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居天神

    
    不一会儿，苏简从宿舍出来，她穿着宽松的男式T恤和短裤，乌黑的短发上缀着水珠，大概是水温太高，她白皙的皮肤微微泛着粉红。
    胖子扶着车厢门看的面红耳赤，咽着口水向钟小光竖起大拇指。
    钟小光坐在车厢板上，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老兄，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马车粼粼开动，苏简检查着自己的行李：“钟先生，您的东西没有落下吧？”
    钟小光摇头道：“没有，你的呢？”
    苏简翻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捋了捋散在眼前的发丝：“我的也都在。”
    钟小光又问道：“努恩物流给的回执单据在吗？”
    苏简愣住了，眼神闪过一丝畏惧，但又稍纵即逝，完全没有遭遇劫车时的惊慌失措。
    沉默良久，她问道：“你想杀了我吗？”
    钟小光摸着头顶的发茬，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我想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苏简把头转开，望着窗外狭窄的景色：“我会带你见托马斯先生，这出戏已经演完了。”
    “看着我！”
    钟小光手按枪套，猛地提高了音量：“失业者，努恩物流，都是你的安排吗？”
    苏简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向车厢角落蜷了蜷身体：“不是，我没这么大的能力，我只是配合托马斯先生，按他的剧本演一出戏而已。”
    钟小光咄咄逼人的问道：“托马斯有什么目的？”
    苏简从容不迫的答道：“测试。”
    “测试？”
    钟小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测试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测试你能否胜任铠鼠公司的CEO。”
    苏简笑了笑：“我猜，他会让您通过的，托马斯先生喜欢聪明人。”
    “我不是聪明人。”
    他以凶狠的语气威胁道：“我警告你，你如果不说清楚为什么会找失业者劫车，为什么专送目的地只到湿地而不是A01，我会杀了你的。”
    “不，你不会的。”
    苏简并没有被吓到：“你在盆地军营外没有杀攻击你的所罗门，铠鼠公司大清洗时，你放生了本该处死的同事，因此你也不会杀我。”
    钟小光冷笑道：“看来你才是聪明人啊，对我的事了解的一清二楚，那我更不能留你活着了。”
    “我可不是聪明人。”
    苏简伸直双腿，向钟小光靠近了一些：“这些事都是托马斯先生告诉我的，他对您也不是完全了解，所以才要这么费心的安排测试。”
    “呵呵，故弄玄虚的家伙。”
    钟小光想起了海耶斯，在玩弄阴谋方面，托马斯倒是很像他父亲，但自己不是周质，他绝不要经历周质的痛苦遭遇。
    想到这里，他拔出手枪对准了苏简：“你并没有解释我的问题，而我的耐心有限。”
    苏简撇撇嘴，没有躲避：“就在刚才，您解开了托马斯先生的测试题，杀死了一个失业者，却救了他们聚集点的三百多人，让托马斯先生没有理由再去斩草除根。”
    说罢他忽然身体前倾，双手握住了钟小光举枪的手。
    钟小光手背和心中同时腾起一股暖流，食指不由自主的离开了扳机：“这能说明什么？”
    苏简温柔的微笑道：“这和能源实验要做的事情别无二致。”
    牺牲一百亿人，让两百亿人活下去的能源实验，钟小光听周质说起过，但在这件事上，他无法权衡利弊。
    他又问道：“如果我没这样做呢？”
    苏简不紧不慢的解释道：“如果您任由他们把我劫走，您就失去了唯一的一把钥匙，努恩物流不会送您去A01，而您就算自己到了A01，没有我的帮助也无法入城。”
    钟小光正待再问，苏简又补充道：“而如果您救了我，却没有杀死那名失业者，托马斯先生会以此为借口肃清聚集点，您将被嫁祸成违规失业者的同谋，炸毁专送马车的恐怖分子，您和托马斯先生见面的同时，就会被企业联盟的保安部队逮捕。”
    “哈哈哈，妙啊”
    钟小光拊掌大笑，嘶哑的笑声听起来格外凄凉：“说到底，我只是一颗棋子，棋路早就设计好了，只要一步行差踏错，就立刻会成为弃子。”
    苏简很坦然的点头道：“是的，您是棋子，但我们谁又不是棋子呢？我是托马斯先生的棋子，托马斯先生又是大岛先生的棋子，您手下那些员工，不也是您的棋子吗？其实作棋子也挺好的，至少有棋手帮我们指出该去的方向。”
    钟小光止住笑意：“我倒是知道一个人，他不是任何人的棋子，甚至也不是棋手，他所做的一切决定，都只基于自己的价值判断。”
    “我知道您说的是谁，周质先生，对吗？”
    苏简叹了口气：“托马斯先生还说过，他和周先生是两种人，在大多数时候，他并不完全认同周先生的判断。”
    钟小光不置可否的摸着脖子上的疤痕，自言自语道：“这就是他有趣的地方，如果你不能认同他，他会朝你开一枪，但绝不会放任你死去。”
    苏简有些好奇：“我不太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
    钟小光将手枪插回枪套，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要先补个觉了。”
    …
    与此同时。
    A01和A21之间，某个不知名山洞里。
    “起床了…”
    娜塔莎踹了周质一脚。
    “起什么床，哪儿有床？”
    周质把脸埋在用作枕头的背包里。
    他确实没睡在床上，身下只有一堆杂草和落叶。
    这趟旅行，两人连防潮垫都没带，机车又是违禁品，需要避开大路，无法向行人购买物资，于是只能车停在哪儿，人就睡在哪儿。
    娜塔莎没和他作无聊的争论，拿起水壶，把一整壶凉水浇在他头上。
    “下雨了？”
    周质没睁眼，伸手抹了把脸，翻了个身继续睡。
    “别睡了，再过一个月，你能睡一百年。”
    娜塔莎这句话终于唤醒了周质，他缓缓睁开眼睛，幽幽的叹息道：“唉，娜塔莎还是算错了啊...”
    娜塔莎不明就里：“什么算错了？”
    周质双眼有些失神：“这还没到一个月，我怎么...”
    娜塔莎半蹲下来，手背搭在他额头上：“怎么了，不舒服吗？”
    周质猛地抓住她的手：“我怎么看见天使了？”
    他将娜塔莎拉倒在自己身边，扯掉了她长裙的吊带：“快，给我看看你的翅膀...”
    接下来，在周质的强烈要求下，两人翻来覆去的找了一个小时翅膀，在山洞和天堂之间往返多次，才气喘吁吁的落定人间。
    两人在洞外的溪水里洗净身上的泥污，草草吃了些昨晚剩下的烤肉果腹，这才又骑上机车，向A01疾驰而去。
    他们选择的道路是政府时代的高速遗迹，高速路面坑洼破碎，隧道和桥梁又多已塌陷，而且四周毫无遮拦，很容易成为匪帮和违规失业者的目标，因此鲜有马队和行人经过。
    但军用的核动力机车是专为这样的道路而设计，极佳的越野性能，裂变发动机的强劲动力，以及周质多年练就的驾驶技术，让他们的速度比骑马快了数倍不止。
    离开科技之光三天以后，A01宏伟的船型身躯已近在眼前了。
    距离跨海大桥几公里外，周质找到一处废弃的厂房，把宝贝机车小心翼翼的藏好，两人步行走到大桥桥头。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立体城市，连接A01的每座跨海大桥附近都设有马市，外来人员可以在这里租赁或购买马匹、马车，毕竟没人愿意靠两条腿走完长达三十公里的大桥。
    周质掏出从科技之光顺走赵庆的能源卡，买了两匹派头实足的阿拉伯马，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刚好花光了卡里的能源。
    娜塔莎没解释自己进入A01后的详细计划，因为说了周质也帮不上忙，他根本无法通过入城口的ID检测。
    两人约定好两天之后在废弃工厂会合，娜塔莎骑上红色的母马上了桥，周质开始百无聊赖的闲逛。
    信马由缰的溜达了一阵，周质来到了A01对面的海滩。
    这里的风景虽然不如A01地处的海岛，但也有碧海清波，椰林沙滩，加上天气晴朗，海风微凉，周质感到心旷神怡。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忽然觉得有点饿了。
    沿着海岸骑了几公里，在两座跨海大桥的中间，有一片肮脏破败的渔棚，远远飘来料理海鲜的香味。
    渔民都是神农公司的员工，按规矩是不能做生意的，但这里地处城市之外，管理不如城里严格，很多人家都大开门户售卖饮食，渔民们见周质身骑骏马，更是肆无忌惮的拉客。
    “刚捞上来的牡蛎，尝尝啊。”
    “椰汁蒸的青蟹，来两只？”
    “打边炉，刺身，全都有啊，歇歇脚吗？”
    周质挑了一户带马棚的渔家，把马关进棚里，自己在门口的水缸旁挑选食材，选了两只青蟹，三两竹节虾，吩咐渔民蟹用胡椒生炒，竹节虾用椰汁煮煮，又要了一瓶私酿酒，迈步走进了渔棚。
    这时正值中午，渔棚里没有客人，三张破木桌冷冷清清的摆在地上。
    周质挑了一张桌子坐下，面前的墙上钉着一块木板，上面用石灰笔写着海鲜时价，他看了看价格，脑门忽然挂上一层冷汗，倒不是因为海鲜价格太高，而是自己买完马之后，身上一点能源都没剩下。
    如今幻影系统还在娜塔莎体内，她在A01的行动需要用到，自己连吃了霸王餐逃跑都办不到了，做违规生意的渔民们可不是好惹的。
    正在急得无可奈何的时候，视野里一男一女说话的声波引起了他的注意，两人就在渔棚区的附近。
    女的说话细声细语：“附近有水路暗道可以进城，我们先吃点东西吧，这里的海鲜很不错。”
    男的却是嗓音嘶哑：“嗯，这一路肉干和炒米也确实吃腻了。”
    周质双眼放出异样的光芒，他如蒙大赦般的雀跃而起，冲出渔棚大声招呼道：“钟小光，来这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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