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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雪清冷的唇角缓缓勾起,由衷的赞赏道:“皇上,真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
皇帝叹了口气,将身子稍稍放松下来,抬起疲惫松弛的眸子,看着夜雪,唇角勾着一抹玩味,道:“怎么?在你眼中,朕难道不是一个垂死老人?”
夜雪还保持着施礼跪拜的姿势,听了皇帝的话,恭敬的附身叩首,又抬起头看着皇帝,道:“西方有一种猛兽,名为雄狮,雄狮体格健壮,骁勇异常,是为草原霸主。”
“然而,即便是雄狮也无法逃出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
“待到雄狮老去,便会有年轻的雄狮来抢夺他的地盘,老去的雄狮不甘,便与年轻的雄狮决斗,最后战死。”
“雄狮死后,尸体便会被其他动物分食,只剩下一具白骨,即便他曾称霸草原,死后与一只卑微的老鼠也没有太大区别。”
“可是,雄狮就是雄狮,雄狮可以恣意在草原上驰骋,而老鼠就是老鼠,老鼠只能躲藏于底下,它一生都不会知晓,驰骋草原是一种怎样的情怀。”
夜雪又向着皇帝拜了一拜,复又道:“陛下是雄狮,即便陛下到了英雄迟暮的光景,陛下也还是这片土地的王者,而且,陛下比雄狮还要强大,因为陛下直到此时此刻,依然可以运筹帷幄……”夜雪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清冷的唇角缓缓勾起,续道,“更懂得……审时,度势。”
皇帝听着夜雪的话,显出若有所思,听夜雪说完,却只一笑,道:“朕一生听过许多恭维,唯独你这恭维,朕听着倒新颖。”顿了顿,又不经意道,“起来说话吧。”
夜雪道了谢,想站起来,可是双腿却又酸又软又麻,清冷的眉头皱了皱,凤眸闪过烦躁,硬是强迫自己站了起来,却突然眼前一黑,身体便不由自主的向前摔去。
成涤忙闪身将她扶住,冰冷的声音问道:“你不舒服?”
夜雪缓了好一会,才觉得体力稍稍恢复,不待她推开成涤,便听到皇帝低沉的声音道:“既然,墨王妃,身子不适,就赐坐吧。”说着便将视线转向孙明礼。
孙明礼立刻会意,忙将一旁的锦凳准备好,上前挡开成涤,扶住夜雪,道:“墨王妃,老奴来伺候您入座。”
夜雪点点头,道:“有劳公公。”
见夜雪落座,皇帝又道:“墨王妃,你对朕的恭维,确实让朕很受用,可是,朕为何会觉得你话中有话,你说朕是王者,又说朕审时度势,怎么,王者也要审时度势么?”
夜雪强撑起精神,清冷的凤眸缓缓抬起,唇角勾着一抹自信,缓缓道:“陛下是聪明人,难道一定要夜雪说出来么?”
皇帝略怔了怔,继而勾起笑意,点了点头,却吩咐孙明礼,道:“将朕的参茶赐予墨王妃。”
夜雪谢了恩,接过孙明礼递过来的描金茶盏,在皇帝高深莫测,以及成涤略显紧张的注视下,轻轻押了一口。
成涤见夜雪没有不良反应,才将冷眸垂下,继续隐藏气息,几乎要与影子融为一体。
然而,皇帝枯黄的脸上却显出一丝严肃,缓缓垂眸,静默了一会,低沉的声音道:“你想对朕的儿子们做什么?”
夜雪不解,清冷的凤眸闪了闪,道:“皇上何出此言?”
皇帝将身体完全放松下来,脸上的疲惫再也掩饰不住,他的周围全部都是明黄耀眼的金色,原本富贵的颜色,此刻在这位老者的映衬下,竟显得异常冰冷寂寞,只听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道:“墨王妃……”
皇帝的语气顿了顿,续道:“墨王娶的第九个女人,听说,是墨王为朕冲喜,才娶回府的萧别离的女儿,却不想竟是个有勇有谋,果断睿智之人,幸而你是个女子,不然……”
夜雪明白皇帝的意思,清冷的声音淡淡道:“夜雪志不在此,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顿了顿,又道,“皇上以为,我毫不犹豫的喝下参茶,便是有勇气么?”
皇帝道:“不仅如此,你还敢独自一人闯进这龙翔殿,难道,你不晓得如今这个地方,进的来,却不一定能出的去?”
夜雪将手中的描金茶盏放在一旁,清冷的声音道:“皇上,我若说,我没想过,您信么?”
皇帝沉默不语,夜雪便接着道:“我没有想过接下来会怎样,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想弄清楚,至于这杯茶,夜雪只是觉得,我的到来对皇上来说,终归是利大于弊,皇上应该不会轻易杀了我。”
皇帝突然冷冷一笑,道:“那么,墨王妃想过没有,如果朕现在将你赐死,便能轻易平息这场争斗。”
夜雪微微一怔,清冷的凤眸缓缓抬起,道:“的确能,不过,皇上也应该想过适得其反的可能,更何况,皇上即便还是雄狮,却也已经无法再驰骋草原了,或者明天,或者后天,这草原,终归还是会属于年轻的王者。”
“大胆!”服侍在一旁的孙明礼听夜雪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立刻出声呵斥,却又看见皇帝的神情没有任何改变,忙低下头向后退了一步。
夜雪淡淡的扫了孙明礼一眼,清冷的声音续道:“从夜雪进来的那一刻开始,您便已经打算利用夜雪,陛下,夜雪说的没有错吧。”
皇帝还是静默不语,仿若没有听见一般半合着眼眸。
夜雪清冷的唇角勾了勾,接着道:“夜雪情愿为陛下所用,不过,夜雪有件事想不明白,还请皇上不吝赐教。”
皇帝还是静默不语,夜雪也不着急,伸手端起参茶慢慢饮着。
“什么事?”就在孙明礼以为皇帝睡着了,欲要上前为皇帝盖被子的时候,皇帝终于开口了。
夜雪站起来,向皇帝恭敬的福了福身,又想了想,才道:“陛下,成涤带人深入雪山那件事,可是陛下的旨意?”
皇帝缓缓抬起眸子,眸子含着掩不住的疲惫,他静默了一会,道:“不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那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只不过……”
只不过成涤竟没能完成任务,反而落得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虽然也算斩了公冶凌的一条臂膀,但他所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点,若没有那次雪山之行,此刻,他也不至于落得如此被动的境地。
夜雪凤眸闪过冰冷,她心疼齐无病成了他们父子兄弟角逐的猎物,可是,她却无力去做什么,因为就连她,也注定了会成为这场权利之争的祭品。
夜雪清冷的唇角勾起一抹讽刺,又道:“原来,陛下在那之前就已经醒了,那么,陛下一定知道您的儿子们的所作所为,想必,早已经为今天的事做好了准备吧。”
“朕料到会有今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更没想到,他们竟会以抢夺一个女子为借口。”
夜雪却不以为意,清冷的声音道:“有道是江山美人,有何不可呢?”
“江山美人……”皇帝重复着夜雪的话,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讽刺,道:“朕的儿子们,都长大了。”
夜雪把玩着手中描金的茶盏,清冷的声音缓缓道:“养儿如狼总比养儿如羊的好,他们,无论哪一个,都能挑得起这副千斤重担,陛下,您应该感到骄傲。”
皇帝静默了一会,唇角缓缓勾起释然,视线转向夜雪,道:“你,不想替墨王说句话么?”
提起公冶墨,夜雪只觉得胸口一阵钝痛,冰冷的凤眸掠过哀伤,唇角却勾起了嘲讽的冷笑,她静默了一会,缓缓开口,却转了话题:“陛下,事到如今,您手中王牌,是什么?”
皇帝一怔,将视线缓缓转向夜雪,见她仿若未知,甚至还颇显轻松的把玩着描金茶盏,皇帝合上双眸,竟陷入了沉默。
大殿中一时间寂静下来,只有夜雪浮着杯盖的细微声响。
然而,耳力不差的人已经可以听到,此时的龙翔殿外,已经热闹起来。
孙明礼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青白的天光透过窗纸照进来。
“雪,停了吗?”皇帝低沉慵懒的声音,含着疲惫的问道。
孙明礼小心的将窗子推开一条缝,凑近往外看了两眼,回头,脸上带着笑,道:“回万岁,雪倒是停了,不过这天还阴沉的厉害,只怕等会还要下。”
“唔……瑞雪兆丰年,明年,国库也一定会得到不少添补。”皇帝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仿若在自言自语。
“主人,外面……”成涤见皇帝显出疲态,以为他要入睡,但是此时,绝不是睡觉的时候,便出声提醒。
皇帝沉沉的叹了口气,缓缓睁开双眸,道:“朕,知道。”默了默又道,“但是,朕更想知道,他们会不会硬闯进来。”
夜雪起身走到窗子前,借着孙明礼打开的那一线缝隙,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再加上猜测,心中大致有数,清冷的凤眸闪了闪,转身面向皇帝,道:“陛下,事到如今,知道他们会不会硬闯又有什么意义,依我看,陛下不如争取时间宣见大臣,将皇位继承的问题明示更好些。”
皇帝听在耳中,却依然不动声色,还是保持着闭目养神的姿态,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孙明礼明白皇帝的意思,上前呵斥道:“大胆墨王妃,陛下面前岂容你指手画脚。”见皇帝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便又道,“我主深谋远虑,岂是你小小女子可以想象的!”
夜雪清冷眉梢只稍微挑了挑,深谋远虑么?在她看来,不过是习惯了高位的男人,那最后一点放不下的尊严在作祟罢了。
夜雪垂眸,皇帝现在看上去并不好,不难让人看出,他现在是强撑着一口气不肯倒下,想来必是放不下皇子们的皇位之争。
皇帝明明提前醒来,却不让任何人知道,只怕他是想利用这段时间做些什么,夜雪相信,这段时间虽然不算长,但也足够做许多事。
而且,她想到皇帝已经醒来,并硬闯龙翔殿,这件事一定不在皇帝的计划之内,可是皇帝却想到利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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