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笺

相离不相求,相知不相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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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安静地过分,而左小吟似乎因为等待什么而紧张着。
    她手里把玩着那针,好似没话找话一样说:“其实,这一切都是简止言告诉我的。别误会,我并不相信他。我只是相信我看到的,我听到的。”
    在一片烛光闪烁间,她垂下的眼睫像蝴蝶翅膀,将她的侧脸勾勒地分外安宁。
    “你知道么,那天你和皇上顶撞的时候,我就在后面听着,看着;后来,简止言去找你说……”她顿了一下,手不由自主地放在小腹上,“找你说,我这个孩子的事情的时候,我也听到了,看到了。”
    她转过头,静静看着他,明明知道他无法说话,可还是期待他能说些什么一样,等待着。
    鬼刺不断地调戏着内力,试图压制体内麻药地不断扩散。
    可是他一次次的努力,一次次地更加虚弱。
    甚至他的眼前,都开始不断地模糊。
    他听到她的质问,心里一直悬在半空无法沉定的一切,一下就连在了一起——原来是这样。他瞬间明白了这一切,明白了她看到的误会,听到的错觉。
    他于是更加焦急,更加愤恨。
    一直以来,自己从来都是那种不愿多做任何言语解释的人。他一直认为,言语是最无力的行为。但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如此地怀念好好说话,好好解释的感觉。
    他想告诉她。
    他后悔了。
    他想说。
    他真的想告诉她。
    可是她就在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听到的,却只是一片急促而断续地呼吸。
    鬼刺费尽力气,试图抬起手指,指向桌子上的纸笔。他想让她明白,不仅仅是这些,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来完成。
    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是简止言的圈套,那定然,连这个计划,都已然被他算计清楚。
    不行,绝对不行!
    他不能再让简止言,再一次地伤害她。
    左小吟并不知道鬼刺心里在想什么,她只看到鬼刺的表情,有些可怕。那样决绝的脸色,那般悲伤和痛苦的眼神,好像,好像……
    她不知道鬼刺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心里地不安和突兀地难过变得更加过分,她移开视线,不再看他。“药效只有一个时辰而已,等一个时辰一过,我一离开,外面的侍卫也就该发现你了,你不会有事的。”
    砰——
    一声不小的声音,把左小吟吓了一跳。她赶忙转过头去看,却看到鬼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手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她愣了一下,看见他手上的鲜血,脱口而出:“你干什么!”
    鬼刺仿佛没听见一样,费力地用自己手上的伤口不断摩擦着粗糙的地面,使得本来不大的伤口越来越大。那麻药本就只是让他无力,并不能减弱一点痛觉。他没有力气,无法把握力度,伤口摩擦地鲜血淋漓,连皮肉都糙翻出来。
    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颤抖地用手指蘸了自己的血,一点点在地上摩擦。
    左小吟眼皮跳了一跳,赶忙过来阻止,却看到他似乎用自己的血在写些什么。
    他写得很慢,慢到一个笔画都要费上很久很久。等到左小吟实在看不下去了,想去阻止,却被他那眼神给震惊地竟然没有敢去动。
    许久,他第一个字终于写了出来。
    “圈。”
    很复杂的一个字,在血书氤氲下变得更加狰狞。
    她看着那个字,半天不懂他意思。后来看他颤抖地写着第二个字开始那几笔,一下明了:“圈套?”
    鬼刺出了一口气,吃力地点点头。
    左小吟摇摇头,说:“是,我是用圈套设计你,但是你这个时候还这么说,有什么用?”
    听到这句话,鬼刺本来有了希望的眼神瞬间再次暗淡下去,他努力地摇头,又写了个字:“逃。”
    他有很多话想说,想写。到这最后奢求的力气,只剩下对她一个人的期望。
    他不想她死。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可笑的发现,自己原来绕路这么久,唯一的愿望已经薄弱的只剩这么简单。
    只要她活着。
    左小吟怔怔地看着那个字,许久没有说话。
    她最后站了起来,撕了一块布下来,走到他面前,并没有什么好态度地把他的手强硬地给包了起来。
    “伤口我就不给你清洗了,但是不包扎总流血不是事。我是会逃,但是不是现在。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我就不怕告诉你,我会和南狼他们一起逃。”
    她转过身,看了看天色,最后也没再看他一眼。
    只是挽起了胳膊,露出了一个刺青。她拿起瓶子里那株开得倔强的冬丹,放在手心里揉碎了,涂抹在刺青上,直接就着水洗了干净。
    那上面生动地狴犴印章,一下晃得鬼刺眼睛生疼。
    朱血狴犴印。
    一瞬间,太多太多地片段,如潮水一般涌入他的脑海。终于记起那次,她扑倒在他怀里,其后言辞闪烁地模样;又记起章爷拿着的通关文碟上面,盖着的假印;再想起,乔楚其间隐藏地些许半露不露的伎俩;以及,左小吟这一路来,被人半推半硬地走上如此之路。
    圈套中的圈套。
    局中局。
    模糊的视线里,那女子动作坚定异常,她抬着纤细的胳膊,划伤了自己的手,那鲜血滴落在胳膊上的狴犴印上,瞬间如同活过来一样。
    狴犴凶神恶煞地盘踞在她的胳膊上,几欲成活。
    那是传说里急公好义,仗义执言,能明辨是非的神兽。
    他曾视它如神。
    而如今,他才知道,在这尘世魍魉之中,它不过是一头嗜血的凶兽。
    像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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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再次响起。
    只可惜,并不是鬼刺所期待的侍卫。
    那人进了门,脱了脸上的盔甲,先是走向左小吟,手里拿着一份文碟。
    上面的字眼,鬼刺很是熟悉。那就是上次,彰爷手中的通关文碟。只不过,这份,明显是真正的朝廷批文。
    有了它,再加上大狴司正卿的朱血狴犴印亲示,大狴司层层关卡,只不过是个摆设而已。
    那人转过头,似乎刚发现鬼刺,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
    神仙一样的姿容,妖孽一样的微笑。
    “小刺猬,对不住了。”
    他眼睁睁看着左小吟的手按在了那文碟之上,看着那血红的狴犴印轻轻一落。
    而后,成诀别。
    乔楚拿着文碟,拉着左小吟,经过鬼刺的时候,似乎张口说了句什么。他并有听清,只听见左小吟朝他说了一句:“后会无期。”
    门开了,外面似乎起了烈风,一下刮进来不少冰霜。也将那女子身边,最后残存地一点点温暖,悉数吹散。
    他听见自己心里什么东西经风一吹,仓皇四散,迅速枯败的声音,方知晓那叫情爱。
    可一转身,这天地间雪茫茫黑白一片,怎么就又只剩了自己。
    一路行走,一路错过。
    相离不相求,相知不相守。
    老天,你好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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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前行,不断地奔跑。仿佛身体里,只剩下跑的这个本能。逃出去,逃出去,就可以再次见到希望。
    她不管自己的呼吸已经变得干渴,不管自己的身体抗议地痛苦,心口里憋疼着口气,那是活下去,逃出去的本能。
    当眼看着就看到那大狴司无比高耸的狱墙和大门的时候,乔楚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拉着她,将她拉到一个十分隐蔽的巷洞里,扶着她的肩膀说:“左盈,你听好,现在我要去接南狼。内监那边,我好不容易搅起来的骚动,一路上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平静地太不正常。恐怕我逃出来的事情已经被发现,怕是有变故。这倒好说,就怕我在南狼那边安插的内应,也被抓出来,那就不好说了。我现在先去趁着乱把南狼给带出来,你拿着这个,自己呆在这里,千万不要乱跑。”
    说完,他就把手里的文碟,硬塞到了左小吟手里。
    左小吟自是不肯,说:“怎么会啊,一路上不是看到很多狱卒都往内监那边跑么?如果你计划失败,就不可能有骚动啊!”
    “但是本来该过来的南狼他们没有到,肯定是出了什么岔子。没关系,放心,我那几个兄弟,都有身手,趁乱带着南狼跑出来不是问题。只要有你手里这个东西,就是天皇老子到时候想拦我们都晚了!等着我,千万别乱跑!”
    “那我和你一起!”
    “瞎说,你是有身孕的人,别胡闹,好好呆着!”
    乔楚敲了敲她的脑袋,看她担忧的表情,安慰性地笑笑说:“放心,我会带着南狼来见你的。”
    左小吟紧紧地抱着手里的文碟,看着乔楚离开的背影,心里再一次悬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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