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心世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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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使万羽山中雾气缭绕，伴随青山，令人神往，但站在乾云殿前，只觉背脊发冷，不寒而栗。此时，乾云殿中跪着数百名人族，满身风尘。在他们的两侧，站着数百只狰狞可怖的怪物。
    对，就是怪物。
    只见它们有高有矮，样貌不一，但都是形销骨立，身形佝偻，身着破败铁甲，手持锈蚀长柄大刀，身侧佩圆盾。双眼虽然闪烁幽幽蓝色光芒，但是不给人有生机之感，反而看着像是从坟墓中爬出来的一样。对于它们有一个称呼，叫做“尸鬼”。所有的尸鬼此刻全都盯着大殿中的人族，口中吐出浊气，持刀的干枯手掌在刀柄上缓缓摩挲。
    殿中人族紧紧挨着彼此，大气不敢出，神色惊恐，都用眼神余光警惕着两旁虎视眈眈的尸鬼。在他们的前方，是几节台阶，台阶之上，左右各站着十名国色天香的侍女。侍女中间，有一宝座，这宝座的华丽程度与宫殿的奢华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宝座由一整块白玉雕刻而成，近一丈高的椅背，上有繁复如树根的浮雕，缀以各色宝石水晶，华彩灼然。虽然看上去不沾俗气，不过还是显得阴柔了一些。
    此时，一名霸气凌然的男子坐于其上，便更觉不甚协调。那名男子右脚踏在宝座之上，斜倚着身子，左手撑着宝座扶手。他身穿黑底红饰镶金的厚重长袍，肩部胸前及下摆镶有护甲，上有浓重花纹。身后一袭细织披风分为三瓣，飞扬起来好似凤凰尾羽。略带暗红的长发束于脑后，还留有额前及两鬓的头发，肆意垂在胸前。他生有虎眉豹眼，高挺鼻梁，棱角分明的脸庞，周身散发王者之气，眼神中毫不遮掩内心的桀骜粗犷。
    他便是凰母大弟子——火凤燎方。
    燎方昂着头打量着底下跪着的人族，言语中尽是傲慢：“蛰虺郡吃了败仗，你们趁着战乱做了逃兵，只不过是些流亡之徒，我万羽山收留你们有何用？”人群中站起一男子，身上沾着血，脸上还有瘀伤，他神态恭敬但语气强硬道：“主君，万羽山与蛰虺郡素来交好，如今我们国破家亡，万羽山难道要见死不救吗？”燎方闻此，站起身，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按你的意思，你们吃了败仗，我也有责任喽？”那名男子坚定地说：“从前，我们蛰虺郡里百姓安居乐业，郡王贤德圣明，但自从主君您统领万羽山以来，我们郡王就逐渐变得嗜杀暴力，两年前他突然下令起兵攻打九德雪域，所有人都极力劝其不要冲动，但郡王还是一意孤行…”听到这里，燎方看着他的眼神瞬间冰冷，似有杀意。“这不由得人们不怀疑，是你从中作梗。如果是凰母……”
    “住口！”燎方大吼一声，随即冲向那人将其头颅拧下，速度快到谁都没看清，只看到残影过后飘扬垂下的披风。鲜血从男子脖颈处喷洒而出，身躯随即倒地。“把这群无用的贱民全都送去梓疏国！一个不留！”燎方震声说道。他将那男子的头颅丢进人群中，人们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燎方猛地一转身，长袍刮起破风之声。
    他走回王座，不顾底下的人族如何哭喊着饶命，他充耳不闻。转身一甩长袍，燎方重回王座，看着尸鬼们走向人群，将他们驱出殿外。他冷哼一声，不屑道：“贤德圣明，真是可笑。天沐嘉诚和九德雪域常年政教矛盾连我山中幼童都知道。”这时，从殿外走进来一名身穿一袭黑衣的男子，长相与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族并无两样，浓眉、方脸、身材高大，并无出彩之处。唯独是那一双眼睛，每只眼中生有两个瞳孔。他是燎方目前的亲信，名叫石卜。石卜快速走到宝座之下，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恭敬说道：“启禀主君，孔雀络衫的下落已查明。他带领一众叛贼于北方天山脚下创立了鹑火教。”
    燎方哼哼一笑，悠悠说道：“可叹呐…南方属火之人，落魄到了北方属水之地。注定要落个烟消火灭的下场！”
    ******
    从九德雪域南下向东行，去往蛰虺郡的路上，会经过一片望不到边的大湖，湖水清明透澈，倒映着碧蓝的天空，加之远处雪山美景的衬托，任谁到这里，都会心神安宁。
    这里就是碧海湖。
    在湖畔，阳目好似一名人族渔夫一般，卷起裤脚踩在水中，弯腰摸索着什么。他收集了一些珍珠，塞在兜里，随后化作巨鹰往昆仑山飞去。
    在昆仑山的尾部，一年四季皆是美景，山上有一石洞，阳目降落下来停在洞口。他拿出珍珠，放在一张大树叶上，随后割破了自己的手掌，握紧拳头，将血液滴在珍珠之上。阳目略微施法，珍珠立即散发橘红色的光，血液也尽数被珍珠吸收。他将珍珠放在洞口，又在洞口的石壁上敲了几下。
    洞口处随即弥漫起袅袅白烟，阳目站在洞外问道：“我能进来吗？”烟雾中有一女子声音传来：“不行。”听上去感觉那声音的主人万分缥缈似身在天边。
    “我找到他了。”阳目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振奋。良久之后，女子的声音才传过来，显得有些激动：“真的？”阳目肯定道：“是。”
    “太好了，谢谢你，阳目。”听上去，她似在哭泣。
    阳目随后平静地说：“此生的他虽已不再是你记忆中的旧人，但我还是会保护好他，带他来见你。”但是女子有些担忧道：“在我回归轮回之前，我的身子支撑得到他来吗？”
    “一定可以的。我除了要带他来见你，我还要为你，夺回万羽山！”阳目眼神坚定起来，但眼中泛起泪光。
    ******
    两天后，龙安城李府内，相闻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一动不动，就只是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天由黑变白，再由白变黑。穆遥来找他，他也不见。这时李夫人走进来，问他：“相闻，你醒来已有两日，身体可有不适啊？”相闻的语气里不带一丝感情：“我没事，娘。”李夫人见他如此，心中竟是有些恼了：“相闻，你爹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不是让你为他消沉堕落的！”
    相闻的眼神不变，良久之后，他略带愤怒地说：“娘，我要加入龙威军，我要为爹报仇！我要杀光世上所有恶人！”
    李夫人深叹一口气，心中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感：“相闻，你爹是龙威军尺木营元帅，从小你便出入军营，深知军中生活。难道，你爹教给你的只有以杀止杀？”李夫人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告诉娘，何为龙军战魂？”
    相闻怔住了，胸口一闷，良久之后他才开口：“……保家卫国为己任，魂亡身死方尽责。”他说得很轻，似是有心虚之感。“当你明白了这句话的意义和分量，为娘便送你进龙威军。”李夫人语气平静，说完她就转身出去了。
    相闻将双脚也架在了床沿，蜷缩成一团，双手撑着下巴，他回忆起了小时候发生的一件事：
    那年相闻七岁，某天他与李寻向步行回家，正巧看见一男子抢走了他人钱财。李寻向很快便抓住了他，按照律法，那人自该判处充军，被抓之后，那犯人对罪行供认不讳，只是说家中还有老母需要他照顾，他痛哭流涕，但没人理会。唯独李寻向，他经过深入了解，才发现这犯人来自城外一处不知名的小村子，村中皆是老弱妇孺，根本没几个青年，那犯人的母亲生了重病又没钱医治，走投无路才会铤而走险跑到城里来抢劫。
    李寻向之后去到那村子里，见到了那名犯人的母亲，她躺在床上，已经神志不清了，见谁都叫儿子，李寻向于心不忍，回城后，他私自放走了那个抢劫犯，还给了他一百两银子。
    那天，那名囚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向李寻向下跪，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便回家去了。
    这一幕相闻看在眼里，之后李寻向对他说：“这世上的穷苦之人远比富人多，他们有时会犯错，但这并不能断定他们就是坏人。人心本善，是为天道。为军者，抵御外敌，就是为了让这份心中的善传承下去。”不过后来李寻向还是因知法犯法遭到刑罚，惩处杖责三十军棍。李寻向咬着牙坚持下来，之后依旧为朝廷为国家尽心尽力。
    今时今日，相闻停下回忆的思绪，但他早已止不住流泪。他抬起头，看天，嘴里喃喃说着：“人心本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