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居天神

    
    渔船停靠在A01一层的内河港口，位于摩耶兹大厦左近。
    在船型的立体城市里开挖人工河，周质总觉得这个设计不太吉利，仿佛船底被人凿漏了似的。
    面前是摩耶兹大厦低矮方正的地上建筑，‘烤肉’被苏简安排的同事牵去了马厩，一行四人面对着大厦灰色的外墙站立，自托马斯说了“等等”之后，他们已经足足面壁了半个小时。
    “我们在等什么？”
    钟小光心浮气躁的问道，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十几次，周质本就不知道，一个人默默抽烟，苏简一直走神，问她便只是摇头，托马斯一离开封闭空间，立刻开始装聋作哑，只说两个字“等等。”
    又过了十几分钟，灰墙上忽然裂开三道缝隙，接着缝隙渐渐扩大，十几平米的一块墙壁猝然内收，整个过程缓慢而无声，如同在光滑的地面上拖动一块平整的冰砖。
    墙壁向内移动了两米左右，露出两侧逼仄幽暗的通道，托马斯领着众人向左侧通道走去。
    通道靠大厦内部一侧的墙壁雪白，与天花板和地面几乎是无缝衔接。
    周质在通道中行走时，闻到一股淡淡的杏仁味，似乎是从墙内弥漫进来的，他皱了皱眉头，这种气味只有两种东西会散发，真正的杏仁或者剧毒的氰化物，再伸手摸了摸墙壁，墙壁竟然软绵绵的，如同一床巨大的棉被。
    “这是什么东西？”
    周质说着向墙壁踹了一脚，鞋底的灰尘沾到墙面便径直飘落，一点印记也没留下。
    苏简在他身后解释道：“柔性纳米材料，隔绝气体和声音。”
    周质好奇的猜测道“刚才等的那一个小时，就是在放下这堵墙吧，墙里面是什么？”
    苏简犹豫了一下，继而摇了摇头：“不知道。”
    周质隐隐觉得蹊跷，追问道：“这个杏仁味是怎么回事？”
    苏简再次摇头：“什么杏仁味，我没闻到啊。”
    钟小光附和道：“不是杏仁味儿吧，我闻着像杀虫剂的味道，实习时打扫铠鼠餐吧，用的杀虫剂就这味儿。”
    周质心中存疑，但见苏简不说，也就不再追问了。
    通道呈L型，尽头是一台超高速电梯，通往地下深处的能源实验室，周质记起上一次来能源实验室，也是乘坐的这种电梯，但上回是从正门进入，没有经过这诡异的通道。
    电梯门向单侧拉开，内部空间宽敞舒适，因为能源实验室位于地下三十五公里处，电梯需要下降近一个小时，因此梯内设置了联排座椅，还有供氧设备和恒温系统。
    四人鱼贯而入，托马斯在面板上按了一个键，另一侧的大门缓缓打开，露出摩耶兹大厦的一层大堂。
    这里周质就很熟悉了，回头一看，那道进入时的铁门上竟也弹出了座椅，原来竟是一道暗门。
    “周叔。”
    托马斯指了指门外，示意周质出去：“接下来钟先生很安全，你就不用继续送他了吧。”
    钟小光面露惊讶：“送我？老周不是专程来看你的吗？”
    托马斯疑惑的转过头来，他以为周质是与钟小光约好在A01见面，钟小光却以为周质是来找托马斯的，两人相顾愕然，发现他们竟都不知道周质来A01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周质尴尬的笑了笑，随口胡诌道：“我只是来看看你们是不是安好。”
    托马斯沉默了几秒，忽然说道：“周叔，是为了解除蓖麻毒素吗？你想拿回长生系统？”
    周质立刻矢口否认：“当然不是。”
    这句话倒不是撒谎，他确实不是来抢夺长生系统的，但他又无法作更多解释，娜塔莎已经是铠鼠公司的敌人了，自己断然不能在这里公开她的行踪。
    托马斯直勾勾的盯着周质的眼睛看了几秒，面色阴沉的点点头，说道：“蓖麻毒素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只要撑到明年，铠鼠公司上位，我一定会取代大岛次郎，掌控能源实验，到时候大岛任你处置，但现在我们还需要他，父亲定下的协议不能被破坏。”
    “我知道。”
    周质苦笑道，撑到明年？如果不能及时解毒，自己连下个月都撑不过去。
    钟小光在一旁一头雾水，追问道：“老周，那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周质耸了耸肩：“就...随便逛逛，采购些补给，没什么事。”
    钟小光挠头：“采购？可是你没能源啊...”
    周质正不知如何回答，托马斯打断道：“周叔，你该走了。”
    周质嗯了一声，如蒙大赦的要向外走，托马斯拉住他胳膊，耳语道：“让娜塔莎也别打大岛的主意，这是我放过她的条件之一。”
    周质心中凛然，他竟忽视了托马斯的判断力，以他的聪明敏锐，怎会猜不到娜塔莎和自己在一起，只得强作镇定的点了点头，振臂甩开了托马斯的手。
    电梯门在身后关闭，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周质心中萌芽。
    来到大堂，他想到刚才闻到的杏仁味，正好在无事可做，便绕到通道位置的正面。
    与通道的幽暗逼仄相反，正面是一间灯火通明的大隔间，门牌写着：“联盟退休人员活动中心。”隔间里人头攒动，尽是些须发皆白的老人。
    周质觉得好笑，他了解企业联盟的退休政策，六十岁后可以主动申请退休，退休金是工资的一半左右，年龄到了而绩效考核不达标也会被强制退休。
    他自己也曾收到过退休申请表，不记得是用来擦屁股还是垫桌角了。
    但奇怪的是面积不对，估算通道的长度，被柔性纳米材料隔出来的空间应该远大于隔间面积。
    周质走近门口，正想一窥究竟，一名武装保安从门后闪出，拦在他面前：“干什么的？”
    周质嬉皮笑脸的说道：“不干什么，就想看看，憧憬一下退休生活。”
    保安上下打量了周质一番，见他也就三十岁上下的样子，没好气的呵斥道：“看什么看，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工作。”
    周质挤出一个顺从的笑容，点着头后退了几步，躲到一根大理石柱子后面，用余光偷瞄活动中心的情况。
    忽然，身后有人骂了一句：“他妈的，抽了十年，没一次能中的。”
    周质回头看了看，一个约莫七十来岁的老人正把一张纸撕的粉碎，随手扔到柱子后的垃圾桶里。
    “一把年纪了，别动这么大肝火。”
    周质好意劝了一句。
    不想老人竟勃然大怒：“愣头青懂个屁！老子中不了签你养老子啊？”
    周质倒不生气，反而好奇起来，他掏出香烟，递了一支给老人，抚着他后背安慰道：“老大哥，别向我撒火啊，说说，遇到什么事儿了？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老人接过烟扔进嘴里，又伸手要了火柴，点燃后猛吸一口，香烟燃进半支：“好东西，我们这些老废物，连烟都买不起喽。”
    周质趁热打铁问道：“说说呗，怎么了？”
    老人啐了一口，恨恨的说道：“抽签啊，抽中荣华富贵，抽不中老无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