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笺

昨日杏花春,今昔血月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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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四这边,反而进行的相当顺利。
    根据鬼刺的命令,玖三监刑,姬六行刑——这都是正规程序。毕竟冰刑的最后行刑,不过是把这几天在暴冻于高台之上的犯人,直接剪断锁链,将人给活活摔死而已。因为冰刑并没有什么刺激性,是属于一种刑罚附加的死刑而已,又加上冰天雪地的,那些监刑的大官,早就纷纷告假不愿意来,要么就是派个师爷来看看。所以,鬼刺并不担心会被那些大官看到些不该看的。同时,也没人发现本该行刑的鬼刺,换成了姬六。
    冰刑其实是种挺麻烦的死刑。
    第一,犯人必须得熬上几天的冰寒。既得让他受足够的苦,又不能让他被活活冻死。
    第二,犯人被执行死刑的时候,必须得按规矩时辰的死,早一分也不行,晚一分也不行。
    第三,犯人执行完死刑,敛尸很麻烦。因为本身人就冻的皮不是皮,肉不是肉了,骨头都冻酥碎了,从那么高的刑台一摔,直接就碎的血肉模糊了。
    所以,鬼刺大人才会选择冰刑啊。阿四龟缩在那行刑台上一个铁柱下,借助着铁柱的阴影,遮挡住了自己和背后尸体的身形。上边陌七和陌八也选好了位置,都猫缩在距离行刑架下不到三米的位置,准备随时接住掉下来的南狼。
    一声苍冷的锣声震起,那边传来玖三辽远地声音:“时辰到!行刑!”
    阿四紧张地缩着脖子,呼吸都凝固了。
    他是最难的一个,必须要掌握好最好的时机,必须保证身上的这个尸体摔下去之后,是和南狼预计摔下去的时间,位置,是同样的。
    转瞬间,已听见那边姬六的送刑词。
    姬六的声音,在雪风凛冽间,更显得凉彻心骨。
    哗啦啦。
    锁链解开了。
    哗——
    人跌落的声音,虽然小,但是敏感地被阿四给捕捉到了。他心快提到嗓子眼里,呼吸间,就听见陌七陌八事成的轻哨。
    他果断一闭眼,矫捷地一个翻身,身后的尸体瞬间就掉了下去。
    噗通一声响,似麻袋跌落的声音。阿四默默地在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这个尸体,是熟二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就这么一下成碎豆腐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趁着下面正在敛尸的纷乱,几个翻身,就摸到了陌七和陌八身边。他们两个正抗着一个裹在棉衣里的少年,摸索着高台外面的铁架,找个最隐蔽的角落,趁乱借着轻功逃走。
    阿四接过南狼,抗着肩膀上。吩咐陌七陌八先走探路,自己跟在后面。
    路上很是顺利。
    翻上高台,就有姬六安排的人接应,给南狼扔进了用来放置杂物的木桶里,陌七陌八抗着就走了。而阿四尾在后面,也跟着走了下去。
    眼看下了高台,一片行刑过后的忙碌,没人注意他们,据说好像内监还不知道为什么出了不小的骚乱,所以现在根本是无暇顾及他们这边。
    阿四长出了一个口气。
    虽然大人不在,但是看起来没事。
    天时地利啊。
    走了没多久,到了一个拐角的时候,他刚冒出这个念头,脖子上就忽然一凉。
    有把冰冷地扇子,紧帖着自己大脉处,而后,就看见面前的陌七陌八以及姬六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群身着黑色长斗篷的人给包围了。
    我草。
    他冒了句脏话,扭过头去看,就看见一双碧翠的眸子,正如自己一样不正经地朝他嬉皮笑脸。
    而那人背后,正站了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书生,披着狐裘,一袭青衣。
    “几位,这么匆忙,是要去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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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小吟抱着通关文碟,缩在一团靠在角落里。抬头看了渐亮的月,有些迷怔。仿能听见,丈八狱墙外面的炮竹声声。
    几家团圆。
    她默默地蜷着,脑海里如同皮影戏一般不断地回想着过去的一幕又一幕。
    “哎哎,小刺猬。快来,你来看。”幼时的她分外胆大而顽劣,招呼着他过来之后,偷偷地就把手里的炮仗丢进了他的脖子里。
    炮仗其实不大,炸不伤人。就是忽的一炸,一下把那少年给惊吓住而已。
    等到小刺猬回过神来,那边左小吟已经笑地直打跌。
    他也不跟她生气,也不擦颈后的黑灰,满脸沉静:“吃团子了。”
    左小吟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走到他身边扒着他脖子看。白净的皮肤,没炸伤,到是红通了一片。哎,她还是没长记性,使劲捏了捏他那伤,说:“你天天木着一张脸,也不知道你到底是生气不生气。真是的。”
    少言的他,没有看她,甩掉她的手说:“我不会生你的气。”
    “那你不会生气干嘛不笑个给我看?!”她蹬鼻子上脸。
    他转过头,看她一眼,眯起眼睛。扯了扯唇,什么表情都没有。“为什么不生气就要笑。”
    她无奈地垮了脸,拍拍他的肩膀,了然:“不笑的话,我怎么知道你开心。没有表情的话,我怎么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好像在原地呆了很久,没有反应。
    而后的那天夜晚,在一片炮竹和滋梨花间,她模糊记得那个少年在一片光影流离间,转过头对她弯开了唇畔。
    像是一朵冰山之间的雪莲,突如其来的绽放。
    美得,让她很久很久都在窒息。
    我笑了,你会知道我一定是很开心吗?
    我哭了,你会看得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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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没有!”
    “看看那边!”
    人声嘈杂,一下把左小吟从回忆里猛然拽出。她惊了一下,大气都不敢出,靠着后面试图再往里面缩上一点。渐渐地,人的声音愈加接近,她的心也跳地快要蹦出喉咙。
    呼。呼。
    冷汗顺着捏紧的呼吸凝结,滴落。
    “大人!”
    “…………咳咳。”咳嗽声传来,鬼刺的声音在大风里显得异常单薄,“找到了么。”
    “没有!”
    “继……咳…续找。”
    不对啊,明明是一个时辰的药效的。他怎么这么快就恢复了?看样子,他用的方法不是什么解毒方法。不然,他现在绝对不会虚弱地连说话都在颤抖。
    她更加紧张了,手里的文碟,如同一块烫手山芋,蛰得她手里全是粘汗。
    紧紧地靠在墙上,听着外面的侍卫渐渐远离。
    终于,那些人的脚步声慢慢远了,她一口气好不容易顺畅地喘了出来。
    意识放松之后,身子不有自主地一软,就靠坐在了墙边。
    然而,无心之举时,因为紧挨着墙壁而没注意到,自己别着的木杈一下被墙给刮到。本身发髻就不紧,再加上一路惊慌逃跑,木杈早就半滑半落了。这样经着一刮,直接掉了出去。
    啪嚓。
    那木杈弹性异好,掉在地上,几个弹跳,就直接飞出了她龟缩的巷洞里。
    一路滚荡,碰到了一双石黑的鞋,才直直定住。
    她呼吸瞬间滞住。
    因为巷洞的原因,她看不见那人究竟是谁。只能看到他弯下身,骨节分明地手指,苍白地肌肤。他轻轻捡起那木杈,又剧烈咳了几声。
    随即,那边果然有士兵跟上来问:“大人,怎么了?”
    然他却紧紧捏了那木杈,摇了摇头:“你们继续去那边找。”
    当那些士兵领命各自退散的时候,他转过身来,一步步走到了那巷洞面前。
    她看见那雪白的衣裾,绣着上好地繁复锦饰,随着他清越地步子,在风中摇摆地不切真实。
    四周安静地只剩凛冽的寒风,左小吟几乎能数清楚自己吸了几口气,喘了又几声。
    他停在了她面前,并没有朝前再走。
    那一刻,她紧紧闭了眼蜷成一团。仿佛这个世界,安静地只剩他们两个人。
    鬼刺没有抓她出来,只是靠在墙壁上。他知道,她就在隔壁地巷洞。知道她,能听见他的声音。
    “左小吟。”
    “…………”
    “想走的话,现在就走吧。再晚,你就走不掉了,到时只怕连我都救不了你。”大概是因为麻药的原因,一向冷漠到结冰的嗓音,此刻好像碎裂的冰片一样漂浮而游离。他看着手里粗糙的木杈,垂下的长长眼睫遮着那眸,像是一盏温柔地灯火。(非凡论坛)明明,他现在可以解释。但是时间太过吝啬,使得那些解释,在此刻变得分外的徒劳而无用。“这里出去向右转,你会看到一个八角楼。那边是守卫最薄弱的地方,而且你有通关文碟,会走的很顺利。”
    那边依旧沉默。
    鬼刺扯了扯唇角,想是笑的表情,却枯涩如同一只干涸很久的泉眼。“南狼和乔楚,你现在想救也救不了。要走,你就只能自己走。”
    “不。”左小吟咬了咬牙,终于肯开口,可是是他最熟悉的拒绝。
    他终于是忍耐不得,转过身子弯下腰,伸出手一把将左小吟从巷洞里拉出来。
    她被他突然的行为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反抗,整个人就被他拽进了怀里。他并不是要抱她,只是这样一个动作使得两个人的距离过于亲密而已。
    他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墨色纯粹地化也化不开。“快走。”
    “我。”
    他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看着她脸上依然是不相信的抗拒神色。他心里冷不丁一抽,想起她临走之时决绝地笑容。
    身后忽然传来剧烈地爆炸声音,一片流光溢彩。
    左小吟隔着他的肩膀,清楚的看见丈八狱墙外面,是一片五光十色的滋梨花。千重树,万束花。黑暗的天空,一道道萤火飞舞起来,拖曳着长长地流苏——好似哪家姑娘着了新纺的绣衣,坠着精致的苏歌,迎着郎的面,转着圈,飞起羞涩而张扬地裙裾。
    她眼睛莫名地就湿了。
    恍惚时想起那年十五,那个冰冷少年站在对面,转过头对她弯着眉眼的淡笑。
    现在的那个人,紧紧地看着她,眼睛里倒映着另外一场流逝了数年的年华。
    “小刺猬。”
    她下意识喃喃。
    他的眉目一下变得柔软。耳边风声渐小,不可遏制地冲动迫使他渐垂了眼,拉着她的手松开,变成了粗鲁的拥抱。
    冰凉地唇毫无征兆地落下。
    他吻在她的眼角,湿润地刻着生离死别地苦楚。
    “后会无期。”
    他遥遥在她耳边说了四个字,随即将她朝着某一方向一推,转过身背对着她说:“走!!”
    人声嘈杂再次接近,左小吟兀自没从刚才那瞬息变化之间回过神。只知道本能地听见那纷乱,惊愕了那么一瞬间,退了两三步,看到他背影凌然,缓慢提出腰间的剑。
    剑如白虹。
    泠泠一个翻转,就吸地天地间地光芒好似都已经暗淡。
    她惶然制住脚步,但是那声呼喊,又逼得她不得不转过身一路狂奔。
    而鬼刺,静静地听着背后的女子渐渐走远。那时,他才慢慢抬了眼,眸似星寒,唇畔微弯。竹影翩跹地荡在他的眉眼,有种堪比幽兰的孤傲。梅未开,先见他用手指轻拭了剑,阖眉敛煞,悠悠地朝着面前的人说:“简相留步。”
    他的面前出现的,是明显隶属皇廷而非狴司的士兵和身着黑袍的九阁卫。在一干人群簇拥之间,被鬼刺点名唤道的男人,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不顾身后人的阻拦,从中而出,优雅而冷漠:“狴司大人有事?”
    “…………”回答他的,只是鬼刺冷冷翻了剑,指着他们。
    “怎么,大人想拦路?”
    “狴司重地,怎可留你们携兵到处乱行。”
    “我可是在搜逃犯,大人你想拦我?”简止言好像看不见鬼刺的剑一样,朝前又走了两步。
    鬼刺没有任何退让,气氛僵硬到了极点。“这里是狴司,你无权搜察。”
    “是么?”简止言到看不出来焦急,也看不出任何不耐。只是玩味地看了看鬼刺紧蹙的眉,以及额角不断滴落的冷汗。“狴司大人,身子不太舒服的话就不要逞能了。”
    他抿了唇走到鬼刺面前,丝毫不在乎鬼刺的剑尖离他的脖颈只有一指之距。“大人,我是没办法越权搜查。但是,如果是这位呢?”
    简止言转过视线朝后面人群里看了一眼,随即,从里面走出一个仪态端庄的中年人。他青着脸走到鬼刺面前,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捏住了那把剑,冷冷地说:“阿刺!你还嫌你罪不够大么!!!!”
    “老师。”鬼刺看到右相,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惊讶。随即,就再次平静。
    在右相的身后,他看到几个熟悉的人影被人正抓着动弹不得。
    阿四焦急地看着他,似乎想传达些什么给他,可是他一个字都听不见。
    鬼刺看着面前的这些人,慢慢地放下了剑。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
    只要她能逃出去,就足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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