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渊

第六章 九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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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壁裸露的幽亮断岩凹凸不平,湿气汇成水珠,于尖棱上挂到饱满,就会划出一道银亮的轨迹,落地碎裂。这时一张嘴凑了过来,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下水珠,只是还没有滑入嘴里就润在舌苔上。
    他很渴,喉中的干燥感在消磨他已剩不多的意识,每一口呼吸都如此炙热,他想要抬手去抓挠喉咙舒缓一下,但神经对身体和四肢已经失去感知。
    牢房内没有光线,只有铁门下面门缝的炽白灯光,延伸至他脚前,除了铁门外三面石壁,密密麻麻的铁链悬在空中,一端钉在石壁上,另一端穿进他脊背和四肢的血肉里,铁钩扣住了骨头,入肉处已经与铁链长在一起。
    太静了,也太久了,他忘记自己被关在这里有多久,上一次送饭是什么时候也记不得,记忆与视觉一样,罩着一层愈加模糊的纱布。
    “起床了,你要睡到什么时候,懒猫。”
    阳光微旭,他缓缓睁开眼,头又痛又昏沉,朦胧中看到落地窗前有一个黑色的修长剪影。
    “行李已经替你收拾好了,中午还要赶飞机,别贪睡。”黑影回头,却看不清脸。
    “赶我走啊?”一个声音从他嘴里发出,但不受他的思维控制,就像一个旁观的附身者一样只能看着发生的一切。
    “你瞒着我加入前哨基地,刚毕业就又要分开,是你想走。”
    “好啦,就三年。”
    画面定格,如纸张般渐渐发旧枯黄,随后碎烂,他无能为力地看着黑影消失,这是记忆中与她的最后一次见面,时间久到连她的样貌都只剩下阴影。
    接下来的画面略为清晰,画质油腻,他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世界,荒芜,破碎,像一副疯狂的画作。
    “我让她等了我三年,却等来这个结果,可不可以让我出去。”
    “袭击已经毁灭了整个世界,你现在看到的只是假象,出去也没有用,更何况我们根本出不去。”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基地筹备了一个计划,需要四名人员进入次世寻找态,只有找到态,我们就可以在意识中重构世界。”
    “这个计划需要多久?”
    “我们没有坐标,只能在漫长时间中慢慢搜寻,这个时间可能是一百年,一千年,甚至上百万年。”
    “我加入。”
    浓郁的反应液开始注入,眼球受到刺激分泌泪水。
    “当你们的意识进入次世后,意识会分解重组,也就是重生,但你们只有一次生命,死亡即为任务失败。”
    插满身体的线管逐一亮起,反应液注满,舱壁缓缓变暗。
    “在之前的训练中,你们的意识已经种下防护机制,如果在任务中你们受控于不可知因素,为了安全,防护机制会清理掉你的记忆,用来编码建立封闭网,只会留下任务的记忆。”
    他已经看不清任何画面,只听得到声音,思维已经无法思考所见所听的种种,声音渐渐遥远不可闻,忽然痛觉袭来,将他拉伸到另一层记忆中。
    刚恢复视觉,一根短棍瞬间打来,眼前的世界整个红了下来。
    “说!你到底是谁!”
    “我是。。付。。游。”
    对方对这个答案极不满意,短棍又要狠狠敲下,一只手拦住。
    “唉,怎么能上刑讯呢?付先生又不是犯人,啧,看看你们把人都伤成什么样了,让我来跟他谈谈。”
    他抬起眼,血红的双眼只能看到几个人影。
    “我是应该叫你付游。。还是别的什么?空白的人生简历,能击杀掉四五个军方特工的身手,我不知道你是哪方势力的人,叛军?国外势力?反正你不是个普通人,这些其实并不重要。”
    一堆资料放在他面前,一只手随意翻动。
    “你妻子原名暮越婉,三州地区暮族,她也是抵抗军的领袖与神,火君。暮越婉今年29,但关于火君的最早传闻却在十七年前,即三州动乱刚开始的那几年,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显然做不了这样的大买卖。”
    他满脸是血地瞪着那个人影。
    “秘密就是,暮越婉并不是第一个火君,她是继任者。”
    他想起妻子盖在他眼上的手,那个红色的世界。
    “火君能带领微弱的叛军壮大,甚至之后的一系列爆炸案,都是因为火君有一种能力,一种。”
    人影靠近他,在他耳旁说道:“超能力。”
    他忽然眼前一黑,头晕目眩,意识防护机制察觉到危险性,绕过他的自我意识直接开始删除相关记忆资料。
    “我没有那么苛刻,只想知道跟那个能力相关的所有线索,你跟火君夫妻一场,总会有些你可能没注意到的细节,我给你时间,有用的没用的,想清楚后都告诉我。”
    “我。。不知道。。”
    旁边人发现不对劲说道:“药剂注入超量,他的脑子已经废掉了。”
    “有办法恢复么?”
    “已经晚了。”
    “算了,这条线放弃,他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他怎么办?”
    “火君的死讯还没对外公布,叛军内部不敢大肆宣传,这就给了政府机会,外界不识火君真面目,上层要拿他当替代,下午就会有人来接收。”
    “可他是火君见的最后一个人,能力极有可能交给他。”
    “不一定非要得到那个能力,上层不想出现第二个失控的火君,他身份特殊,估计会送去永刑监狱关一辈子。”
    周围暗下来,空荡荡的囚室内只有滴水声,脑袋清空后呕吐感上涌,时间感变慢,不知过了多久铁门下一闪,盛着饭菜的铁盘从门下塞了进来。
    饥饿感刺激着他的生存本能,他费力爬到门前,四肢以及背部的铁链哗啦啦作响,他抖着手抓起食物往嘴里塞,吃一半他停下,把剩下的干饭用破布兜着,再把铁盘塞出去。
    这里是永刑监狱,永刑是比死刑更为残酷严厉的刑法,铁链穿肉锁骨,囚犯长久监禁而不杀,就是为了让他们时刻经受痛苦与折磨,即使死后变成一堆白骨,仍然要永远留在牢房内。
    一个囚犯一个号码,就在这一间囚室待一辈子,所以铁门也没有必要留窗,如果餐盘没有回收,狱警就会认定囚室内的囚犯已经死掉,以后都不会再送饭。
    没有日月光影,思维迟缓,他无法判断时间,在干饭吃完后他更是陷入时感混乱,他似乎是在一秒前吃掉最后一粒米粒,又好像是几天前。
    在混乱的折磨中,他忽然听到牢房外响起脚步声,这是他唯一保留的感官,铁锈裹着钥匙推到锁孔深处,卡住槽口再转动,接着铁门发着嘶哑又尖锐的声音,强光瞬间填满牢房,他立刻痛苦地紧闭起双眼。
    “1027,你被释放了。”
    狱警扯着电线把切割机抬进来,开始切割他身上的铁链,刺耳的噪声在牢房内回荡,接着传到了走道里不断扩散。
    释放的永刑犯极为罕见,犯人们听见传荡来的切割声都沸腾了,他们抓起身边铁链往地上敲打,以此来向这位出狱的犯人表达敬意与羡慕,一个接一个,渐渐连成了震天的敲打声。
    切割完所有铁链,狱警给他套了件单薄的囚衣,然后架起他往外走,他痛嚎一声,身体各处传来疼痛,溃烂见骨的小腿无法站立,手臂也无法抬动,因体内残留有铁链而感觉异常沉重,随着被狱警的拖行,强烈疼痛不断冲击着他仅有的脆弱意识,他竭力支撑不昏过去。
    监狱建在山腹内,出门是一条狭长的石板路,两侧是高不见顶的石壁,数量庞大的囚室就建在石壁上,狱警架着他走到石板路尽头上了一部电梯。
    电梯到了地面上的一栋建筑内,外面是条走廊,他能感到刺目的微光,不同于电灯的死光,这光带着味道,腐烂昏沉。
    走廊两旁,晦蓝色的墙皮斑状剥落,裸露出原本坑洼不平的墙体,他踮着塑胶凉鞋踩在地上一片碎屑上,又一步迈出,脚步虚软无力,粗重的脚链摩擦着发出声音。
    他微微抬起眼皮,先看到的是狱警腰侧别的对讲机,然后是两侧的墙,隔一段便有一盏灯,罩着粗糙焊制的铁条,强力的电流声嗡嗡刺耳,忽然脏乱的头发垂落,盖住了他的目光。
    两名高大的狱警,左边的狱警走路如踏步,皮鞋脚面均匀落地,声音厚重干脆。右边的狱警腰间别着一长串钥匙,摇摆起来发出叮铃之声。最终他被带到一个房间前,打开门,盈溢的光扑面而来。
    他被按在一张审讯台前,手脚锁在铁台上,此时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光线,只是看物极为朦胧,长时间牢房内昏暗的生活已经损害了他的双眼。
    “姓名。”
    他没有回答,而是无意识地四处打量,看到女人身旁站着一个黑衣男人,再一扭头,两名带他来的狱警站在身后,突然一名狱警伸出一只大手盖了过来。
    嘭的一声!他的头被猛地按在桌子上,震得他的脑子更加混乱。
    “面对长官好好回答问题,你个废物!”臭烘烘的热气吹在他的耳边,紧接着头皮传来一股剧痛,他的头又被拉起来,模糊中,他好像看见面前的女人皱了皱眉。
    “关了多久?”
    “报告长官!犯人到现在为止,已经在狱服刑九年零三个月。”
    已经九年了啊,他心里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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