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铸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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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瑟回到了天堂。他和阿沐，阿坚阿强，趟过芳草平原，在尽头处见到了宁静幽美的山谷。山谷屋舍众多，沿河而建。他们一路走进来时，有许多女子，和阿沐一样的衣着打扮，纷纷从窗台探出头来，个个五官精巧，清新脱俗。
    她们看见了阿瑟，看见了他手里的“麒麟珠”。于是你一言我一语的问起了阿沐话来。
    阿沐搭着阿瑟的胳膊，边笑边答。不一会儿，有两个年轻女子从屋里走出，牵住了阿沐的手，检查她眼睛伤势。
    “她们是医生，医术精湛。”阿沐对阿瑟说。两名女子看着她，时不时飞快地看阿瑟两眼。
    “她眼睛还有得治吗？”阿瑟问。
    “我们治不了，盘根老人或许能治。”一女子查看后蹙起了眉。另一女子盯着他，眼睛大大的。“映月哥哥，欢迎你回来！”她笑着说，脸有些红。
    越来越多人揭开了窗，探出了头，山谷开始聚集了许多人。人群当中，有位上了年纪，两鬓斑白的老人，在两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的搀扶下，向他们走了过来。
    他年纪大了，精神却还很好。他微笑着，远远就说：“映月，你可算回来啦！阿水的苦心没白费啊！”
    “卜爷爷是这里的管事，也是盘根老人的侍从。”阿沐介绍说。老人过来执起阿瑟的手，又眯眼仔细看着他。阿瑟只觉眼下的阵势有点大，情景有点怪诞。每个人都好像认识自己了很久，而他对他们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卜爷爷拍拍他的肩，看看阿沐的眼，又摸摸阿坚阿强的头。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卜爷爷笑道，“别急，你先回自己家休息，什么也不用想，吃的喝的用的都备好啦。我们先看看阿沐的眼睛。回头盘根老人会见你的。”
    “好，好！”阿瑟说。他捏了捏阿沐的手背，就把她交给了老人。两个笑容迷人的天使，立即领他们去了山谷的另一个地方。阿坚阿强路上又蹦又跳，闹个不听。两位天使也不恼，一直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很快，他们到了一间建在半山腰的木屋。
    阿瑟立即就怔住了。有种感觉刺激了他一下——他来过这里！
    “映月哥哥，你是不是记起什么了？”天使笑道。他点头，他没记起什么，只是很熟悉。眼前木屋突然给了他一种情感，一种感觉，梦里的感觉。
    他只看一眼就相信了，这儿才是自己真正的家！
    木屋不大，却十分干净，幽静清雅，窗外是树林，门前是竹子架搭的庭院，两旁栽有青翠欲滴的竹丛，竹枝上挂满了红绳和彩带。他看见上面都写满了字。“阿水快回来”、“映月弟弟快回来”、“嗯哼叔叔快回来”。
    “这是你们走了后，灵儿和妩媚当做许愿竹许的愿。”一天使笑了笑，“现在你回来了，他们却离家还未归。”
    阿瑟又进了屋子。阿坚阿强正坐在两房门口中间的木板上，商量着谁住哪间房。木屋一共有四间房，每个房门都挂着一个木牌子，分别注明“阿水”，“映月”，“妩媚”、“灵儿”。微风吹过，木牌子轻敲门扉，他仿佛看到了当年他们四人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他摸着四块木牌子，五味杂陈，想哭又哭不出来。
    他和阿坚阿强在木屋住下来了，平日里不是照顾他们吃喝，就是带他们上山狩猎。天使每两天会过来一趟，送来新鲜果蔬。他就向她们打听阿沐的消息，她们每次都说她很好，他有点开心又有点郁闷。日子过得很平静，也很充实，两个小孩时常打闹，却也添了很多乐趣。他不再想以前打打杀杀的事了。
    第五天清早，卜爷爷遣了两个小伙子过来，说盘根老人想见他。他托一个小伙子替他照看一下小孩，就随另一个去了传说中的宝山。
    他一心惦记阿沐的伤势，没心情欣赏宝山如画的风景。约莫走了一个半时辰山路，路上蝉鸣鸟叫，泉水潺潺，他远远就看见山腰古柏森森，林荫蔽天。小伙子领他到半山腰，他立即看见一棵上了年代的大槐树，盘曲多姿，枝叶如盖，在树林之中显得尤为繁茂。
    小伙子走了十几步，向他指了指那棵树，就笑着退去了。阿瑟依照他指示，进了那片树林。刚一进去，麒麟珠就不召自出，在他掌心闪闪发光，把他引到了那棵槐树下。
    阿瑟突然睁大了眼，因为他看见盘根错杂的树根下，有一个形如枯骨的慈祥老人盘坐在那里，草势繁茂，遮住了他双膝。他仿佛与那树根，与那大地融为了一体。他双目微合，脸带微笑，又好像一尊佛像。
    阿瑟在他身前五丈外的一张草席上跪下，恭恭敬敬地拜了三下。
    “映月——”盘根老人不张嘴就能说话。那是一把充满了怜爱的声音。
    “漂泊了十八年，你总归是要回来的。还记得这里吗？”
    “不大记得了。”
    “现在呢？”
    阿瑟只觉脑袋痛了痛，许多碎片一样的记忆，开始浮现出来了。疼痛消失时，他已怔住了，他记起了水凌空，记起了诛灵儿花妩媚，记起了卜爷爷，以及许许多多的人，当然还有眼前的慈爱老人。
    “盘根老爷爷——”他又拜了拜，淌下了泪。
    “孩子，不要哭。你能回来，全是你父亲水凌空的功劳啊。”
    映月抹了抹泪：“老爷爷，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说清当年往事，得从你的‘麒麟珠’说起。”
    “‘麒麟珠’？”
    “还有它前一任主人。也就是你父亲的世交兄弟，我的另一位护法。三十年前，他因个人原因，自愿舍弃护法身份到外面闯荡。辗转数年，也闯出了名堂。后来你父亲收到他的一封信，信里道了兄弟情义，也道了离开天堂的决心。”
    “他不回来了？”
    “是的。他寻找到了更适合他的生活。原本是一件好事，你父亲却不能理解。他怪他不辞而别，怪他扔下麒麟珠，也没指定继承人。他时刻想劝他回来，却又担心走后天堂没人照看。于是走之前，他已替麒麟珠寻好了下一位继承者。映月，你就是麒麟珠的继承者。”
    “他体谅你年幼，原想等你年纪再大点他才走。却不料十八年前，有个人突然闯进这里，把一切都弄乱了。”
    “我知道，是天暗手零。”
    “嗯。关于他的来历和神通，我不能说什么。他把你掳走，逼你父亲为他办事。可惜命运捉弄，他要对付的竟是号称‘远东第一大国’的神界。偏偏那时神界的战神，正是你父亲要找的义兄，叫阳天——”
    “阳??????阳天！战神阳天竟是，竟是——”映月语塞，呆住了。
    “现在你明白了吗？当年你父亲为什么选择死。”
    “他选择了死？”
    “是。他自己选的结局。一边是亲生骨肉，一边是袍泽金兰，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所以他选择了死。可惜坊间不知缘由，都道他一招落败，死在阳天手下。不知又要造出多少惨剧。”
    “老爷爷，您指的惨剧可是灵儿？”
    “是。你父亲临死前，把乾坤刀给了诛灵儿。原想让他继承自己的意志，守护天堂。可他到底年幼，被外面的风风雨雨蒙蔽了眼。走了条本不存在的复仇路。映月，你要回去，回去把真相告诉他，不要让他再错下去了。”
    “是。”映月纳头便拜。
    “还有一件事。”盘根老人说。映月抬起了头。
    “关于阿沐的伤——”
    “她眼睛还有得治吗？”他急道。
    “有得治的。”老人说，“可是她不愿意治。”
    “为什么？”
    “因为‘蝶云毒克麟’还在她眼睛里。她若恢复了光明，它就有机会逃出来。”
    “这——这——”他惊道。
    “你不用怕。阿沐那孩子天性善良，它伤不了她，也伤不了这里的每一个人。它之所以能侵入她的意识，只因她对你动了情愫，生了欲望。可人性中对爱情的向往，本就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而且力量巨大。它选错了对象，见识到了这种力量的伟大，又被你用吞音螺慑了慑。映月啊，虽然它是一种新事物，可某种程度上说，它也只是一个孩子，对这世界仍处在探索阶段，也不是那么有办法的。你刺瞎阿沐眼睛时，它还没来得及逸出。当它开始想办法逸出时，又碰上了我。我给它念了三天清心咒、化欲咒、慈悲咒、欢乐咒。终于把它安抚得睡了过去，可我没法消灭它。我跟阿沐商量过了，她不愿冒这个险，即使不会受到伤害，也不愿让它出去为害人间。”
    映月呆了半晌，叹道：“如果她决定了，我会照顾她的。”
    “嗯，你先去把灵儿找回来。”
    “是。”
    诛灵儿已跟阳天交起了手。乾坤刀刀气纵横，把平原景象映得凄清萧索。阳天只是闪躲硬接，并不还招。诛灵儿越打越怒，刀势愈加凌厉。
    “你不还手，你不还手！”他怒道，“正好，我要把你大卸八块。”他御乾坤刀，依次施展“托刀法”、“掷刀法”、“劈刀法”、“横刀法”、“斜扔法”。刀刀有如狂风骤雨一般，没有一刀是仁慈的。阳天的宝石右臂和神令不断闪烁，连拒了他一百八十刀。诛灵儿劈出第一百八十一刀时，他陡的一喝，有神光如臂，化解了刀势，还一把捏住了诛灵儿。
    乾坤刀掉地，远征军齐呼大王。正义之光更亮了。原来是阳天，在魔军将欲行进时，用神令往文基城射了一束光。立马有千百士兵倒下。
    平原下，长舌火男在与冰箭神的比斗中也丢了点势，舌头被冰箭射中，立马有半截冻成了冰晶。
    “诛灵儿——”阳天飘到诛灵儿身前，喝道，“我不是你仇人。马上叫你的人走。不然别怪我无情。”诛灵儿瞪着他，神光箍得很紧。“你就这点本事么？”他说。
    阳天眉头紧蹙，忽扬起右臂，宝石闪光，道：“这片是非之地，你为什么要来啊！”说着，拳风击下，又倏地定在诛灵儿面门，落不下去。诛灵儿笑了笑，肌肤忽然裂了。
    “看招！”他似脱壳的蝉，又似蜕皮的蛇。嗖的破体而出，杵一样地撞在阳天的胸口上。阳天心神摇摆，猛地捱了这下，他有些气滞。诛灵儿赤溜溜窜到地上拾起刀，回身就施了个“掷刀法”，凝气掷刀斩了上去。
    就在这时，阳天身后忽然现出彩虹之光。是魔王东卿来！他出现时，七彩光芒已迅速在手中聚成了剔芒。并以生平最顶尖、最精妙的手法，向阳天的后背刺下。
    阳天大吃一惊，神令放光罩住了身体。然而即使他身子再硬朗，又如何能同时承受两大绝世高手的倾力一击呢？
    乾坤刀砍中他胸膛，阎王剔刺中他背心。罩着他的神光一伸一缩，嗤的破了。彩虹光芒和乾坤刀杀气聚成一团，缠着神令之光。诛灵儿盘坐运气，他已换了身衣裳。东卿来也在空中定了神。
    莫骄云惊呼一声，摆脱了赤焰舔冰手，正要飞去救他的同伴时。远征军中，云麓，施涂，御门飞剑，殷章等一流高手，齐齐掠上，不顾一切地阻挡他。云麓殷章等五位大将军中箭身亡，御门飞剑断了一臂，施涂也受了重伤。然而他们这么一挡，莫骄云就失了时机。
    只听一声闷喝，阳天在两股绞杀声中突然化身成巨人。光影如梦，如幻，如风，如雷，往天拍中了东卿来，往地扫倒了诛灵儿。接着又化做了两束光，一束射向西方，一束射进文基城。正义之光突然变亮了，变大了。光芒笼罩了整片平原，魔兵纷纷倒下。
    “阳天——”莫骄云眼眶竟似红了。他咬咬牙，飞回了文基城。
    “哈哈——”东卿来嘴角含血，他在空中笑，“阳天死啦！神界最后一根顶梁柱也没啦！天助我呀，一切都是天助呀！”他笑罢，掠到地上扶起了诛灵儿。拼命摇着他的肩膀。“诛灵儿，他死啦！你的仇人阳天终于死啦！多谢你，助我完成霸业。瞧见了没有——”他向诛灵儿指着文基城。“看见这些光芒没有。他临死前施的大神法，他不让你我进去。去吧诛灵儿！我们一起，你用你的刀劈进去，把那座城劈成两半。还记得那个传说吗？去吧！揭开封印，把我魔氏一族的祖先放出来吧。”他在他耳际大喊。
    诛灵儿两眼发直，还未从手刃了仇人的事实中醒过来。他刚被阳天拍了一下，此刻脑袋还在嗡鸣，手脚有些麻木。乾坤刀插在一边，弟兄们死了大半。他没听清东卿来嚷些什么，他只看见他走了。他突然出来，和他联手干掉阳天后，又匆匆走了，前后不到半个时辰。“或许他单枪匹马去文基城了吧。”他想。施涂费尽力气爬到他脚边，只为了摸一下他的脚踝，就笑眯眯地闭上了眼。他看见御门飞剑坐在地上，捧着那条断臂长叹短嘘，最后竟用飞剑杀了自己。很多追随他的大小将军，此刻都已横七竖八躺下了。他找到了老瞎子，他一头白发乱糟糟地在风中飞，双手只能可怜的就着草皮摸来摸去。诛灵儿鼻子一酸，过去抓起了他的手。
    “老先生——”他尊敬的说。当他握着那枯竹一样的手心时，他想起了翡翠龙。老先生的手正在变凉。
    “大王，”老瞎子紧紧抓住他的手，“我们离文基城还有多远？”
    “一百里。”
    “一百里啊，”他喃喃道，“很近了，很近了，一定能走得到，肯定可以——”他念叨念叨，不知不觉就断了气。诛灵儿心一沉。长舌火男和东卿来都不见了踪影。他环视一圈，发现还能陪伴他的，只有那把孤冷的刀了。
    阳天向西而去的光芒，掠过山川河流，进入大海，最后像星光一样，坠入了“断情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