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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岸边,青草葱葱,这是个离别的好地方。
只不过离别的双方心情都不那么好。
高瘦的身影一躬到地。知瑶虽死,却能得先生这样的人死力,真乃其大幸也!
对面那人亦一躬到地,先生保重,此去秦国,山高路远,想必是后会无期了!
先生难道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我还有些事要做。那人说。
当韩康子和魏桓子进入晋阳城的时候。
他们已经被惊呆了。他们想象过晋阳城内悲惨的样子。却没想到却惨成这个样子。
光秃秃的树木,破旧的屋舍,难闻的鱼臭味道刺鼻而来,穿过几条街甚至都听不到半点鸡鸣犬吠之声。
当高共引着他们进入晋阳宫室,赵无恤正在端着酒爵饮酒。
二君坐!赵无恤笑着说道。作为曾经的敌人,三人已经三年没见面了。
在韩康子的印象中,赵无恤为人阴沉好狠,不过这次见面,却发现赵无恤眉眼间竟多了些慈祥之色。
赵无恤起身,与二人满酒。
二位家主,知伯猖逆,欺君无道,逐我出公,夺我土地。吾等三家,赖上天之庇佑,勠力同心,终擒杀此獠,今我等同聚晋阳,当为一贺!请尽此爵!
韩康子和魏桓子也举爵,同贺!同贺!
宴饮从午时吃到申时。
三人似乎都有些醉了。
最先站起来的是魏桓子,这个黑黑胖胖的家伙居然翩翩起舞起来。
武王破阵舞!
赵无恤抚掌叹道:好舞!
韩康子大笑,几年不曾睁开的老眼今日似乎也借着酒劲也睁开了。
宾主尽欢,一片安乐祥和。
临近酉时,韩康子和魏桓子起身告辞,赵无恤笑容更胜之前:来诸君共饮此爵,来日共保晋室!他似乎觉得手中的酒爵小了,随意一丢,呼道,速将吾的新酒爵取来。
不一会侍卫将一大爵拿来。
家主,刚漆好。可能还不大好用!
你这厮,废话太多,还不快与二位家主斟满!
侍从忙将酒斟满。又依次给魏桓子和韩康子斟酒。
韩康子笑着,问道,这是何物,为何还要漆了才能用。
那侍从抬起头来,却似乎早有准备,咬着十分清晰的话回道:回两位大人的话,这是前些时候砍下知瑶的头颅,家主找了能工巧匠,已将其制成饮器了!
知伯的头颅!
二人手中的酒爵不由的颤了颤。
先生!放着大好的土地不取,非要争什么成皋之地,此地贫瘠而少产,于我韩氏何益也?
回到帐中的韩康子犹自有些气恼。他赵无恤什么意思,拿知伯的人头来吓唬我。还有那傻呵呵的魏桓子还跳起什么舞!别以为大家看不出来他那点小心思。
想起那繁盛的安邑归了魏氏,韩康子不由心疼起来。
段规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家主,三家之中,现何方最强?
韩康子有些泄气,赵氏。
然也。赵氏虽经大乱,然晋阳围解,代地与晋阳、邯郸连成一片。今知氏死,赵氏之强,三晋无出其右者,敢问家主可与争锋否?
不可。
规再敢问家主,三家之中,何者最弱。
韩康子更为泄气,先生何必明知故问?三晋之中我韩氏最弱,那赵氏、魏氏皆是文公的从龙之臣,至今已十数代,惟我韩氏,先祖本惠公之臣,至于献子,更是不愿揽权,故我韩氏至今最为弱小。
规亦以为然也。故值此之时,吾等需以退为进,不可逞刚强之势。《易》曰:“小人用壮,君子用罔”是也。况那成皋之地,也未必就是一块废地。
先生教我!
吾听说,百里之地而动千里之权者,成皋之谓乎?予观赵氏,多子并立,恐自有萧墙之忧,是时也,我韩氏当从上党、成皋之地而下,东可取宋、卫,南可入郑、颖,胜则主中原,不胜则倚成皋自守,此霸业也!
赵无恤这几日却是烦恼颇多。
那日如厕,突然从茅厕后边跳出一人,举起匕首就向他刺了下去。
赵无恤大惊,身体前倾,差一点没掉进茅厕里。
他可不想仿效晋国的前君主晋景公,被茅厕溺死。
慌忙推开茅厕门,裤子都顾不得提便奔了出来。
那刺客更是在后面提剑紧追不舍。
等卫士赶过来的时候。面面相觑,他们何时看到过家主这个样子。
还是高共大喝一声,愣着干什么,快抓刺客!
很快,刺客被捉住了。
赵无恤认识他。是知伯的家臣,豫让。
赵无恤假装冷静的提上裤子,围了豫让绕了几圈,突然紧紧盯着豫让的眼睛。
你这是为知伯报仇么?
豫让也盯着他,不错!
赵无恤挥了挥手,让他走。
知伯杀我赵氏百姓何其多,我不过是被迫反抗罢了。现在知氏族灭,知伯无后,你仍然为知伯报仇,可见你是个忠义之人,知伯有臣如你,也算是识人了。
豫让出去了。
几天后,晋阳城里多了一位面目可憎的癞子。他面目皮肤上长满了可怖的癞疮,声音沙哑。
他行走在晋阳街头,吓得人们纷纷躲开。
这癞子更加猖狂得意,随手便拦住了一位妇人。
我是你丈夫。癞子说。
妇人向地上啐了一口,无赖!
我真是你丈夫。
夫人彻底恼了,直接冲他脸上啐了一口,转身便走了。
待在原地,癞子抹去脸上的口水,笑道,还是那么泼辣!不过连她都不识的我了,很好,很好。
连她都不识的我了。
豫让,你何苦如此?
背后响起一声叹息
他呆住,没有回头。
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
背后的人,长拜。
张孟谈要辞行了。
先生真的要抛弃我了么?比起豫让的行刺这才是令赵无恤更痛苦的事。
张孟谈微微笑道,是。
赵无恤有些恼了:周公分封,天下称贤。功成而共富贵,前圣所美,先生这样走,难道是让赵某背负鸟尽弓藏的骂名吗?
张孟谈并没有理会他,只是说道,家主知道晋公室为何如此衰弱?
赵无恤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觉得他要说出的话一定有些不妥。
权臣太重罢了。先君在时,国君如同傀儡,到了知伯时,国君更是毫无权柄。现放眼天下,以臣代君何其多,封君太重,权力下移。恐怕过不多久,天下便会迎来一个以下代上而有理的大争之世了。
张孟谈继续道:你可知道为何先主将代太子贬至边陲?
天下大争,若无权力不集中,则无以令群雄。这天下需要一位君主,这位君主脸皮要厚,心要黑。赵氏也需要这样一位家主啊。
难道先生这么看无恤的吗?赵无恤不悦道,无恤自信不做鸟尽弓藏之事,咱们君臣相互保全不好么?
张孟谈摇了摇头,神色中竟有些怆然。
赵无恤也不说话了,两人就这样坐着,足足有半个时辰。直到一位侍卫跑进来禀报:
禀家主,齐卿田氏派使者来慰问家主。
不是应该齐国国君姜氏派使臣来么,怎么田氏派人来了。
张孟谈一笑,家主也不希望成为臣下成为赵氏里的田氏吧。
先生还是再考虑下。
赵无恤飞身上了战马,回头对张孟谈说。
回去的路上已是黄昏,低矮的太阳盘踞在山边。
天地间有些晦暗。
赵无恤的马突然在一座桥前蹄腾空而起,无论赵无恤怎么鞭打,却怎么也不肯过桥。
难道有刺客?赵无恤突然醒悟。卫士围了上来。
一个癞子满身的人从桥下走了出来。
你是豫让!不知怎么,这个和豫让相貌无半分相似的人给他的感觉就是:这个人就是豫让。
不错,那人操着沙哑的口音。我是豫让。
你不是也曾经侍奉过范氏、中行氏吗?智伯把他们消灭了,您不替他们报仇,反而托身为智伯的家臣。现智伯已经死了,您为什么单单如此急切地为他报仇呢?
豫让说:“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
赵无恤面色严肃,预卿,我佩服你的为人,然则这次我不能让你了。不过如果你保证不再行刺于我,我今日依旧可以放你走。
豫让一笑。
可否借君衣一观。
好。先生可至府库任意索取。
我要您身上的衣服。
大胆,旁边的卫士大叫。
赵无恤挥了挥手,把自己的大红战袍脱了下来,递给豫让。
豫让接过袍,却是拔剑而起,对着红袍连击数次。那件大红战袍在空中瞬间断作几片,昏暗中竟有些刺眼,片片飞落,直至落在地上,像极了鲜血。
家主,豫让为您报仇了。
赵无恤回头,那把剑插在豫让的胸口。
赵无恤闭上双眼,好一会方睁开,说,把他葬了吧。
停了一会,说,把知伯的头颅也在他旁边葬了吧。
回府。
齐国的使臣还在。
赵无恤却没有接见他们,而是一头扎在床上。
这一天,他做了好多的梦,英武的父亲,憨厚的大哥,牵着他小手走过侯马街道石路的姊姊,好多好多的人——然而,他的梦似乎太小以至于装不下这么多人。
最后出现的是张孟谈,他回头看着赵无恤。
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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