅的脸庞伴着微微翘起的嘴角,让人看了却有些耐人寻味的阴森。
一切早就该结束了。或许,早就该在去年的那场宴会上杀了那个不听话的家伙。
不过,一切都不晚。
坐在知伯旁边的是韩康子。
这是一位身材高瘦、面色白皙的君主。他眉头跳了几下,马上舒缓开,开口道:
放眼天下,这世间的霸主的非知公莫属,一个小小的赵家庶子又算得了什么!
前面赶车的魏桓子这时候突然回过头来,露出憨憨的笑容:赵氏当年是给周王养马的,知公抓了他,是否能再赏给赵氏一碗养马饭吃啊。
知伯本不喜欢魏桓子这笑,因为这笑令人看了感到无比的油腻。
不过,听他后面说的有些意思,眼角扫过那围城的大军,心情突然变得无比愉悦起来。当下大笑道:魏卿喜欢,可以把赵无恤那小子拿去给你养马,听说你最近得了一匹楼烦马,可是正好!
不妥不妥,这马本就是献与知公的。魏桓子连忙推辞,这赵无恤这小子还是留给知公养马吧!
好!既是如此,吾也就不推辞了!等灭了赵氏,吾请求君上,把上次你等献给君上的万家之邑还给你们!
多谢知公!韩康子和魏桓子齐声道谢。
哈哈哈哈,知伯一声长笑,明日,攻城!城破后富贵与诸君共之!
韩康子和魏桓子显然没有知伯的那种兴致。
知伯所说的万家之邑,乃是年前知伯以伐齐为名,要求两家献出来的。本来的就是他们的封邑。韩康子还记得知伯向自己索地的那天,自己发怒的情形。
酒爵都差点没扔出室外,群臣都吓傻了。只有谋士段规坐在那里,悠然自得地品着美酒。看着那陶醉的表情,韩康子鼻子都要歪了。
先生何以教我?
段规还像往常一般,轻轻的放下酒爵,又夹了一口晋国的特产毛菜,品了又品,这才慢悠悠的说道:
我要为主公贺。
韩康子的脸已经扭曲了。身边的人知道这位康子可没有他老祖宗韩厥的那种宽容风范,更多的是继承了韩厥用法严厉的一面。
段规似乎没有看到,继续道:家主自度比知伯如何。
韩康子沉吟片刻,脑海中浮现出知伯那阴冷的面庞,心中不禁一阵发憷。道,知伯虽为人狠厉,但其人的确英武异常。其族人曾评价其人有五贤,美髯长大,善射箭,战车娴熟,强毅果敢,他战胜郑国,攻过齐国,还向北攻伐仇鱼,又能言善辩,吾不如也。
段规说,那么家主觉得咱们与知氏的实力相比如何?
韩康子怒道,先生有话不如直说。当年晋国六卿,自赵孟死后,知氏执政。先是知伯兼并了范氏、中行氏的土地人口,后又逼走了出公。当今君上,乃是先君昭公的孙子,其父忌子本就和知伯友善。现在,知伯携拥立之功,整个晋国都快成他知氏的了!
段规道,大王不必焦虑。如今知伯骄横,看似不可一世。然自古祸福相生,现在知氏正盛,如若不与他地,必然伐我。而我们一旦给了他地,他必然心生骄傲,而向另外赵氏和魏氏索地,到那时,同病相怜、同气相支,我们就可以谋划他了!
韩康子说,善!
尽管如此,韩康子还是有些不放心。过了些日子,听说魏桓子也给知伯献上了万家之邑。
韩康子有些恼火。
这日正碰见魏桓子迎面走来。韩康子努了努嘴。魏桓子依旧傻傻的笑着。
韩康子说,君又笑耶,不知祸已成了!
待韩康子欲转身离去,身后的魏桓子突然对自己的属下说,在任先生那借的那卷周书不知今早还了没有!
声音不大,韩康子却听的清楚。
任先生,韩康子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和蔼可亲的面孔来,任章!
回到住处,天已是晚了。
韩康子叫人掌上火,翻开刚叫人拿来的周书。
翻着翻着,他突然跳起,大呼道,好个任章!接着一口吹灭了灯盏。翻身躺在床上,安然恬静的睡了起来。
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直到次日下属来收拾的时候,发现翻着的书简写着八个字: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晋阳城内。
赵襄子还没有入睡。
知伯的攻伐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有想到知伯来的如此之快。
那又怎样?
我赵氏自先祖随文公流亡列国,辅佐文公登上君位,直至今日经历了多少磨难!君主猜忌,我们便杀了他!下宫之变,赵氏几近灭族,最后依旧屹立在晋国。多少豪族,先氏,郤氏,狐氏,或是远走戎狄,或是族灭身死,葬身山阿野草,只有我们赵氏!永远不会失败!先君简子更是克平晋乱,外挫齐楚,功莫大焉。
一个知伯,凭什么要我们用鲜血打下的河山土地?
皋狼之地,笑话,那是我们的左翼,我赵无恤自继承先君遗志,每日克尽忠职。丝毫不敢懈怠,恐有疏虞,丧先君之德,伤先君知人之明,又怎肯输地求和,自取其辱。
他轻轻咬着自己的牙齿,突然想起了大哥伯鲁,那个憨憨的大哥。
那日,父亲突然拿两个竹简让二人谨记于心。
大哥伯鲁问他,弟弟,竹简诵读如何。他回答,还没好。
大哥笑着说,没关系,大哥帮你。
却不知有一晚上,父亲把他召进书房,书房中灯火明灭,父亲满脸严肃,对他说:
恤儿,为父怕是要不行了。你大哥为人忠厚老实,若是太平世界,也可做一守成君主。但大争之世,天下角力,智谋相长,你大哥怕是应付不来。我让你们北登常山,只有你看出来我心欲代国。明日我会考较你们书简,以定赵氏继承之位,你大哥那份我已叫人拿走了。你挺好,赵无恤,我赵家的子孙!努力!切记为人可谦逊,为国却不可退让半步!
说着,父亲将明天考较内容一一指出。
临走,父亲突然叫住他。
他回头。见父亲眼角似乎些泪水,整个人似乎也苍老了许多——也许是他看错了。父亲那么刚强的一个人,赵氏的大族长,天下闻名的赵孟,怎么可能哭呢。
没事。父亲挥了挥手,叫他出去。
他觉得父亲想要说些什么。
第二天,大哥拉着他的手,父亲很和蔼,似乎恢复了往日的荣光。
父亲考较了起来,大哥明显有些准备不足,而当自己流利的背诵出来,大哥十分尴尬。
他没有看大哥。
那天,父亲大发雷霆。大骂大哥辜负了他一番心意。然后叫大哥滚蛋,去边地戍守。
大哥走的那天,把自己的儿子带过来,叫人放在赵无恤的府上,什么也没说。
走了。
后来有一天,他收到了大哥的死讯。
他突然好难过,又觉得好轻松。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他的心理蔓延开来。
再后来,他收到姊姊死讯。就是那个从小带他玩耍的姐姐。
姊姊是用发笄自杀而死的,临死前不知呼喊什么。
那是发生在他在王屋山上用斟酒用的铜勺杀死代君之后。代君,也就是他的姐夫。
他终于夺取了代地,那是父亲交给他的使命。
他哭了,像那天父亲告别他一般。
但他不后悔。他知道,在知氏的紧紧逼迫下,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要尽可能的扩大赵氏的战略纵深,更要防备背后的威胁。
为赵氏一族,我赵无恤就背这万世污名又如何?
忽然,烛光暗了下来。
明天的太阳,一定是血红色的。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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