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去谋天下

第二章 进攻!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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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无恤没有看到血红的太阳。
    因为他的双眼已经被漫天的烟尘所蒙蔽。
    无数的箭雨向城墙急射。城外的喊杀声一片,战鼓动天,大地似乎都在跟着颤抖。
    旌旗下,知伯站在战车上。
    那是一架八驷的战车,高大的骏马,昂着头,如知伯般志得意满。
    知伯似乎也看到了城墙上的赵无恤,不经意间微微的向上翘了翘嘴角。
    赵无恤不禁火起,从旁边的一个手下夺过一把长弓,如月般拉满,箭羽在空中向知伯飞去。
    箭没有射中。
    他丢下弓,却沉静下来。这是生死之战,胜,赵氏存!败,赵氏亡!
    他需要冷静。
    一伸手,正触在额头的伤疤上,那是一条很深的伤疤,以至于到今日伤疤还没有褪去。
    三年前伐郑时,郑伯命令他带领赵氏族人攻城。那高大的城墙,不断的在吞噬着生命,无数的赵氏族人死掉了。而知伯却养精蓄锐,找准机会,破了城门,夺得了头功。
    庆功的时候,知伯冷嘲热讽,自己不过争辩了几句。知伯勃然大怒。一扬手,嗖的将手里的铜爵扔了过来。尖尖的爵嘴正砸在自己的头上。自那以后,这条伤疤就一直没好。
    终有一日,我一定要将你的头颅砍下来!
    战争持续了一整日,夕阳西下的时候。知伯收兵了。
    知伯似乎很享受看别人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
    那感觉像极了高高在上的周王。
    他听祖辈们说过,周王可以肆意的将不服从的诸侯烹杀,什么齐侯、鲁侯,不一样在大鼎中热水里翻滚么。
    做主宰的感觉真不错,他眯着眼看着旁边笑脸相陪的韩康子和魏桓子。
    灯火下,韩康子的脸被映照的红红的一片。想必是酒喝多了吧。
    不是个做大事的人。
    知伯心里啐了一口。
    明天继续攻城。
    如果说女人是温柔的秋水,那么男人就是坚硬的生铁。
    他需要火的锻炼,水的淬砺。
    而战争就是那一团永不熄灭的斗争之火。
    晋阳之战已经持续了半年了。
    从这场战争一开始,晋阳城每一日似乎都是一样的。甲士附城而上,乌黑的战甲无数次让太阳失色。
    城墙上和城墙下呐喊一片。动地的战鼓,伴随着甲士的怒吼。
    还有,厚厚的尸体。
    高高的苍穹却似乎更加低沉。
    韩康子依旧坐在知伯旁边,觑着那一双老眼,似乎在认真的观察着战局。
    赵氏的弓箭密度明显变稀疏了。
    过几日,等你赵家的箭用尽,我看你赵无恤如何守城!
    知伯得意的笑着。
    突然,他胸口觉得一闷。
    他想到一个人。
    一个死了好多年却依旧令人可怕和可敬的敌人。
    晋阳,赵氏宗祠。
    与知伯相同,赵无恤也想起了那个人。
    祠堂上供奉着先祖的灵位,赵衰、赵盾、赵武,无一不是赵氏前辈雄杰。
    而在与父亲赵鞅并排的灵牌,却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董安于!
    是的,董安于。
    那个筑晋阳城,成就赵家的人,那个父亲时常念起的人。
    他是一位智者,一位勇士,一位真正的国士。
    他是为赵孟而死的。
    四十年前,邯郸赵午叛乱,卷起晋国内乱。董安于建议赵鞅先发制人。攻灭范氏、中行氏。
    然晋国令:始祸者死!
    面对汹涌而来的叛军,知氏、魏氏、韩氏指责赵鞅擅杀同族,使晋国陷入内乱。
    赵鞅无言以对,知氏步步紧逼。
    赵鞅做出了他这一辈最愧疚的事——把过错推给了董安于。
    当董安于看到赵鞅送来绳子时,只是轻叹一声,说,死一人何如千万人死?
    他对送信的人说,请回复家主,把我葬在晋阳城下。
    赵鞅把董安于安葬在晋阳城。
    不知道是对董安于的愧疚,还是什么其他什么原因。赵简子很久都没有踏足晋阳城。
    或许是因为,这里埋葬着他的朋友,和他们年轻时共同的理想。
    每次他想来晋阳城看看的时候,总有一种力量阻止他不能成行。
    他似乎看到了那个高高瘦瘦,满脸书卷气的青年,站在高大的晋阳城上指点河山:
    鞅,我要在这建一座最伟大的城池,这边是汾水,这边是晋水,这边是龙山…
    晋阳城早已落成,赵简子却一次都没有涉足。
    直到赵简子晚年的时候,派属下尹铎为晋阳宰。
    尹铎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意气正盛,像极了当年的董安于。
    尹铎问他,不知家主是想把晋阳城作为保障和是茧丝呢。
    保障,就是退路的意思。而茧丝,就是聚敛财富的意思。赵简子当然明白这个比喻。
    保障。赵简子答到。
    尹铎去了一年,回来述职。
    赵简子接见了他。问:
    听说你少报晋阳城的户数,还烧毁了许多债务?
    是的。尹铎答道。我给大人带了了仁义。
    仁义?赵简子大笑,道,我赵鞅算是个仁义的人吗?我赵鞅需要仁义吗?
    他又想起了那个为他而死的人。
    不,只要涉及到我赵氏的百年基业,一个董安于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还发现了一件事,尹铎说道,晋阳的城建筑的柱子是用铜,而不是用木头筑的。城墙是用夯土铸就,还有,城板里的城骨是用丈高荻蒿建成的。
    尹铎说完,默默的坐在那。
    赵简子也一言不发,良久,走进了卧室。
    接着,晋阳宗祠里多了一个叫董安于的牌位。
    临终时,他叫来赵无恤:将来晋国有难,无以晋阳为远,无以尹铎为少,必以晋阳为归。切记切记!
    祠堂里,阵阵风划过,盖在灵位上陈旧的布上的灰尘似乎也随着这风而去。
    每一份灵位都诉说着主人的功业。那么,那些没有灵位,不能血食的人呢?
    功业,什么又是功业?
    他不知道,他又不能知道,再或许他也不需要知道。
    赵无恤默默沿着祠堂走着,他走的很慢,一颗颗烛火被点燃。他蓦的转过身去,大步来到庭院。
    庭院里站着那些在将来,或许能血食或者不能血食的人。
    这些都不重要。
    令!
    诸军拆宫殿,取柱铸戈,毁城板,以草做箭,坚守晋阳!誓与晋阳共存亡!凡我赵氏,退者,死!
    风突然咆哮起来。
    那一刻,董安于默默的站在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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