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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阴郡守府邸院落之中,看着围绕那两丈余的高墙进行攻防的贼军与汉卒,刘佑忽然很想问自己一句,值得吗?
此刻,士卒虽还在坚守,高墙虽还未陷落,但刘佑清楚,以自己所收拢的区区六屯余人马,败亡只是时间问题而已,除非出现奇迹,比方说有汉军来援。
但那可能吗,连山阴这座郡城都为贼军所破,其余诸县又安得幸免?至于其他州郡的援兵,等其来了,自己怕早就成冢中枯骨了。
刘佑自嘲地一笑,脑海中生出这般幼稚的不切实际的想法,连他自己都想要嘲笑自己。然而他本是有机会逃走的,就在山阴北墙陷落之际,他大可以命令士卒护卫着他逃往会稽北方的吴郡,士卒们想必也大都乐意如此;可是,他那时又为何会鬼使神差地下了这个送死的决定呢?
“只因吾乃汉室宗亲也。焉能行那弃城亡命,拱手予贼之事!”
“刺~啦”伴着细微的铁片摩擦之声,刘佑腰中宝剑铮然出鞘,他持剑一指高墙偏西之处,下令道:“丁队甲什,速去西墙支援。”
命令刚毕,十个士卒便从刘佑身后冒出向西墙行去,刘佑则环视高墙,观察其中是否存在纰漏或士卒不支的情况,以便及时补救——哪怕明知希望渺茫,所作所为就如那涸辙之鲋一般,只是垂死挣扎;但坐以待毙,绝不是他处事的风格。
正在此时,一个汉军士卒从高墙内侧以木材、麻袋(内填充沙石)、假石等物堆积起来的简易梯台几步跳了下来,然后踉踉跄跄、手脚并用的扑至刘佑面前,右手向后一指,气息不平地道:“刘~郡~丞……”
“莫急,先平复一下气息,再慢慢道来。”
那小卒感激地看了刘佑一眼,做了几下深呼吸,让涨红的脸庞回归了些黄褐色,方焦急地道:“郡丞,西路有骑兵来袭!”
刘佑闻言一怔,随后双眸微阖,面容肃穆,心中则回响起一声长叹:“吾刘佑死期终于到了吗。”
“刘郡丞。”
刘佑蓦然睁开双眼,挥手让这士卒离去,接着转过身,看着身后正在休息的汉军,发出了新的命令:
“甲屯休整的士卒去西墙支援。”
“丙屯乙队士卒与乙屯丁队乙什士卒去东墙支援。”
“丁、戊两屯休整士卒防御中墙。”
“己屯乙队士卒,整装列队,随时听吾将令,以援不支。”
“诺!”这一道齐喝之声,若穿云裂石、惊涛拍岸,再看那些回答的士卒,一个个脖子梗直,双眼怒睁,唇齿大张,显然皆是竭力嘶吼。
此情此景,刘佑亦是为之动容,但他还是强强压住心中涌动的情感,故作坚强地抿住唇齿,轻轻颔首示意。
然而刘佑预料中的来自城外逆贼们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并没有如期而至,反而墙头的攻势似乎弱了不少。
接着,来自城外的喧哗声印证了刘佑的想法,隐约间,好像又有几句“挡我者死”、“冲锋”之类的齐呼之声响起。
“城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刘佑心中疑窦骤生,再也顾不上安然赴死的悲壮情绪、身为主将应有的“镇定”,他急步来到郡丞府邸的高墙之下,踏上梯台,向外张望去。
“天不亡我刘佑呀!”看着那熟悉的旗帜,刘佑仰天长叹一声,泪水再也忍不住自面颊纵横而下,“安然就义”固是伟大的举动,但如果可以得生,且又不违背心中的准则,那么活着远要比死去好得多。
刘佑几步跳下梯台,然后沉声喝道:“诸军听令!”而待援的己屯乙队士卒听到这道呼喊声,也跟着喝道:“诸军听令!”
一会,等墙上大多士卒将目光集聚在自己的身上,刘佑长剑一指已被堵塞的郡守府邸大门,沉声下令道:“搬开木石,随吾出府杀贼,支援友军。”
高墙顿时响起了应诺之声,只不过与先前不同的是:少了几分悲壮与沉闷,多了几分喜悦与生气。
大约过了半刻钟,郡守府邸大门在外力的牵引之下,轰然向内大开,五六个靠在大门上躲避贾威兵锋的越军士卒反应不及,一下被虚晃到了地上,其后就见无数双鞋履如那炎夏午后的无边乌云一般从他们身上掠过,接着便一一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此处的异动,自然引起了贾威的注意,他眼前一亮,长槊一指,便率着士卒向郡守府邸大门处杀去,刘佑亦心领神会,率士卒向贾威处赶来。
两军于中途会和,一见面,刘佑骑着府中仅存的一匹黄骠马来到贾威面前,双手一揖,说道:“佑谢将军救命之恩。”
贾威大手一挥,哈哈笑道:“谢吾作甚,要谢也当谢吾家明公。好了,杀贼要紧,等平定贼逆,再于府中,煮酒饮觞,一一叙谈。”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刘佑笑答道。之后两军合兵一处,带着愈发锋利的气势,向前杀去。
而在此刻,右侧的刘弘一部,随着越王许生及其护卫的高呼,越军的骚动的渐渐平息,却陷入了尴尬的局势之中。
骑兵冲锋虽有雷霆之势,若在城外原野,只需一二个来回,这些无甚纪律可言的賊卒定然四散奔逃;然此处狭窄,左右皆有屋舍,以其密集程度而言,自己若率兵冲锋,效果恐怕甚是寥寥,而一旦让贼首许生稳住阵脚,恐怕……
“彦昌,将人头扔出去!”
“叔父,这是为何?”
刘弘此时已无闲心去纠正刘威的口误,直言道:“弯弓执矢,射那高呼之辈。”
刘威眼睛一亮,将马槊用劲向前一甩,送焦达的人头上了天,接着又把马槊抛给了刘弘,这才从背后取出长弓,双腿加紧马腹,搭箭瞄准,拉若满月,才放弦送矢。
“嗖!”
“嗖!”
“嗖!”
这三箭下去,越军之中,顿然为之一静,接着便是喧哗又起,挤攘重现,至于那高呼之声,亦是偃旗息鼓,不复闻耳。
刘弘将马槊抛还给刘威,表面不动神色,心中却暗自惊奇,因为刘威所持之弓并不是普通的一石弓,乃是其央求他为其专门打造的,足足要一石八斗的臂力方能拉圆,可是自家这侄儿,连发三矢,皆成满月,最重要的是,其竟然神色如常,未有丝毫疲劳之相。
在心中暗暗为刘威打上了“勇武”的标签后,刘弘握紧手中的马槊,目视前方,因为此时他们距越军只在数丈之遥了。
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与高速运动所附带的力量,越军前阵的士卒或被骏马撞得骨碎身折,或被一柄柄明亮的马槊戳了个透心凉,之后随着胯下骏马速度的下降,以及密集的越军士卒的缘故,刘弘他们便抛槊用剑(刀),杀得这些已乱了阵脚的越军士卒抱头鼠窜。
就在此时,贾威、刘佑二人亦率兵来源,随着生力军的加入,刘弘等人更是声势大振,勇气备生;而越军士卒经这几番打击,多是魂飞魄散,胆气丧尽。
其中,有机灵未被吓懵住的,连忙将手中兵器一扔,跪地乞降,其余越军士卒见此,则纷纷效仿。只是一会,那原本耸动的人头便矮下去一小截,汉军此时也顺势喊起“投降不杀”的口号。
至此,大局已定,刘弘他们一边收拢降卒,一边对散落于城中各处的余贼进行追捕剿杀,直至日落黄昏才大体完结。
郡守府邸堂室之中,刘弘与刘佑二人围绕着席间首坐正在互相推辞。
刘佑一手搀扶着刘弘的臂膀,一手指向首座道:“请尊驾上座。”
刘弘则连连推辞:“不可,不可,君为会稽郡丞,品秩在吾之上,怎可让弘僭坐于首?”
刘佑闻言,做了一揖道:“公与吾有救命之大恩,请公上座,莫再推辞。”
贾威此时也出言劝道:“既然郡丞已如此说了,明公还是上座吧。”
“唉——这。”刘弘一叹,双手抱拳做了个揖,“那弘就却之不恭了。”
三人依次落座之后,刘弘看向刘佑,开口道:“刘郡丞……”
“刘公。”刘弘开口打断了刘弘的话,然后道:“勿要如此生分,公唤我表字‘佐助’就好。”
“佐助?”刘弘先是一愣,接着赞叹道:“王佐之才,助以帝业,君当真好志向。”
刘佑则一脸惭愧:“刘公过誉,少年张狂之作,如今细细思来,真是愧煞难言。”
刘弘笑道:“以六百残兵,坚守郡府,死战不降,英骁果敢,忠义皆备,‘佐助’一字,名配其实,有何愧焉?”
刘佑苦笑一声:“公谬赞了,至于坚守一事——佑乃汉室宗亲,焉能行那弃土从贼,蒙羞祖宗之事耳。”
说到此句,刘佑面部似泛起些与有荣焉的光芒,显然这个身份是让他颇为自豪的。
“哈!”然而刘佑话音刚落,贾威却突然出了一声,其音惊骇。
这一声使刘佑产生了某些不好的联想,但他还是按捺住心中的不悦,礼貌地问道:“不知将军为何长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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