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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睁睁看着相思的左臂鲜血愤怒般地喷涌,而自己却无能为力,那种痛苦和伤心的绝望简直要把秦入骨逼疯!
他发出的悲鸣般的嚎叫声,让聂辅周和秦切肤忍不住转过头来。
两人瞬间惊呆了,因为他们看到了秦入骨的眼泪,在他脸上滚动的,是大颗大颗的,鲜红的——血泪!!
他们真的无法想象一个人要经历何等的愤慨,何等的痛绝,何等的挣扎,才会把自己的眼角生生撑裂!
此刻,秦入骨的整个眼球,都变成了赤红的模样,看起来活脱脱的就是个地狱中闯出来的厉鬼,而他即将要用恐怖分子的鲜血为他的铭铭泄恨!
他,即将——浴血成魔!!
凌乱响起的枪声中,刚刚那位被相思阻止的逃兵中弹倒下了。
前赴后继的战士们却很快听到他略带沙哑的粗犷声音:
“大西北哎,大关中哎,大西北大关中大秦面孔,日造设月描画天地生成,方方正正的老城墙是你的扮相!”
那是陕西人民耳熟能详的秦腔!
“哇”的一声,两个同为陕西籍的战士顿时嚎哭了出来!
在异国他乡,任何一点乡音都可以叫人热泪盈眶,情难自禁,更何况是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在用性命呐喊出对家乡最后的思念?
粗鲁地抹去脸上的泪痕,两个熟悉这段秦腔的战士同样拉开嗓子,和濒死的战士一齐拼命地吼叫起来:
“你的身影坚韧从容,撼天动地的牛拉鼓是你的心跳;你的心跳掷地有声,粗瓷老碗羊肉泡滋养着你的体魄;你的体魄大气恢弘,栓马桩、石碾盤、刻就你的秉性!”
泪雨滂沱中,几乎不成腔调的秦腔却始终未曾失去那种穿金裂石的力度,更没有失去那种从心底里喷薄而出的忠诚和自豪!
“你的笑容绝无奉迎,板胡声、唢呐声、藏着你的大爱;你的爱和恨让人心疼,天社火、地社火、是你最威武的群像!”
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那名战士的声音猛地嘹亮起来,声调高高地飘荡在渐渐明朗的天空中:
“我不是逃兵!我没有给祖国丢脸!弟兄们,记得把我这份荣耀带回国,带给我妈妈!”
狂放的吼声中,那胳膊摆动了几下,便再也支不起来。
在一声声沉闷的爆炸声中,眼睛一直盯着那位英勇战士的聂辅周猛地闭上了双眼,尔后,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压出了一个声音,“上!”
敌方阵地的恐怖分子被战士们的嘶吼所震慑,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见秦入骨手里的阿姆斯科MGL490MM榴弹发射器就猛然传出一声轰鸣,大团的硝烟从三名呈品字型队列向前移动的恐怖分子之间扬起。
没来得及从突如其来的打击中缓过神来,秦入骨就暴吼着,手一扬,一个长长扁扁的,黑糊糊沉甸甸的小金属块,就在空中打着根儿,泛着漂亮的小弧线,向他们欢蹦过来。
“啪嗒!”
那个黑糊糊的金属块落到了几名恐怖分子的面前,他们一起伸直了脖子,惊恐地望着这个静静地躺在地上,还有一盏小灯在哪里亮啊亮啊的,闪啊闪的小玩意。
突然间,一名在塔利班恐怖分子大本营里多呆了几天,拥有丰富恐怖活动经验的资深恐怖分子发出一声歇斯底里地惨叫,“天哪,这是黑索金炸药!”
“轰!”
连大地都狠狠一颤,一团硝烟夹杂着两名恐怖分子的碎肢血肉,翻滚着,直腾起十四五米高,才随着强劲的西北风飘散。比TNT猛烈15倍的黑索金炸药,让敌阵的恐怖分子们在硝烟弥漫中完全呆滞。
趁此机会,秦入骨双手一撑,闪电般地激射而出,一块一尺多长宽的弹片,就狠狠刺进一名恐怖分子的颈部。
尔后,秦入骨发泄似的倾尽全力一拉,就将那名恐怖分子的颈部大动脉连带气管一起狠狠割断。
炙热的鲜血,以每秒钟83毫升的可怕速度,从这名恐怖分子的颈部狠狠喷射出来!
恐怖分子还徒劳地伸手想捂住伤口,可是他捂得住吗?他张大嘴巴想喊出来点什么,但是他的气管已经被秦入骨割断,只有肺叶在虚无地扇动着,出了从被割破的气管里硬挤出几声“霍霍”的声音,他还能在还出点什么来?
是的,秦入骨已经疯了!
强忍住鲜血溅进眼睛里带来的刺痛,秦入骨一拉手里那块血淋淋的弹片,可是弹片被那大动脉被割断的恐怖分子,下意识地死命拽住了。
“啊!”
秦入骨大吼一声,猛的反手一扭,弹片泛着大片的血花,又在恐怖分子的颈部旋出一个碗口大的血洞!中间还混杂着恐怖分子两根被生生扭断的手指,一起纷纷扬扬的洒落!
斩首!
头颅几乎被割断的恐怖分子,又被秦入骨抓起挡在胸前,来自敌阵的ak47步枪的爆响便猛然在那恐怖分子身上溅起数十朵绮丽的血花!
ak47步枪对准这边不停地扫射,秦入骨面前的尸体就不停地碎裂,不停地炸起一团团血雨,直到这具尸体发出“啪”的一声爆响,那颗软软垂在脖子上的脑袋,被几发步枪子弹生生打碎,红的白的黏黏腻腻的脑浆四处飞溅。
正好被子弹打中胸部防弹衣,不由自主大张嘴巴吸气的秦入骨,只觉的嘴里传来一阵诡异带极点的甜腥,他的舌头不由自主地卷动。感受到一种滑滑的湿湿的温柔触感。
那是伴着脑浆的大脑蘑菇!
瞬间,秦入骨的胃里掀起一阵难以自抑地翻滚,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呕吐,他就会成为那些疯狂了的ak47步枪的众矢之的,他就必死无疑!
不再犹豫,秦入骨蓦地暴发出一声野狼般的狂嗥,将那块溅在他嘴里的东西,连带已经冲到喉咙边的胃液,一齐生生硬咽回自己的胃里!
与此同时他抓紧手里的弹片,拼尽全力对着面前已经被ak47步枪扫成破烂皮囊的尸体狠狠捅过去。尸体胸部的肋骨几乎都被子弹打断,而秦入骨紧紧握住弹片的右手,竟生生击穿了他的胸膛!
“哗啦!”
一名刚刚射空了弹匣内三十发子弹,正在手忙脚乱换弹匣的恐怖分子,突然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秦入骨穿过那具尸体,直直捅进他胸膛里的弹片!
秦入骨的手狠狠一扭,弹片就再那个拎着ak47步枪的恐怖分子胸膛里的肋骨摩擦出“吱吱啦啦”的可怕响声。
就在那个濒死的恐怖分子擎出步枪上的刺刀,试图反捅回来一刀时,秦入骨直接用手抓紧了刺刀,隔着这具早已经被他捅烂、掏空的尸体,又一刀狠狠地刺了过去!
“啪啦!”
面对已经超出人类承受范围的惨烈血战,已经被彻底吓呆的恐怖分子,被他们同伴喷涌的鲜血溅洒了满脸,才终于如梦初醒的举起了手中的步枪。可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他们眼前就猛然炸起一大片混合着金属炙热气息的硝烟和弹片。
这是聂辅周和秦切肤扔过去的火箭弹!
顷刻间,敌方阵营一片寂静,腥风血雨远超敦煌壁画上飞天的艳丽。
全军覆没!
这就是他们敢打他秦入骨的女人的下场!
聂辅周和秦切肤已经奔向那架高平两用重机枪。在被密集的子弹射穿的钢板后面,相思正咬着牙,狂吼一声,猛地把深深插入左臂的钢片拔了出来。
其痛楚绝不亚于昔日关云长刮骨疗伤!
秦切肤心痛地撕扯下医护包里的绷带,聂辅周接过绷带,颤抖着手指帮相思包扎伤口,相思苍白着脸,却还努力谈笑风生:
“华硕那时华佗割开皮肉,血流满盆,用刀刮骨,悉悉有声。帐里帐外的人都面色如土,有的还自己捂住脸不敢再看。可是关羽呢,依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风采依旧,神色自如,好像华佗是个超级按摩师,再给他老人家挠痒痒!”
秦入骨最后一个奔到相思身边,见父亲和哥哥已经帮他处理好伤口,顿时动了一口气,见她在那眉飞色舞地说书似的,他忍不住拆穿:
“关羽中箭时,华佗早死十一年了,不可能从地下的棺材里爬出来给他的偶像治伤,正史虽有个关羽刮骨疗伤的记载,但远没有《三国演义》描绘的这么神!”
相思本想狠狠剜他一眼,但视线一撞上他那被鲜血和脑浆涂抹的分不清眉目的脸,他的眼神蓦地不由自主地变得疼惜温柔起来。
他的视线缓缓地逡巡过他们父子仨,再也忍耐不住,泪珠夺眶而出。
聂辅周伸出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脑袋,像爱抚小狗一般用指尖来回摩挲着她的短发。
“我不会让你在纠结难过了。”
他用指尖轻柔地擦拭她眼角的泪水。
猝不及防的话语让她噙满泪珠的眼睛睁得更大,面对她惊疑的眼神,聂辅周无法正视似的慢慢转移了视线,尔后轻轻地低声道,“成为我的儿媳,你会更幸福吧?”
相思的双唇颤抖着。
“刚刚差点失去你,”聂辅周的嘴角歪向了一边,“我才反省到,我就是问题的所在,我一直给你太大的压力,让你烦恼,让你痛苦,让你难以抉择,让你纠结神伤。”
即使咬紧了牙关,相思的眼角还是不断地流下了泪水。
“其实,我一直都是在逞强而已。就算你真的爱了我,也是因为那份想要报答知遇之恩的心情在作祟吧?而我一直在逞强,骗自己说你是被我打动,终于转过身来爱我。”
相思摇着头,却蓦地被聂辅周在脖颈上轻咬了一口。被疼痛吓到弓起背后,原本疼痛的部位却很快被轻轻地吮吸起来。
“我不光是在逞强,而且还是这样的任性。就算是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肯成人之美。死死地霸着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用那种讨厌的自满态度,不停地自欺欺人,不停地伤害身边最值得珍惜的亲人,更加把这辈子最在乎的你推入两难的窘境。”
聂辅周深深地凝望着相思,几乎摒住了呼吸。
“我都这么大的年纪,还逞强任性,实在很可笑吧?你一定在背后偷偷笑话过我吧,相思?我可不能让你再笑话我。所以,我对自己说,放弃——也是一种勇敢啊!”
旁边的秦切肤和秦入骨两兄弟,一直默默地站在原处,谁业没有想要插嘴打断聂辅周的话语。认真聆听着的相思,还来不及仔细体味他的话语,通讯器里蓦地传来联黎司令部翻译官的急切指示。
“加纳村遇难人员的搜救任务?”
听到聂辅周传达的司令部的任务,秦切肤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加纳村接近叙利亚,可以说位于叙利亚沙漠之中,如果去哪里执行遇难人员的搜救任务,那么必定要穿过叙利亚沙漠!
面积约32.4万平方公里、年降水量不到125毫米的叙利亚沙漠,大部分覆有熔岩,不宜放牧,亦难通行,只在其南部哈马德地区有少量牧民,在近代之前一直是黎凡特和美索不达米亚两人口居住区之间难以穿越的障碍。
“叙利亚沙漠?”相思的瞳眸亮了起来,“那么这次任务就是妖后的召唤了?”
很多人都知道,埃及史上曾出现一位与凯撒和安东尼纠缠不清的妖后——克里奥佩特拉,却很少有人知道,在克里奥佩特拉自尽的三百年后,叙利亚出现了一位叱咤风云的妖后——丝诺比亚。
妖后,除了要美艳妖娆外,还得和阴谋、战争、亡国和死亡扯在一块才称得上是妖后。
丝诺比亚自然也是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罗马人认为她是弑夫夺权的妖后,然而她不像她的祖先克里奥佩特拉一样,需要依赖凯撒与安东尼军队的保护,相反的,她是一位领军作战的巾帼英雄,远远地比她的祖先更加的坚贞勇猛。
“你倒是很像丝诺比亚。”
出发前往叙利亚沙漠时,秦入骨冷不防地说。
“怎么说?”
“看看你,”秦入骨定定地望着相思,“一听说又有任务,从你脸上扬起的,固然是那种从战场上不断积累的平淡与沉静如水,但是,在表面的平静中,你的眼睛,你的皮肤,你的头发,你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蕴藏着一种隐而未发的可怕的战斗火焰。若是一般的人,哪怕是被你多看几眼,都会感觉眼睛如同被钢针刺中了一般,痛得厉害!”
正说笑着,秦切肤把一管从牺牲的战士身上找出的伪装油彩抛给相思。相思接过去,慢慢地把它涂在脸上,然后放进身上的沙漠迷彩服的口袋中。
这还是相思第一次穿上沙漠迷彩服。
在新兵训练银山三营,她穿的是步兵林地迷彩作训服。
在国防大学研究生院,她穿的是空降兵城市迷彩作训服。
在海军陆战队和两栖蛙人队,她穿的则是海洋迷彩作训服。
回顾着曾经穿过的迷彩服,往昔军营的一幕幕又闪现在脑海,如同走马灯似地在眼前流淌而过。
她当然受过沙漠作战训练。荒漠一片。沙茫茫,草丛丛。特战队员以沙土草丛作掩护,进行残酷的障碍训练。相思记得场地设有铁丝网、蚂蚁坑、阻绝墙、高台、滚木、高低柱、简易楼、涵洞、拒木、网格强、懒人梯、步步高、屋顶、鱼雷管、天桥和牵引横渡等16道障碍物,水、火、泥、绳、洞、网、桥等错落交替,险象环生。
就是在这些不断的残酷训练中,自己才能成为现代的丝诺比亚吧?
部队行进不久,脚下开始铺陈出星星点点的黄沙,放眼远望,在经过一段绿与黄的彼此融合后,在他们前方不到十公里的地方,已经是大片连绵不绝的金黄色沙漠。
“检查各自的水壶,”聂辅周吩咐,“前面再想找到水就不容易了。”
相思打趣地敲打自己的水壶,神叨叨地念道:
“别问军人只有一杆钢枪,可钢枪上托着万里长城;别问军人只有一只水壶,可水壶里装着黄河长江;别问军人只有一颗红星,可红星串着闪烁的金光;别问军人只有一身军装,可军装里卷着千里波浪。”
就这样,聂辅周带领着这只小分队,背着他们身上所有能装水的容器,和够他们五天消耗的食品及沉重的武器弹药,徒步走进了眼前的这片沙漠。
当他们翻过一个小小的沙丘,登高远望,阔大无疆的戈壁一片铁青,稀疏的骆驼草棵棵憔悴,一棵和另一棵之间距离很远,像是一群孤立无援的战士,矗立在旷世的戈壁当中,看日月流转,大风奔袭,严寒和烈日。
沙漠上空旷的劲风狠狠掠过,带起漫天的黄沙,连带吹过来的,是沙漠特有的炙热而干燥的气息。
面对着着空旷的一望无垠,酷烈虚无的让人心生畏惧的叙利亚沙漠,相思的脚步不禁略微一顿,父子仨轻扫了他一眼,秦入骨问,“怕不怕?”
“怕!”
坦诚并不可耻,相思老老实实地回答,“这还是我第一次走进真正的大沙漠,一想到我们身上的清水最多只能支持三天,我就心里直发毛。我宁可在战场上被一挺重机枪打成马蜂窝,也不愿在沙漠里被烈日一点点地晒干烤熟。”
父子仨眯起眼睛望着她。
她稍作停顿,瞳眸迸发出坚韧如同金刚钻的炯炯光芒:
“但是,我愿意相信你们!和你们悍不畏死的绝密尖兵父子仨并肩作战,原始丛林、高原戈壁、冰山雪地、荒凉大漠都只会是我的游乐场,咸水鳄鱼、孟加拉猛虎、毒蛇野猪。密林蟒蛇也不过是我即将驯服的宠物,美国三角洲部队、海豹突击队、德国边防第九大队还有各种顶尖雇佣兵和恐怖分子都不过是免费的陪练!”
秦切肤爽朗地大笑起来,“那么,你对我们父子仨到底是战友情,还是……爱情?”
相思的视线停留在父子仨期待的眼神中,嘴角缓缓勾出一丝笑意:
“残酷的战争分娩出了一个产儿,他的名字叫军人。每当战火硝烟燃起时,它就会意味着流血和牺牲。我记得《兄弟连》小说中有一句话,‘这一天我终身也不会忘记。我得感谢阿道夫-希特勒,是他给了我机会,是我与一生中认识的最最出色、最最鼓舞人心的一组人结了缘。’我现在也想说,我想要感谢战争,如果没有战争,没有军队,没有军营,那我就不可能和你们父子仨相遇结缘。”
她停顿片刻,继续说:
“如果可以,我想和你们父子仨并肩作战,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战争是不可避免的,是漫长的。我希望能和你们并肩为祖国作战,团结一致应英勇作战,共同使用一个一个掩体,在最需要的时候相互支持,一同目睹死亡,一起经受苦难。这样,当我老了,我的孙子问我,‘奶奶,你是军队里的英雄吗?’我可以很光荣地回答,‘不是,可我曾与英雄们一起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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