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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贾威大笑三声,冲刘佑拱了拱手,方解释道:“郡丞勿要误会,某之所以骤然出声,实在是情不自禁,未想到天下竟有这般巧合之事。”
刘佑一闻此言,好奇之心遂起,忙追问道:“哦,敢问将军何谓也?”
“公彦。”
刘弘忍不住出声道,他此时已猜到贾威所欲说的话。
但向来对刘弘极为尊重的贾威,此时却对刘弘的话视若罔闻,只是臂膀微抬,双手八指相叠,高举过首向其所坐的方向虚表,接着面容肃穆地道:“实不相瞒,吾家明公亦为汉室宗亲也!”
“此言当真?!”刘佑瞪大了眼睛。
贾威胡须一颤,不悦地道:“此等大事,某怎敢乱语欺汝。”
“将军勿怪!将军勿怪!”刘佑连忙向贾威赔礼,等换得其原谅,方转首看向了坐在上首的刘弘,出声问询:“敢问刘公,是哪一支族人?”
“唉~”刘弘长叹一声,站起身来,饱含怅然地道:“佐助,汝莫听公彦胡言,吾虽为孝景皇帝苗裔,汉中山靖王之后,只是祖上因酌金失侯,而今后辈徒有宗谱,实则已不被宗人府记录在案,哪里称得上什么‘汉室宗亲’呢。”
“刘公何出此言!”刘佑站起身来,大声驳道:“古语有言,英雄莫问出路。而今朝廷倾颓,地方糜乱,公既有不世之才,超常之能,定能一展胸中抱负,上安国家,下抚黎庶,归宗复爵,易如覆手耳。”
刘弘心中一怔,自己所思所想,竟被眼前这小子一语言中;不过自己此时位卑权小,与这刘佑亦是相识不久,两人的关系还未到开诚公布的地步,便故作苦笑道:“那刘某,便借‘佐助’贤弟的吉言了。”
刘佑一闻此言,似想起了什么,又拉着刘弘论起了族中的大小辈分。这一论下来,两人竟是同辈,不过刘弘的年龄要比刘弘大得多,因此刘佑便要拜刘弘为兄,刘弘拗不过他,便受了这一拜。
之后席间讨论的气氛愈发炽烈,过了好一会,在刘弘的有意引1导之下,话题才逐渐回归正题。
“佐助,这城中其他一众官员何在?”
刘佑摇了摇头,便将太守杨波之死与郡尉因大醉而亡的事一一道来,末了又道:“至于其他的官吏,逃的逃,死的死,如今城中大概只剩下几个曹官与书佐这类的小吏。”
“唔。”刘弘轻轻出声,其首微斜,不知在思索什么。
“刘兄。”
刘弘闻言望去,只见刘佑不知何时站起身来,并朝着他行了一个郑重的稽首拜礼,这可把刘弘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前去搀扶,并责问道:“佐助贤弟,汝这是干何?”
“吾有一事有求于兄,今太守身死,会稽无首,故请兄暂代郡守之责,以安大局。”
“这——这如何使得?与制不合呀;况贤弟犹在,怎可让兄……”
刘佑打断了刘弘的迟疑,直言道:“今兵祸刚去,秩序离散,黎庶不安,佐助德薄才浅,虽有小能,却偏于臣佐,不足以坐镇一郡,兄勿要推辞,请为城中百姓计耳。”
说完,刘佑后撤两步,又是长长一拜,刘弘至此,便只好道:“那在朝廷天使莅临之前,为兄便暂代郡守之责了。”
随后众人又讨论了一下对越军俘虏的安排,刘弘的意见与剡县时一般无二,对犯有淫杀之律的賊卒自当明正典刑,绝不轻饶;至于其他罪行略轻的賊卒便先让其充做城旦,对城墙与城中的损坏的民屋进行修缮。
这一席话谈完,夜色已是极浓,刘佑便请刘弘与贾威下榻郡府休息,并言已遣士卒为二人整理好了堂室床褥,但这却被刘弘婉言拒绝了,他说道:“贤弟好意,愚兄心领,只是许逆虽破,余力犹存,吾恐其趁吾军得胜大意之际,复夜袭之事。此虽为杞人之忧,然亦不可不防,故弘与公彦二人,今夜便于北墙角楼之中睡上一晚吧。”
刘佑闻言,连忙劝说,但无奈刘弘与贾威意向已定,便只好同意并出府相送,等二人离去良久,刘佑方停止了凝望,转身回府,然而他此刻眼中所泛起的涟涟异色,却无一人看见。
角楼之中,刘弘与贾威靠在火堆前取暖,火焰腾腾,变换不定,两人就如此静静注视着,最终还是刘弘先开了口:“公彦,今日之事汝有何看法?”
“明公指的可是那刘郡丞?”
刘弘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又道:“他今日之作为未免太过热情,甚至可以说是……”
“殷勤?”贾威突然接口道。
“就是这样,吾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是有点不对劲,不过这北墙皆是我们的人马,纵其心怀不轨,又能如何。”
“话虽如此。”说着刘弘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道:“可若不弄个清楚,总是心有不安。”
贾威笑了几下说道:“明公,公彦倒有些看法,此事虽透着一些怪异,但未尝就是一件坏事。”
“哦,何以见得?”刘弘闻言眉头一挑。
“明公,你可能未察觉,你今日与刘郡丞讨论对逆匪降卒处置方案之时,刘郡丞听完你的话,眼中先浮现出惊骇之色,接着又有淡淡钦佩之色涌现。”
“这又能说明什么?”刘弘故作平静地道,但微翘的眉锋却将他出卖了。
贾威自然注意到了刘弘的小动作,顿时大笑起来:“哈哈,明公何来问某,汝心自知矣。”
刘弘故作恼怒地道:“好你个贾公彦,竟敢调笑于吾?!”
……
接下来的两日,并无有发生什么特别之事,在刘弘三人及一批新进提拔起来的吏员的努力工作之下,对逆匪的清算工作也渐渐进行到了尾声。
午时四刻,日当中空,今日难得有些温暖,山阴城北墙外的一片原野中,五百余个衣着蔽褛之人被麻绳捆锁住手脚,他们神请不一,有恐惧者,有流涕者,亦有跪地喊冤与破口大骂者。
但刘弘却始终淡然自若,他穿着一身赤褐色的官服,面容严肃,傲然而立,尽显汉官威仪。过了一刻钟左右,等围观的百姓来的来得差不多了,方朗声道:“诸位父老,此等贼众,荼毒山阴,做淫掠之事,效禽兽之行,所作所为,天人共愤之,不杀不足以明正典刑。”
此时围观的百姓听到此语,皆不由想起了自家的伤心之事,诸如枉死的父母、夫君、兄弟,以及为贼淫辱的细娘、女儿、姊妹,登时一个个双眼通红,抽泣唾骂之声此伏彼起,连绵不绝。
“杀,杀死这群淫贼!”
“呜呜——我可怜的女儿啊,她才仅仅十五岁!”
“细娘,你看到了吗?这群恶贼终于得到了报应。”
“……”
刘弘似乎也受了这气氛的感染,气势愈发来得凌冽,他沉气屏息,酝酿积蓄着来自身体的能量与心灵最深处的愤怒,良久才从喉嗓之中爆发出一个字。
“杀!”
随着这一声令下,早已待命的士卒纷纷举起手中的长剑、大刀,或砍或刺,然后再飞起一脚将这些逆贼踹进了昨日挖好的大坑之中。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因苟活的希望破灭而欲暴起之辈,但他们手脚被缚,全身气力能使出来的十不足一,纵有项王之勇,此般处境,亦只能引颈就戮。
随着这一声简简单单的“杀”字,四百余逆贼皆离开人世,去了幽冥;然而在大坑之旁还有百余被麻绳捆住手脚的人,一个个瘫坐在地上,涕泗混一,看上去龌龊不堪。
围观的百姓,看着这些仅剩的逆贼,却发出了疑惑之声:
“咦,这不是我姐丈吗?”
“那……那个是冯家的小子呀。”
“对,他旁边的那个是沈家的大儿。”
那百余人听到了这些声音,也连忙认起亲来,大人、外舅、外姑、大兄等一众称呼从他们嘴中涌出。
刘弘冷冷一笑,一指这些人,大声道:“彼辈或为自会稽诸县亭召集来的郡国兵,或为山阴城中子弟,然逆贼破城,汝等不思报效国家、护卫乡梓也就罢了;竟与贼同流合污,残害父老。这般无忠无义之徒,弘焉能任其苟活于世,统统与吾砍了。”
接下来的场面远要比方才惨烈得多,因为刘弘所下的命令乃是“砍”而不是“杀”,伴着一颗颗头颅与其躯体的分离,空气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
刘弘上前走了数步,背对大坑,面朝城中百姓,露出一个自以为温和的笑容:“小子刘弘见过诸位父老乡亲。”
“吓!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小声点,看把你抓去了。”
被提醒着连忙单手捂住唇齿,眼睛露出惊恐的神色。
刘弘未去理会人群中地窃窃私语,虽然他不用听,就知道他们肯定没有好话。但谁叫百姓黎庶们所享有的几乎可以说是无限度的八卦权,本就是汉家制度的一部分呢。
“弘近来暂代会稽郡守一责,在其位,谋其职,父老若有不平之事,尽可至郡守府寻弘,弘定主张公道,依律而行。”
语毕,刘弘双手藏袖,左右相叠,高举过额,深深地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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