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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鼓临沙漠,旌旄出洛畿。关山绕玉塞,烽火映金微。
饯送纡天什,恩荣赐御衣。伫勒燕然颂,鸣驺计日归。
“现在我们已经进入沙漠地带,”聂辅周说,“这就意味着,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那些恐怖分子,而是眼前的茫茫大漠。这场战斗,不需要枪械,不需要射击与狙杀。谁能在无法得到补给的最恶劣环境中生存下来,谁就是真正的胜利者!”
相思接过秦切肤递来的伪装布,把脑袋和脖颈包裹住。
保存汗水是沙漠生存的一大要义。用布把脑袋和脖颈包住,可以减少火热的风沙及阳光带来的伤害。衣服会吸汗,使汗保留在皮肤上,汗水的冷却作用会使人感觉凉爽。
行进了大约一个小时,聂辅周看了看手表,低声道,“休息。”
秦入骨找了一块凸起的岩石,整个人平躺在岩石背面的阴凉处。父子仨都已经找好根据地,视线齐聚在仍呆呆站在那里的相思身上。相思看了看聂辅周,聂辅周望着她点点头,她便坚定地迈开大步,朝着秦入骨走去。
他终于还是要和她的刻骨君厮守。
感受着相思炯炯的目光,秦入骨伸手拍了拍他身边同样被岩石遮挡的阴凉位置,示意相思也躺下来。乖乖躺下的相思,看到刻骨把他的背囊放在自己的那一边。
相思就被秦入骨和他的背囊挤在中间,除非他跳起来,否则根本没有动弹的余地。
了解沙漠生存方法的人,都知道这样限制行动以求节约体力、并利用狭小而相对安全空间,诱使自身迅速放松自己身心的方法。
“接下来会更加艰苦,大家好好休息。”聂辅周命令道。
利用灌木、石头、露出地面的岩层等投射的阴影,阴暗处的温度比大气温度低20~30华氏度,相思在悠长而轻缓的呼吸中,慢慢放松自己紧张的四肢,身体里出的汗都渗进内衣里,手腕和脖子上绑着的棉布吸足了汗水,此时传出一阵清爽。
二十分钟后。
聂辅周最先爬起来,带领三人继续前进。
此后,每隔一个小时,聂辅周就会强制命令队伍休息二十分钟。在第三次休息时,聂辅周掏出自己的水壶,下令,“喝水!”
相思舔着自己微微有些发干的嘴唇,刚掏出水壶,又塞回腰间。
下一秒,水壶就被秦入骨夺了过去,递到她面前。
看着秦入骨强硬的视线,相思摇摇头,“我还不渴。”
“少他妈的给我扯谈!”秦入骨瞪圆了眼睛,厉喝道:
“喝!从现在开始,在下午四点半以前,每隔一小时,你给老子喝1夸脱清水!四点半以后,晚上八点以前,你每小时喝1品脱清水!想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就少在我面前逞英雄!你要是在沙漠倒下了,别指望我会犯傻地背着你,那样只会让我们一起完蛋!”
说完,秦入骨从沙漠迷彩服口袋里掏出一管润唇膏,抛给相思:
“把它涂在嘴唇上!不要再用舌头舔嘴唇!那样做除了让你身体的水分加速流失,并导致嘴唇干裂外,不会有任何好处!”
被这样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相思只能老老实实喝下1夸脱也就是1.1升清水。
这样走走停停又过了三个小时,相思都喝了三次水,秦入骨才终于喝了一次水。相思实在忍不住,拉住秦切肤,“你弟弟是不是参加过美国沙漠训练营的特训?”
自从二战早期美军准备去北非作战时起,沙漠地区人和水这个话题就引起了美国军方极强的关注。美军和以色列国防军曾经以为,通过在训练中逐渐减少士兵水的供应,可以使士兵在水量供应少的情况下依然保持良好状态,因此建立了沙漠训练营。
秦切肤点点头,“他前年向美国军方递交了‘生死状’,自愿接受沙漠训练营的特训。”
听了这话,相思顿时瞠目结舌。
官方数据显示,美国本土参加沙漠训练营的士兵,有成百上千人的死亡。相思吃惊的不是秦入骨的勇敢,而是他竟然能活着走出沙漠训练营!
“刻骨他是那批学员中唯一存活下来的,”秦切肤用敬佩的语气说,“在他第六次因为脱水而晕倒时,他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心惊肉跳的相思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听秦切肤继续说:
“做人工呼吸无效,让他吸氧无效,用小型心脏起搏器无效,他的教官当时真的急了,竟然直接用格斗军刀,划开他的胸膛,掰断他的肋骨,用手提住他的心脏,强行用这种变态的方法,帮他一下一下重新恢复心跳!”
相思暴突了眼珠子,脑海里浮现出秦入骨的胸膛被划开,鲜血流淌不止的模样,连心脏都被人提住,这样竟然还能存活?
“这就是秦入骨,”秦切肤激昂地说道,“他的生命力就如同骆驼般坚韧!”
相思转过脸,看到前方不远处,秦入骨那孤独而骄傲、永远都不可能弯曲的伟岸身影,内心升腾起一股激越的佩服崇拜之情。
这已经不是欣赏所能形容的,也不是爱情所能概括的。
如果,如果能够活着走出叙利亚大沙漠,他一定要好好地爱他。
除了祖国和人民,还有那鲜艳的五星红旗,她会将她剩余的热血和爱,全部献给他!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前提都是,她必须活着走出这片广袤酷烈的叙利亚大沙漠。
然而就算是死,她亦无畏无惧,跟着这铁骨铮铮的父子仨,她绝不会有后悔和遗憾。她仰头喝下1夸脱的清水。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极力配合他们父子仨,让自己不要倒下,让自己可以陪伴着父子仨,走向他们的胜利。或者陪着他们三人,一起倒在他们人生最后的光荣战场上!
秦入骨突然侧起头,露出凝神倾听的表情,而后迅速从背囊中翻出棕色和黄色相间的沙漠伪装布,双手一抖,把整块伪装布铺开,便把他和相思两人严严实实地罩住。
聂辅周也翻出伪装布,罩住了他和秦切肤。
相思和她的刻骨君两个人一人抓住伪装布的两个角,四平八稳地卧倒在灌木丛下。
“哒哒哒哒!”
头顶上飞旋而过的直升机,重机枪喷着火爆吼扫射而来。
密密麻麻如同蝗虫般的子弹就在相思和秦入骨两人不到两米内的地方狠狠砸击,激起连串雨雾似的沙尘,相思略有些担心地看着秦入骨,他却闭着眼睛,闭目养神似的轻轻道:
“别担心!他们这是在玩敲山震虎的把戏呢,飞得那么高,能看见我们才见鬼了!顶多就是顺着我们留下的脚印,在那里进行试探攻击。”
相思点点头,望向伪装布外在阳光和沙尘中不断翩翩起舞的子弹,突然笑起来:
“打吧打吧,子弹壳可是好东西,最好全部打完,给我们备用!”
到了第五天,他们来到了山地沙漠地形区。
山地沙漠分布着贫瘠的小山或山脉,山与山之间被干燥、平坦的盆地隔开。平坦的地区会渐渐或突然升高,高的地方可以达到海拔几千米。从地图上来看,他们五天时间只行走了110公里,但是他们要不停地征服一个又一个的熔岩山脉。
这种高山沙漠攀爬,体力消耗惊人,山一高,氧气就稀薄,更加快了身体疲劳。而如果在夜晚凉爽时攀爬,又缺少充足的照明设备,极易出现意外。
他们只能顶着酷烈的骄阳,踩着比大气温度平均高30~40华氏度、可以烫熟鸡蛋的熔岩和黄沙,在白天攀越过一座座的熔岩山脉,一点点地向前挺进。
这些都还可以忍耐,但最不能忍耐的事情,就在第六天发生了。
在干旱地区生存的一个关键要点在于了解身体活动、大气温度、水的消耗这三者之间的关系。身体在一定温度需要一定量的水来保持身体活动的某种水平。一个人在110华氏度气温下进行高强度工作,一天需要5加仑水。
可到了第六天,身上携带的淡水已经基本消耗干净,晃着只剩薄薄一层清水的军用水壶,相思和秦入骨相视苦笑。
再无其他办法。最然知道淡水的重要性,但是他们身上实在缺乏盛水的容器,而且他们还必须携带沉重的武器和弹药。
将近正午的时候,气温越来越高,相思已经几次差点休克过去。她总算知道了,原来国内的酷暑和这种几乎能杀死人的炎热相比较,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这辈子如果被问起世界是最可怕的地方是哪里,他的答案一定是叙利亚沙漠。
她的军用水壶已经空了,秦入骨把他的水壶递给她,她摇头拒绝,“不用,我不渴。”
他也不强求,弯下身,在松软的沙层里掘出一个坑。
“把身子埋在沙层里。”
“啊?”她一时间猜不到他的用意。
“照做,我不想再重复一遍。”
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别扭啊。相思犹豫了一下,还是照他所说进了那个坑。
让她感到吃惊的是,原来沙层的下面要比表层阴凉一些。尽管不是她所想要的那种凉快,但总算是稍微缓解了一下那种灼烧的感觉。
这点连她都不知道,看来是沙漠训练营教会他的。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相思但觉仿佛有烈火在烘烤着她的全身,喉咙里更是干得像被火焚烧的直冒烟。
“水……水……”
同一个字在他的脑袋中不停鸣响着,可嘴唇却偏偏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股清凉的液体从她的唇中灌入,暂时将她从炼狱之中解救出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秦入骨那双渗着血丝的瞳眸,望向她的时候,却充盈着一种令人宁静的沉稳安谧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蓦地意识到什么的相思马上坐起来,“你把你的水喂我喝了?”
“这不是我的水,是老爸和老哥的。”秦入骨满不在乎地说。
相思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声音都在发抖:
“难道,我水壶里的总是喝不完的水,就是你们加进去的?”
聂辅周和秦切肤过来扶起相思,“走吧,别说了,节约点力气!”
发现秦入骨在凝视自己,相思抬起头,对着他努力挤出一丝微笑。饶是秦入骨心志如铁,也不由得鼻子一酸,因为,她的笑容看起来更像是在——哭!!
“是不是觉得闷?”聂辅周冷不防捏了捏她僵硬的脸蛋儿,“如果觉得闷,我们父子仨给你唱支歌吧。”
相思也不客气,马上笑着说,“我要听情歌!”
可最后他们父子仨凑在一块商量了老半天,他们会唱的歌,只有一首。
“唱一首!”聂辅周大声吼道,“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秦切肤和秦入骨一起站起来,父子仨仰天怒吼: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久久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风沙漫天,酷烈的苍穹下,粗犷雄浑的精忠报国歌声在戈壁大漠中回荡,震撼,抗击着所有力量。于是风云为之色变,风沙为之披靡,万事万物都被铁血军人这歌声所湮没!
“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华夏要让四方来贺!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华夏要让四方来贺!”
相思听得早已经热泪盈眶,“这算是什么情歌?”
“但这首歌唱出了你的心,难道不是吗?”聂辅周伸出手,轻轻帮相思拭去脸上的泪水。
噙满泪珠的眼睛大大地睁开了,带泪的微笑的脸慢慢颔首:
“是的,是的,这是我今生今世听过的最动人的情歌!”
第七天。
早晨相思醒过来,破天荒地看到父子仨还睡在沙坑里,并没有和以前那样早早起来等她。
相思跳起来使劲甩掉身上的沙粒,虽然她在睡觉的时候用从敌人身体上拔下来的衣服,把自己脑袋过的严严实实,可是仍然有沙粒钻进了耳朵里。
终于收拾干净,当相思揭开父子仨身上的伪装布时,顿时瞠目结舌。
首先他看到的是秦入骨。坚强的秦入骨,犹如战斗机器一样从来不会被敌人打倒、更不会被吓倒的秦入骨,此时却脸色苍白地躺在上,他正在——不停的颤抖!
不光是他,出现同样症状的,还有聂辅周和秦切肤。
在他们身上某些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和肌肉上,甚至出现了不同症状的肌肉筋挛现象。相思战栗着手,伸手搭在秦入骨的额上。
冷!她只觉得秦入骨的额头湿腻而冰冷!
相思慌忙摘掉秦入骨为了防止用嘴呼吸而导致体内水分流失的布条,摇晃着他。同时也摇晃着聂辅周和秦切肤。
“你们、你们怎么啦?”
可他们都没有回答她,都只是无意识地从嘴里发出几声又干又涩的呻吟。
听到秦入骨的呻吟,相思的心都被撕裂了。
她简直不敢想象,被子弹射中还能从容的微笑、连吗啡都不注射、就用打火机消毒虎牙格斗军刀、然后从肉里把子弹生生剜出来的秦入骨,这一刻究竟面临着什么样的痛苦,竟让他忍不住发出软弱的呻吟!
相思跪倒父子仨的身边,抓起水壶,可所有的水壶都已经空了。她俯下身子,用自己的唾液挨个湿润他们的嘴唇,然后伸出右手,使足力量,狠狠地轮流捏他们的人中,左手抓起一块帆布当成扇子,拼命对着他们扇风。
一番忙碌下来。秦入骨总算是勉强睁开了双眼,但是他那双充满锋锐气息的双瞳,那如夕阳残血般鲜红、足以让神魔都为之退缩的妖异气息的双瞳已经不见了!
现在他眼睛里剩下的,只有迷茫和令人不安的空洞。
“刻骨、刻骨,你到底怎么了?”相思抓住他一阵猛摇,嘶声哭叫道,“秦入骨你不要吓我!你们到底怎么了,我应该怎么才能让你们好起来?你告诉我!”
被相思要的几乎散了架的秦入骨,眼睛中终于恢复了一点神智。
他张开嘴,努力挣扎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我们可能患了……热虚脱。”
热虚脱!
由于身体水分和盐分的大量流失引起的、可以把人置于死地的热虚脱!相思的眼泪霎时冲出了眼眶——都怪他们把水都给了他!
现在他们已经处于生与死徘徊的边缘!
要不是他们都接受过严格的训练,要不是他们拥有太坚韧的生命力,要不是在他们心中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让他们本能地支撑起最后一点生命之火,以他们现在的状态,他们根本就见不到今天的太阳!
聂辅周和秦切肤还在昏迷之中。
秦入骨则努力瞪着一双眼睛,双手紧紧握起,发白的指节中不时暴起过度用力的骨节响声,他拼尽全力想让自己的意识更清醒一些,他的努力让相思眼泪大颗大颗地坠落。
要不是他喝了本来属于他们的那份淡水,要不是她们帮他背起了至少一半背重,他们根本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每当在沙漠里支撑了一个小时,享受了那二十分钟的休息之后,她从沙丘后面的阴影下揉着眼睛爬起来,总能看到在比较高的位置上,顶着太阳、抱着自动步枪、轮流为他警戒放哨的他们!
到了晚上沙漠里的温度只会有十几度,强烈的温差会让相思全身发抖,所以每次他们都帮他挖一个沙坑,躺在仍带着太阳余温的沙坑里,身上还盖着一层层薄薄的黄沙。
他们自己则是拿一块伪装布往身上一盖了事!
每天只喝在沙漠中正常人每天必须摄入清水量的三分之一不到,还要帮她扛起大部分弹药,他们父子仨身上的负重都已经超过了五十公斤!
白天攀越一座座熔岩山脉,在沙漠中行军,几乎没有休息,到了夜晚,还得用不趁手的工具帮她挖沙坑。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终于病倒了!
回忆着这些天在叙利亚沙漠的一幕幕,相思炽热的眼泪一颗颗狠狠砸在秦入骨的脸上。秦入骨轻舔着自己的嘴唇,尝到了眼泪的咸味,疑惑地瞪大眼睛,“笨蛋,哭什么?”
“是我害了你们,是我拖累了你们!”
相思这样一个强大的女兵王,在这一刻却是有惊又怕,深深的悔恨与自责击倒了她,她伏在秦刻巧砩暇褪呛窟罂蕖?
秦入骨安慰似地伸手轻拍着她的背脊,
“别哭了,相思,还记得我们曾跟你说过的那句话吗?‘战争让女人走开’,其实,这句话是我们男人想要保护你们。女人,应该有男人来保护。在战场上,也是如此。就算我们父子仨都死了,也要让你活着回去!咦……我眼前怎么有好大一个金灿灿的圈圈?难道是个大大的月饼?月饼好啊,我现在真他妈的饿啊,把那个大大的月饼拿过来,我们就可以好好吃一顿啦。我们会给你分大大的一块,至于我们男人,只要留下小小的一块就够了,谁叫我们是男人,谁叫我们那么爱你呢……”
这大概就是热虚脱症状里所谓的精神混乱吧?
听着秦入骨再无任何掩饰的内心直白,相思全身发颤,早已泣不成声。
“还在哭吗?笨蛋相思!”秦入骨瞪着眼睛,扬起一脸苍白的笑容,“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吗?在天漠军演场,也是在沙漠之中,我骂你是长舌妇,结果你听成了常奢富,后来每次想起,我都忍不住大笑。还有那时候,我问你,相思,相思,你为谁刻骨相思。我不知道你为谁刻骨相思,但我知道我为你刻骨相思了。”
相思的身体狠狠一震,时光仿佛瞬间倒流,回到两人命运最初交叉的时刻,璀璨如同紫微星划过。
“真的好喜欢你啊,相思,你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只小动物,又怒又笑的表情异常生动,而且个性单纯而直接,让人不爱都很难。相思,相思。光是想到这两个字,我就觉得自己脑门一阵麻痹。相思,我的恋人,我内心的恋人。如果能拥有你的话真是死而无憾……”
相思抓紧了他的手,“你可以拥有我的,你可以拥有我的,刻骨,刻骨,你不要放弃,答应我,不要放弃!”
“我怎么会放弃?”秦入骨扬起一脸的骄傲: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在我五岁的时候,就被我家老爷子逼着,在零下一、二、三、四摄氏度,反正是很冷的大雪天,出去练习长跑,我当时摔进了一个山沟里,整个山沟都结满了冰,根本爬不上去。当时我旁边还有一只几乎被冻僵的猴子。嘿嘿,连猴子都没有征服的山沟,我咬紧牙关,硬生生地爬上去了!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懂得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永不放弃!因为……我是秦入骨!”
相思用手背粗鲁地擦拭着眼角,凝望着脸色苍白、浑身不停发颤、却死命要紧了牙关硬撑着的秦入骨。这个男人实在是太骄傲了,这种骄傲已经融进了他的骨子里,骄傲得让他就算失去了意识,仍然顽强地支撑起一个男人的脊梁!
“秦入骨,”相思望着他的刻骨君,突然大吼,“我不会让你们死的!热虚脱只是要让你们充分休息,每三分钟给你们喝少量的水,就肯定能康复!”
秦入骨的嘴角缓缓抹上一丝温柔的笑意,“笨蛋相思,我们已经没有水了……”
“这是我的事!”相思声嘶力竭地大喊,“我不会让你们死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抛弃你们!不是有句话说,不抛弃,不放弃吗?这句话就是我的承诺!因为……我是楚相思!”
热!真的好热!
就算是躺在岩石的背阳处,也不会感到清凉,因为身体已经没有多少汗水可以渗出了,这在沙漠中,是绝对危险的信号。
看不到一株植物,也找不到一点动物的粪便,周围只有光秃秃的石头和沙粒。就连山坡下的盆地里,也找不到一滴水,只能看到白花花的一片盐粒。
相思不停地趴在一个又一个石缝旁,努力查看那里面是不是藏着下雨时残存的积水。
她趴在地上,不停地寻找哪怕是稍稍有点湿润的泥土或沙粒,当他用秦入骨的格斗军刀从地下好不容易看到的一棵野草,却丧气的发现,叶草的根须已经变得又干又脆,用手指轻轻一戳,就碎成了几节。
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再不给仍处于昏迷之中的他们父子仨喝点什么,他们就真的要去阎王那里报到了!
蓦地,她的眼角掠过一只飞鸟。
降雨后在一些太阳晒不到、或者地势低缓的地方,可能积下了大量的雨水。生存在这里的飞鸟或动物,应该很清楚这些水源所在。
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那只不知名的飞鸟,相思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越跑越快。突然间,脚下一空,还没来得及大叫,他就一脚踏空,从一个十几米高的山谷狠狠滚了下去。
尖锐的石头撞击着身体,失重的感觉让相思全身毛孔瞬间全部收缩。
她还不能死,他们还在等他找到清水回去救命!
相思猛地拔出身上的格斗军刀,一道狠狠插进身下岩石缝隙里。
“啪!”
高碳钢格斗军刀竟然被她身体从山坡上滚下来的惯性给生生拉断,继续下坠的相思来不及反应,“当”地一声巨响,她顿时感觉眼前金星乱舞,如同几万只苍蝇一起嗡嗡乱叫般的声响中,两股温热的东西缓缓从她的鼻子里流出来。
血!
看这落到沙漠迷彩服上的鲜血,相思把眼睛睁大到不能在大的地步。摔伤的痛楚就算再尖锐,此时也不能影响她分毫。他突然放声大笑。
他不能不笑,因为……她终于知道如何救她们了!
这回到父子仨身边,看着他们虚脱多时、再没有水就要报销的身体,她慢慢地下定了决心。她毅然决然拔出那只余下半截的格斗军刀,对着自己的左手臂狠狠砍下去,在一声无法压抑的惨叫声中,大块的血肉在空中飞溅。
相思痛得全身发颤,甩下手中血淋淋的军刀,把军用水壶拿过来,接住左臂喷涌的鲜血。
来不及处理伤口,他咬紧牙关,颤抖着手,用直升机打下来的重机枪子弹壳做成的勺子,盛满一勺鲜血,然后掰开秦入骨的嘴,把那勺鲜血慢慢灌进了他的嘴里。
接下来是聂辅周,然后是秦切肤。
他们仍然处于昏迷之中,但灌下满勺鲜血后,他们肌肉上的痉挛渐渐地消失了,皮肤也不再那样潮湿冰冷。
她就这样躺在他们身边,用自己的鲜血,不停地来滋润他们的嘴唇和生命。渐渐地,夜幕降临。
漆黑的夜幕笼罩着整个大地。在广袤无垠的苍穹下,在这片浩瀚的无边无垠,纵然穷尽整个人类所有智慧和种族生命力,也无法探究到其边界与根源的宇宙中,在这个小小的蓝色星球的某一个角落上,四个忠诚的共和国军人,四个彼此用生命照亮了对方道路的战友,四个为彼此不计回报奉献牺牲的爱人,静静地依偎在一起。
沙漠的夜晚,周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静的他们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静得连沙粒在风的鼓动下慢慢滚动的声音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静得连他们头顶,那一轮银色的圆月,和满天如宝石一般闪耀着点点流光的群星们,也显得孤独起来。
她知道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因为她的眼前突然出现绚烂旖旎的幻觉。
那是她和她的刻骨君初次见面时,焊接在悍马底盘上的巨大油箱被引爆后,夜幕中仿佛燃烧起的璀璨的烟火。
——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
烟花持续在空中爆炸开来,数万朵焰火炸响耳畔,却听不到声音,只能看到,红成烫,绿成油;青如飞烟,蓝如秋水;黄的犹如储存下来的一秋阳光,橙的宛似熟透的橘林,沉甸甸的饱满;而紫则紫的矜贵绝伦,如北斗横斜,水晶溅夜,紫薇宫飘出的紫色帷幔……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最后一勺鲜血倒进秦入骨的嘴里。
“好甜……”
品味着她的鲜血的秦入骨,发出一声喑哑而温柔的低唤,他扭了扭身体,在沙地上侧身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他的双眼眼角,在银色的月光下无意识地闪出两条细细的银线。
蓦地从远方传来沙沙的轻响,起风了。
“像蜜一样甜……”
他最后的声音掠过她的耳畔。她展颜微笑,疲倦地沉下眼皮。周遭的声音渐渐模糊起来,他伸出手去,颤抖着握住了他的手。手心传来冰凉的温度,一如他执着而又冰冷的吻。
头顶上蓦地传来直升机轰鸣的声音,还有搜救光线逡巡过这边。相思听出那是联黎司令部的搜救直升机,一颗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得救了,聂辅周,秦切肤,还有我最最亲爱的刻骨君,你们要好好地活下去,连带我这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这异国他乡的沙漠真像祖国的塞外啊。如果可以,请为我唱一首出塞曲,像那草原千里闪着金光,像那风沙呼啸过大漠,像那黄河岸,阴山旁,英雄骑马壮,骑马荣归故乡!
她终于可以闭上双眼,在她的蜜血终于干涸的瞬间。
她眼前浮现出初见面时他问她的情景,“相思,,相思,你为谁刻骨相思。”
事实上她已经用自己的生命回答了他,“刻骨,刻骨,我为你刻骨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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