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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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炸结束，他被压在残垣废墟之中，日夜光影在眼前的一道裂缝中流转，掠过脸颊上混合的泪干与尘土，停留在他干涸裂皮的嘴唇。
    哭哑的嗓子发出低声，在砖石堆中犹如幽魂低语，被冷瑟夜风吹淡抚去，他不再呼唤压在旁边的父母双亲，不再为毁于一旦的家而伤心，情绪过极反而转为平淡，温馨的记忆变得残酷且刺痛肌体，画面发黄发卷，他孩童的心性随之枯败。
    干渴无比，相比之下饥饿空腹倒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他扭头看向左边，不知是父亲还是母亲，在石块下压着，血肉流淌，就像寻着根源一样蜿蜒而来。
    意识恍惚中，他似乎回到了幼儿时，母亲抱着他哺乳，他一口咬了上去，甘美，腥甜，还有泥土苦涩味，再一口，有了咀嚼的肉感。
    两天后救灾的居民把他挖了出来，他的眼神已经变了，看不到一丝生气，他的双臂被压在下面太久已经坏死，当天就做了切除。政府军反攻结束后，城市的控制权回到了摧残这个城市的人手中，而他成为街头成百上千流浪儿的一员，不同的是，他没有手臂。
    砰的一声，暴风与红龙半空中交汇一击，然后两人错身而过，红龙向地，暴风向空。
    “去你吗的！”暴风被打出了火气。
    本来红龙的红色双臂已经够变态了，没想到他全身都可以变成红色，现在红龙的整体速度和力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轻轻一点脚就摆脱了暴风的磁场引力，像炮弹般飞上空攻击暴风。
    红龙落地借力一跺，整块地面猛地塌陷，碎裂成漫天石块倾盆而下，红龙在石雨之中飞来，双手举过头顶合十，整个人就像一把利剑刺向暴风。
    不合绾剑的威力暴风已经尝过，他是绝对接不了这一招的，身上的轻甲也撑不了太久，或许在这一击就会被打碎，然后暴风被红龙的手穿身而死。
    “拼了！”暴风发了狠劲，两手挫了一下长棍，长棍急速自转起来，然后暴风握住长棍攻向红龙。
    红龙的绾剑，暴风的长棍，针尖对麦芒般撞在了一起。
    没有手臂，不够强壮，孤弱而无亲，即使如此艰难他还是挣扎着生存了下来，但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残喘苟活，生存的欲望就像入口的血肉，甘甜而又罪孽，难给一个合适的情理，也渴求到不顾一切。
    战后的城市没有平静太久就又陷入政府军和叛军的争夺拉锯战，城市行政崩溃，大批无家可归的灾民陷入混乱的局面。
    那段黑暗的日子他过得非常提心吊胆，街区上的人为了资源分配开始拉帮结伙，杀掉弱小或者看不顺眼的每一个人，帮派之间经常发生火并，尸体堆在街头任由腐烂生蛆，白天在街上行走如同夜晚，死寂荒凉。
    他的食物来源匮乏，连跪下乞食都难以做到，人们只会看见一个可怖的人躯弯身跪在地上，像条直立的蛇，丑陋到令人畏惧与厌恶。
    在最后的严冬里，政府军撤退，原叛军也溃散掉，取而代之的是名为三州抵抗军的新势力，抵抗军击退政府军，占领了整个三州地区。
    街区上混乱的武装势力纷纷加入抵抗军，街面上平静了不少，灾民成为抵抗军的底层，连底层都无法进入的残弱人群则沦为拾荒者，这个冬天白雪堆积下不是残垣废墟，就是依偎取暖的尸堆。
    前线战况呈胶着状态，抵抗军武器装备和战术指挥跟不上，伤亡巨大，于是抵抗军开始在三州各地征兵，参加第一批抵抗军的年轻人被遣派回家乡，拉多少人就给多大建制，而且保留指挥权，抵抗军完全不干涉。
    一队队抵抗军麾下，但旗帜各不相同的年轻人出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战争使得成年男性比例减少，女人，稍大的孩子等都可以成为征募对象。
    而他，连叛国的资格都没有。
    暴风扬棍一招，无数物体盘旋而来贴在他身上，刚刚聚拢成甲，红龙的攻击就到了，一手劈碎，余力把暴风打飞出去。
    “你不是他妈瞎了吗！”面对红龙恐怖的爆发力，暴风疲于招架。
    “可你没哑。”红龙语气平淡，一个旋跳斩追上暴风把他又横向击飞出去。
    一个纸包放在了他的身旁，裹着破旧发臭被子的他抬起沉重眼皮，看到一个女人背影正远去，虽然他意识模糊，但能看出女人身着抵抗军的装束。
    “求求你。。带我走。。”他拼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嘶哑着喉咙说道。
    城市被抵抗军军管，开始朝着好的方面发展，军政府已经着手处理街上的流民问题，他身边的流浪者不是被收容，就是死掉后尸体被清理，这条街只剩下他，负责收容的士兵不愿在他身上浪费资源，等几天让他自然死亡，会省去很多麻烦。
    他如果不抓住最后的机会，恐怕活不过今晚。
    女人诧异回头，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她犹豫了一下摇头拒绝：“这条路并不适合你，好好活下去。”
    女孩转身离开，他默默看着她的背影，然后俯身咬开了纸包，里面是几块干面包和苹果，现在城市中物资紧缺，抵抗军士兵都没有饭吃，而她拿出堪比黄金的食物，只为了救一个她并不愿救的残乞儿，他可以理解女孩的拒绝，世道如此，但他不理解她这种行为所展现出来前后矛盾的逻辑。
    他愿意活，但他已经活尽了生命中的所有力气，食物很快会吃光，他也会被冻死，死亡离他前所未有的接近，近到如同恐怖的鬼魂紧贴着脸庞，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这里有一个，就他吧。”
    “听好了，我们是中央政府下辖第三国实验室东军部门，有项实验计划需要你的参与，由于你未成年加上监护人死亡，我在此宣读你的公民权利。。因为你是折州本地人，又没有参加抵抗军，特此根据白孔第一宪法将你征召。。”
    模糊的画面混合着声音流转而过，一如当初被压在废墟下面的流光，他在想自己或许并没有从废墟中得救，接下来的一切是意识死亡时，时间一秒流年，从结局来看，得救的定义也不尽相同。
    突然的刺痛唤醒了他，睁眼看到白色的穹顶，四下扫视，无数穿白大褂戴口罩的人穿行在密密麻麻的机器当中，他刚想说点什么，刺痛感袭来，似乎有无数根针在身体的血管里游动，扎来扎去，痛得他躬身而起，被束缚带又压了回去。
    他惊骇地朝下看，一只红色的肉肢正不断生长，白色的骨头不时刺破肉皮，细密可见的血管翻了出来，这个过程不断冒着血，最终形成了一只手。
    “这是。。”他满头大汗躺着，抬起一双手愣愣看着。
    “埋歌三型人体生化扩张液剂，这可不是简单的断肢再生。”一名戴口罩的人也跟他用一样惊异的目光审视着这双手，话只说一半，一副说了你也不懂的样子。
    他放下了手，新生的手还不是很协调，虽然心里一堆疑问，比如为什么会变成红色之类，但都不及一个问题重要：“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你的身份很干净，国家救了你，现在需要你做一些回报，回到三州，用这双手取代火君成为叛军的新神。”
    “你这种状态是在透支你的生命吧。”暴风说道。
    红龙不语，实际上他的声道已经撕裂，两只手内部的液剂互相挤压而强制扩散到半身，不仅破坏了身体的肌肉血管，还产生了拉扯力，这种力量在慢慢将红龙撕成两半，红手的力量用的越多越猛，相对作用力就越强，红龙已经从头到胯呈现出一条直线的裂痕，而暴风还没发觉。
    那年折州部的抵抗军加入了一个新人，他有一双红色的手，神力，无敌，利如剑刃，所向无敌，对外战场上战绩斐然，作战勇猛凶狠，对内势力手段冷酷，行事乖张，很快进入了一代火君的视线，一代火君提拔他进了拜火教，不久后就荣升为护火十二龙之一的盘龙护法，一时间名望权力无两。
    后来他多方寻找，终于找到了当年的那个女孩，她叫解笙。
    “我好好的活了下来。”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恩。”当年的女孩已经成为折州各部军事力量的领导人之一。
    “我还是走上这条路了。”
    “恩。”
    短暂的会面在短暂间结束，他又一次看着她转身离去，忽然他说道：“我记得不是很清，小时候有家邻居住在禾州顾通市，每年冬天都会回到折州，邻居家有个小姐姐，我们经常一起玩，但我从来不知道她的名字。”
    解笙好像没有听到，渐渐走远，只是这次他跟了上去。
    他作为拜火教的护法加入了解笙的部队，个人实力和手中权力达到了顶峰，野心也到了最为膨胀的时候，红手如同神之手，他自问为什么不能成为神。
    “一个人看不清方向，是因为他走的太往前了，以至于错过了岔路的选择，只剩下一条路。”解笙适时地制止了他。
    “可你也没有给我留过选择。”他说道。
    “你是在怪我？”
    “是感谢你。”
    解笙眯起眼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忽然开口道：“你以为第三国实验室的事情瞒住了所有人吗？”
    他没有慌乱，笑着说道：“火君之所以看重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我很早就把第三国实验室的图谋告诉了他。”
    “那你可真是大方。”
    他的笑容浮上一层诡色：“往前走的路必定是对的，完成红手的各项测试后，我就把实验室的所有人都杀了，可能这才是最后一项测试，所有研究资料都销毁了，唯一的液剂就在我身上，我是唯一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