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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不错, 咱们得准备些东西去看看他,大河, 你说呢?”牛连田, 也就是老牛头看向一旁的牛大河。
“都听爹和娘的!”牛大河挠了挠头,仍是一脸憨笑。
“老大媳妇儿,你有什么问题吗?”老牛头说着,又看向了牛齐氏。
“我能有什么问题?二河有了儿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牛齐氏脸上立时堆满了笑。
“嗯,”老牛头满意地点点头, “那把这些日子攒的鸡蛋带上,还有田里的新鲜瓜果也挑些好的送过去,老二家应当是不缺肉的,咱们也就不用带肉了。去镇上的时候, 再去糕饼铺子里买些糕饼, 拿盒子好好地装了, 送过去, 也便好了。”
“爹, 这……”牛齐氏心里有些不大得劲, 老二家的日子比他们这土里刨食的课好过太多了,如今倒要给他们送这么多好东西过去, 怎么不叫人心里膈应?
“小力和小武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鸡蛋都拿走了, 可拿什么给他们补身子呀?”牛齐氏讪笑着道。
老牛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一时没有说话。
“你这婆娘,瞎说什么?家里难道还会缺了孩子的吃的?”牛大河一看他爹似乎有生气的样子,连忙截住了话头,瞪了自己婆娘一眼。
谁知,老牛头却说:“老大媳妇儿说的也是,都是牛家子孙,没必要为了一个而委屈了其他的,鸡蛋就带一半去吧。”
牛齐氏脸上颜色顿时好看许多,而老牛头看着她这副神情,心里却在嗤笑:真是个没见识的!老二可不跟你似的,一点都不会做人,你送的礼重了些,他还能不回更重的礼?眼皮子浅的很!
他又看了看旁边面色为难的老大,心里头还是不由得叹了口气,老大是个孝顺孩子,可是实在憨了些,还是老二聪明能干啊!
“这样吧,老大家的,你在家带着孩子,老婆子你拿着东西带着老大先去。我去村东头的秀才公家问问,给孩子起个好名儿!”他一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给他生了孙子,刚才那点儿气也就都没有了。
牛齐氏先前听到不用去看新生的娃娃,心里还趁愿,但一听到老头子竟然还要请秀才给老二家的孩子起名字,心里的陈醋就打翻了,自己都生了两个儿子了,怎么就没碰上这样的好事?但她不敢在牛家二老面前表现出来,只得生闷气。
三山在一旁看着这一家人的行为,却没有说话,师傅的家务事还是不要管得好,大不了回去学给师傅听就好了,其他的,自己一个学徒还是不要多嘴。
牛何氏带着大河去看孩子不提,却说那老牛头心疼地拿出自己偷藏的好酒,朝着村东头的秀才家走过去。
秀才家住的是青砖大瓦房,甚至比村长家还要好,那青砖大瓦,再配上村东头的那颗大柳树,看着就气派。牛家虽然这些年有着牛二河的贴补,在这村里日子也算过得了,但是和这秀才家一比,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老牛头说出自己的来意后,秀才倒是皱起了眉头,有些为难。不是他不想帮忙,只是这牛姓取名字,实在是……有些困难……
“秀才公,乡里乡亲的,就属您读的书最多,学识最高,您就帮帮我老头子这个忙吧!”老牛头拎着自己手里的酒哀求道。
“好吧,我尽力试试吧。”吴秀才还是点了头。一是因为这毕竟是个老人家的请求,他熟读圣贤书,也不好意思拒绝,二是因为这儿是牛家村,村里姓牛的人家占了大多数,他一个外来户,没有必要为了这种小事而得罪人。
不过,这牛,要取一个典雅有诗意的名字,实在是……他默默地叹了口气。
其实,这完全是他多想了,他作为一个文人,听到取名,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有读书人的感觉,其实人家老牛头完全没有这个要求啊,威武雄壮的名字人家也不嫌弃的!
吴秀才将老牛头迎进去,自个儿一个人进了书房,准备从他那堆藏书中找到一个合适的名字。
正在他苦思不得之际,一个骑在牛背上放牛的小孩儿从他书房门前走过,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垂髻小儿牧牛于山脚之下,何等美妙的自然风光啊!
再看了看手边老牛头送来的好酒,吴秀才不禁摇头晃脑地吟哦出了一句诗“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田园风光,甚有意趣!
唉!有了!吴秀才脑中灵光一闪,就叫牛牧之!
雅俗兼备,这老牛头肯定会满意的!他提笔就在纸上写下了这三个大字,喜滋滋地拿出去给老牛头看。
老牛头正在外头等的心焦,看到吴秀才笑眯眯地从屋子里出来,连忙赶了上去:“怎么样?可有想到什么好名字?”
吴秀才也不回答他,只是将手中的纸张递给了老牛头。老牛头也是认识几个字的,恰好吴秀才写的字也不难,他也全都认得。
“牛牧之……”老牛头将这个名字念了几遍,觉得非常好听,比牛大河、牛二河什么的好听多了,一听就不是个普通的名字!
“多谢!多谢您嘞!”老牛头小心翼翼地把纸叠好,向吴秀才道了辞,便也自己回家收拾一下东西,赶到镇上去看自己新出生的大孙子了。
而那牛齐氏看到这家里的人都走了,心里一股酸水儿冒的,一会儿骂两个老的处事不公,一会儿又骂老二一家心眼儿多,一会儿又骂牛大河傻,就连什么关系都没有的牛立和牛武都被她找着借口骂了一顿。
也不想想,就她这样的,不遭人嫌弃,什么样的人会遭人嫌弃啊?
这老牛头赶到苏池镇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众人看到他来了,都吃了一惊,以为他不会来了呢?
“怎么都这样看着我呀?我来看看我的乖孙,有什么问题吗?”老牛头吹着胡子道。
“这当然是没问题的了!只是你们这一家人还分两批,怎么不叫人心里奇怪呢?”说话的是王奶奶,她比老牛头还要大上好几岁,这儿也就她敢这么跟他说话了。
“哟!王大姐,您也在?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只是我因为要给孩子取个好名字,所以才来的晚些,不然早跟着他们一起来了!”老牛头答道。
“你也不知读了多少书,认识几个字?还帮人起名儿?”王奶奶嘴上可是个不饶人的,调侃道。
正被自己的奶奶抱在怀里的刘沐芝,听见自己已经被起名了,心里也有几分紧张。谁让她已经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来了,自己竟然是姓牛呢?变成男的这个事实她还没有完全接受,要是再来一个雷人的名字,她想,或许自己有必要再投一次胎。
老牛头得意地从胸前掏出一张纸,扬着脖子道:“我虽然没读多少书,但我还不会请人起个名字吗?你们瞧瞧,这个名字怎么样?”
说是给众人看,但实际上,老牛头也就递给了牛二河。
牛二河看着白纸上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牛牧之?”
刘沐芝听见这个名字还惊了一下,怎么和自己原先的名字这么像?
“好!这名字真好听!”牛二河一边夸着他爹,一边又从他娘手中接过了儿子,“咱们也有名儿啦!”
牛牧之(取名以后,就称为牛牧之了,第三人称“他”来指代)咧嘴笑了一下,又把在场众人逗得乐呵呵的。
“这大名儿有了,小名儿还是爹你来取吧!”牛二河又对自己的老爹说道。
“这孩子体弱,是该取个小名儿来压一压!”老牛头看了看自己的小孙孙,眼里满是慈爱。
而牛牧之虽然眼前看不清自己爷爷面上的神情,但听见对方的声音,不禁有种不祥的预感。
老人家有“贱名好养活”的说法,可不要叫什么二狗子,狗蛋之类的呀!
在牛牧之的惶惑不安中,老牛头想了一想,最终拍板决定:“有了!就叫胖球!”
噗!一股老血差点喷出来,牛牧之感觉自己的内心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牛胖球?这样真的好吗?
“这孩子早产,身上又弱,看着比其他孩子不但小,还瘦,给他取个这个名儿,好叫他长的白白胖胖的!”老牛头硬是给自己取得名字想了个好理由。
但是众人听他这么说,都觉得有理,就连王奶奶也挑不出个什么来,都一个劲儿地喊着:“胖球,胖球小乖乖……”
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的牛牧之放弃了挣扎……算了,反正是个小名儿。
而日后,为了“牛牧之”这三个字很是得意的吴秀才知道了老牛头给自家孙子起的小名儿后,内心是何感想,还是去问问他自己好了。
且说这边,牛二河让三山和二柱先去铺子顶上一会儿,自己和家人商量着洗三满月的事情。
因着王奶奶和他们邻居多年,也就留下和他们一起讨论这件事。
王奶奶这时候看上去倒是挺严肃的:“依我说,不该给这孩子大操大办的,小孩儿还小,办的太好,恐怕会对他不好,折了他的福”
老牛头点点头,深以为然。他这乖孙,也经不起那些个折腾。
“我也是这么个想法,二河还有他媳妇儿,你们两口子看呢?”老牛头看向牛二河夫妻俩。
这夫妻俩虽然有些遗憾,但两位老人家都这么说,又都是为了孩子好,也便欣然同意了。
而牛大河和牛何氏向来是没什么意见的老好人,这事儿也便这么定下来了。
此时屋内一派喜气融融,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欢喜。牛牧之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的到,心内不禁又酸又甜:没想到,做了二十多年的孤儿,有朝一日,居然也能享受得到家庭的温暖……
他终于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有了牵绊,而不是一个穿越的外来者。
牛牧之点点头,回道:“是的,夫子。”
“先前你那位先生教的慢了些,这几日,我便将这剩下的都教了你。”苏秀才略微皱了皱眉头,应当是觉得张秀才太年轻,没经验,不会教孩子。
“并不是先生的不是,”牛牧之嗫嚅着,为张秀才打抱不平,“因为先前父母担忧我年幼,并不让我多学,所以先生才特意放慢了进程的。”说完,他便不敢再去瞧苏秀才的脸色,怕他发怒。
岂料,苏秀才什么话都没有说,倒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既然如此,便也罢了。”
然后他便没有再提这件事,而是向牛牧之讲解这剩余的内容。苏秀才的教书方式和张秀才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他的针对性更强,应当是更加适应考试的,而张秀才爱读书,也想靠着科举考试出人头地,但是隐隐约约又带着对于这种制度的厌恶,所以针对性就没有那么强了。
苏秀才有意提高速度,见牛牧之完全能适应的来,心下又多了几分满意。而牛牧之听着苏秀才讲课的方式,恍惚间,竟然想起了自己前世的高中数学老师!
那也是个年纪比较大,很有教学经验的老教师,他教的班成绩一向都很好,但是,讲课的时候从不停歇,你只要稍微晃个神儿,接下来就什么都听不懂了!
苏秀才就是这样的,书都不用看,直接就开讲,牛牧之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这才能分毫不差地跟上他的脚步。
苏秀才在牛牧之这边停留的时间最久,而且没有丝毫不耐之色,众人都很惊奇。照理来说,他的年纪最小,要学的内容也浅显,怎么需要花费这么长的时间?
等了好久,苏秀才才从牛牧之的位置旁离开,又对众人说了些勤勉学习的话,有疑问可以到后面来找他之类的,才走了出去。
钱科耐不住性子,一见苏秀才走了出去,便猴儿似的从位置上窜了出来,来到了牛牧之的位置旁。
牛牧之刚想把感刚刚教的东西整理整理,便见一道阴影遮住了光线,书本上的字顿时暗了许多,再一抬头,就看到了钱科那张笑嘻嘻的脸……
“你……你要干嘛?”牛牧之一惊,话都结巴了。
“不干嘛?就是比较好奇夫子都教了你写什么,怎么那么长时间?”钱科盯着牛牧之的书本问道。
牛牧之看他的表现,也猜出来了,他是觉得夫子对自己有特殊照顾,所以才在在自己这边待了这么久。再看看其他人的神色,似乎也是这么以为。
牛牧之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为什么待那么长时间?那是因为我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作为夫子,苏秀才自然要先了解了解我的情况,你们自己没长耳朵,听不见吗?夫子只不过检查了你们的作业完成情况,时间自然就短了!
牛牧之将书本一摊,语气也不是很好:“不过是些浅显的东西,钱师兄你早就学过的,要不要再看一看?”
见牛牧之这般行事,钱科面上也有些讪讪的:“好了,好了,不过是问问,你别生气嘛!”
“我并没有生气,师兄想问什么尽管问好了,”牛牧之的语气和缓了些,他并不想把关系弄僵,“不过是夫子见我新来,年纪又小,多问了些以往的读书情况,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夫子所做,自然是有他道理的,师弟年幼,多了解些也是应当的。以后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夫子不得空的话,你若是不嫌弃,也可以来问问我,我虽然学问及不上夫子但教教现在的你,大约也还可以。”孙屏接过了话头,朝钱科招了招手,示意他回来,对牛牧之笑着道。
牛牧之拿不准他这话是客气客气,还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帮自己,也就对他礼貌地笑了笑,一场小小的风波就此平息。
在这私塾学上几日后,牛牧之才大概明白了它的运转流程。这私塾说是苏秀才的私塾,但这苏秀才可不止一个,而是两个。教他的那个老苏秀才名讳为平,今年已是六十有六了。
而另一位苏秀才是他的独子,名字叫做苏秉方,今年三十有四,那群大班的孩子还有那些有志于科举之路的其他孩子都是由他来教的。
一开始,牛牧之还有些好奇,这小苏秀才年纪也不算大,一般人在这个年纪都仍是醉心于科举,怎地他就来教书了?他又不是张秀才,家里不行,要靠着这个谋生。
这个疑惑还是心直口快的钱科给他解决的。不要怀疑,就是钱科,虽然一开始的见面,大家弄得不是很愉快,但是钱科这个人大大咧咧,性子好,总的来说,还是一个好同学。
而那孙屏那日说的话,倒也是算数的。牛牧之有几个问题不会的时候,又不愿去麻烦苏秀才,那孙屏看出了他的为难之色,便帮他解答了几个疑惑之处。到底他还是个少年人,虽然圆滑了些,终究是讲情义的,牛牧之也不是个虚情假意的,他也看的出来,便也渐渐放下了刚开始那很疏远的客气。
周繁周楚两兄弟向来是一处的,不过也不是什么难相处的,和他们之间,普通的同学情还是有的。而和牛牧之关系最好的,便是和他位置最近的孙佳。
两人年纪是最相近的,靠的又近,自然话题就多了起来。牛牧之不是不想和钱科孙屏做那亲如兄弟的好朋友,但是毕竟年纪相差太大,他们终究是把他当做一个小孩子来看待。而且很多情况下,三人行的友情是很不牢固的,朋友间的吃醋是不会比恋人间的少的,为了避免届时弄得尴尬,还不如从现在开始就保持好一个适当的度呢!
那钱科跟牛牧之说了其中原因,原来,这小苏秀才从小就似乎是没有什么读书的天赋,苏秀才从小精心教导他,可是他一直都不开窍,这秀才,也是前年才中的,就这,还费了老苏秀才好大的一番心思。
钱科还偷偷地跟牛牧之说,这小苏秀才的学问,恐怕还比不上孙屏呢!
是这样吗?牛牧之也有些奇怪,从他两世为人的经验来看,教师子女的成绩就没有很差的,他当年高考的时候,拿了他们市状元的就是一个物理老师的儿子,怎么,这个小苏秀才会这般不争气?
他也见过那个小苏秀才,很是精明的长相,说话什么的也很得体,怎么看也不像个笨人啊!
不过,想不明白也不用再想了,说不定人家是个数学天才呢?只是生不逢时罢了!
总的来说,牛牧之在这私塾中,才真正感受到了上学的氛围。虽然因为他们每个人的进度都不一样,苏秀才总是按照每个人的进度来分别授课,但是牛牧之却一点也不敢懈怠。因为,他越学,便越感觉到自己作为一个穿越者,什么优势都没有,这些东西,他也就记得几句名句,其他都忘得差不多了!
而且,他还有一个烦恼,就是总是会因为受到简体字的影响,写字的时候会漏掉一些笔画,夫子已经因为这个,不只一次地罚过他了!
牛牧之在努力改掉自己的一些毛病,而且随着年纪的增长,他手上的力气也渐渐大了起来,练字又被他重新放上了日程。
大约过了一个半月吧,牛牧之正在自己的座位上练字呢,却听得外面有人在吵吵闹闹,一开始,他也没在意,以往这种情况出现不久,都会在夫子的怒喝声中消失。
但是,这次情况似乎有些不一样,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似有愈演愈烈之势,牛牧之心里有些烦躁,放下了手中的笔,这样的环境,又能练出什么好字呢?
他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刚好和同样有些不耐的陈佳四目相对,二人姐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烦躁之色。
此时正是夫子所规定的课间时间,屋子里就他们两人,陈佳低下头想了想,觉得自己比对方大,应该由自己先开口,于是,便提议道:“牛弟,这外面为何如此喧哗,莫不如,咱们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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