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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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鹏哆哆嗦嗦地陪着卓凌飞向大堂走去。一路穿回廊，绕画楼，走了好长一段路。
    卓凌飞却没心情去看府中这般豪华气派，总觉得陈鹏适才所说不切实，却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东思西想，心神不定，不过一想到自己一身诡异毒功，又是天机榜上名列前茅的存在，自信无人能伤的了他，便又放下心来。
    春雨初歇，夜色沉沉。两人穿过回廊，四周的一切都笼在深沉的黑暗之中，模模糊糊，一如这复杂的局势，看不真切。
    两个人各自怀着心事，终于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府厅。只见厅中早有六七人相候。当先一人，虽然博冠峨带，长袖飘飘，手握折扇，作书生打扮，却盖不住他面上疤痕，凶恶无比，观其面貌，本是俊秀书生，而这时，后面一个年岁与卓凌飞相差无几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笑道：“陈兄啊，想见你一面何其不易啊，你看，连苏先生都轻易见不到你啊……”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厅中其他几人也是如此，除了那气质儒雅的书生，俱是如见鬼魅般看着陈鹏身后的卓凌飞。
    陈鹏干笑两声，说道：“卓帮主，这个，小的来介绍一下……”
    卓凌飞冷冷说道：“不用，除了那个白衣服的小子，这里哪些人老夫不认得？”
    长乐帮傲立明华城数十年，各大帮派彼此明争暗斗已久，自是知道那几人都是明华府一地著名帮派的帮主掌门，纵然不如天机榜上客那般的名声显赫，却也是实力不容小觑的一派之长。那个四十多岁、一脸正气的佩剑男子卓凌飞最是熟悉，正是狂风剑派的掌门莫朴；他旁边有一个身材短小的中年汉子，看上去甚是精悍，那是莫朴的好友、青蛟帮的帮主程远志，他的青蛟帮营生虽在明华一地域中的江河湖泊里，明华城中的帮派争斗与他利害关系不大，但莫朴与他的交情甚好，若是狂风剑派能够成了明华城的第一大帮，则与他大有好处，故而受邀前来相助；另一个站的远些的绿袍老者一副高傲之状，他是无伤阁的阁主李成阳，无伤阁虽是武馆，但与官府关系密切，阁中大小弟子有上千人之多，加之李成阳本身正好是天机榜末尾垫底的高手，内功深厚，所以尤其自以为不凡，甚至还有心思与钩吾山上的那位一较长短；还有一个就是冲霄派的掌门孙七楷了，他的风度虽也不差，面上却甚是愁苦，好像谁都欠了他一百个半两钱一般。其余三四个人也都是明华城里的武馆、帮派之主，都是卓凌飞认识的，其中有几个甚至还在他手下吃过不小的亏。
    卓凌飞冷冷一笑：“好啊，很好，虎落平阳被犬欺。老夫几日不在，明华城里什么魑魅魍魉都跳出来了，各位这一巴掌打得倒是不轻！”
    绿袍客，也就是无伤阁的李成阳越众而出，在场众人中，只有他也是天机榜上高手，说起话来未免底气多了几分，他淡淡一笑道：“只可惜我们吞并长乐帮之时，老哥当时不在，这一场好戏没人看，未免过于无聊。”
    卓凌飞怒气勃发，挥袖就是一掌劈落，招式未发，劲气四散翻卷，厅中桌案上，茶杯破碎飞溅，天机榜高手之威，可见一斑！而李成阳早有防备挺身也是一掌击出，掌心处隐隐有红光血芒，那是功力催发到了极致的表现，正是无伤阁的秘传神功“摧心掌”。
    两人同时出招对击，卓凌飞掌至半途，忽然反手化作爪功，李成阳脸色一变，认出那是青海派的绝技“三阴蜈蚣爪”时，却已是变招不及，转眼间，两人身形交错，内力相抵，已是对了一招。卓凌飞面色不变，缓缓收掌，李成阳却是面色灰败，与卓凌飞对掌的整条手臂都化作青紫，他低喝一声，咬破指尖，强运真气，将毒素一点一点逼至指尖处，滴落的血呈现黑色，带着一股腥臭之气，众人见之，无不凛然。
    李成阳逼毒成功，却已是满面苍白，他退到了众人身后，默默无言。陈鹏心中一惊，有了不好的预感。
    “啪！啪！啪！”众人循声看去，却是那书生抚掌而笑，面上疤痕，犹显狰狞，他赞叹道：“青海百毒子，天机榜上客。果然名不虚传，在下苏云安，今日终于领教了。”
    卓凌飞淡淡说道：“过奖。不过阁下是哪位，老夫怎么没听过？”
    苏云安淡淡一笑，阻住了身后几个正要发怒的人，笑道：“晚辈区区无名之辈，卓前辈成名江湖日久，不曾听闻才是正常。”
    卓凌飞“哼”了一声，此人如此低姿态，他倒是不好发火，便说道：“那你的来意呢？莫非也是要和这群鼠辈一同瓜分我的长乐帮？”
    苏云安款款一礼，笑道：“晚辈不敢。”他起身踱步，缓缓而行，却自有一种卓绝气质，连卓凌飞也不敢对其小看。只听苏云安淡淡说道：“原本，在下与狂风剑派的莫掌门有几分交情，此番特意一同前来与陈大执事谈些生意。没想到能在此遇到卓前辈，实在不胜荣幸。”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卓前辈，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前辈可否应允？”
    卓凌飞淡淡道：“说。”
    苏云安微微一笑，说道：“晚辈不在，也修炼数年毒术，闻知卓前辈是此道大家，故而今日，愿与前辈比试，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逍遥镇中，灯火通明，赌坊酒馆，人声鼎沸，自内而外，整个镇子里都布满了层层叠叠的巡逻弟子，把守不可谓不森严缜密，而狂风剑派的势力之大，也可见一斑。
    在此间最大一座庭院中，鼓乐齐鸣，钟鸣鼎食，正是狂风剑派的驻地总堂所在，透过灯火光亮，众多人影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上座之人终于发话，正是那狂风剑派的少主莫子玉：“今日承蒙悟岸大师前来，加入我狂风剑派，又不辞辛劳为小子出手摆平了几桩事情，小子代家父谢过大师了。”
    客座首席上，赫然坐着那个僧人打扮的男子，此刻他手中握着一个酒杯，嘴角处油光发亮，全然没有出家人的忌讳，听闻莫子玉这么说，他放下酒杯，装模作样地合掌笑道：“阿弥陀佛，少主客气了。这是小僧分内之事。”
    莫子玉微微一笑，又问：“小子看大师一身武功，江湖之上也算是罕有敌手了，只是不知出于何门何派啊？”
    悟岸笑笑，摆摆手说道：“唉，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少主还是莫要再问了。”
    在他下首处，是几位狂风剑派的长老，其中陈长休赫然正在其中，他笑道：“大师你就说说罢，也给兄弟们找点乐子。”
    悟岸看起来和他关系很不错的样子，也不着恼，他笑骂道：“好你个陈老儿，敢来揭和尚的短！也罢，说就说，和尚当年，可是少林派的嫡传弟子！”
    众人一惊，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自古以来，武林之中，便以少林派为泰山北斗，有七十二绝技，名震江湖，门中弟子无数，是大晋朝无可置疑的第一大派！其门中嫡传弟子，皆是剃发出家，皈依禅宗，修心养性。数百年来，武林之中，名门大派换了一波又一波，而少林派却始终屹立不倒，其底蕴之深厚，实力之强劲，众所周知。而今天下，武风昌盛，众多高手如雨后春笋般现身江湖，而少林派仍然在整个武林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别的不提，单只说那五军都督府的天机榜上，就唯有少林一派在前十之中占据了两席之地，相比之下，号称天下第一大帮的丐帮就要逊色得多了。
    于是乍闻悟岸是少林派的弟子出身，狂风剑派众人当即就是不信，纷纷口中嘲笑，悟岸也不着恼，笑嘻嘻地一指点出，顿时，陈长休手里的酒杯爆裂开来，碎片飞散，酒液横流，洒了一地。
    所有人都愣住了，半晌，陈长休才愣愣地问道：“一……一指禅功？”
    悟岸举杯，微笑不语，顿时，众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变了。
    这一顿酒喝得是宾主尽欢，尤其是在狂风剑派众人曲意奉承之下，向悟岸一杯接一杯地轮回敬酒，悟岸喝得醉醺醺地，也就把往事全都抖了出来：“想……想当年，贫僧我在少室山的时候，整天……啃白菜萝卜，嘴……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好容易，下山一回，还惹出许多事来，把酒色杀戒都破了……说不得，只好叛门而出了……”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只想此人经历也算奇特了，只见悟岸又大着舌头说道：“……和尚自知在江湖上名声不好，他……他们都叫我‘淫僧’，嘿嘿，那些自命侠义的……伪君子，又能比我好，好到哪里去啊？一个个的，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却男盗女娼。反，反倒是和尚我才，才是真性情……”
    莫子玉连忙赔笑说道：“大师说的是，大师的为人恩怨分明，小子还是很敬佩的。”
    悟岸摇摇头道：“莫少掌门你也莫恭维我，和尚有几分本事，和尚自己自是清楚的紧。和尚是什么为人，也，也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了。‘淫僧’二字，确当其分，江湖鼠辈要传就，就让他们去传吧，和尚我不在乎……”顿了一下，他又笑道：“和尚虽然是个酒色花和尚，不过还知道是非好歹，知道什么人可以动，什么人不能动，这才能活到现在……”他凑近莫子玉，笑嘻嘻道：“少掌门，你心心念念的那个美人，和尚我可是给你带回来了，而且没有动她一根指头……”
    莫子玉脸色大变，手中酒杯“咣啷”一声落地，他又惊又喜：“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