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威望如日中天的寿王已死,加之城中粮仓大半被烧,这在黄巢看来已经是给了对手致命一击。
如此看来,损失了近五万大军得到的成果已经极为显著。
他就想趁着唐军全军士气低迷,己方士气高涨之时再次劝降,毕竟对方基本已无多少再战之力。
可当他逐渐接近城墙,看着满城唐军头系白绫,城头竖起几十面白色旗子,所有人一派萧杀之气时,还是吃了一惊。
“根据探报,这寿王不过是在半月前接得兵权,以往并无与南北衙亲近的迹象,怎么会变成了这般?”
两军交战夺其帅,这自然可极大的打击军心,往往起到因此全军溃败的效果。
但兵法中对此也有一个特例,那就是主将在军中具有极大的威望,可令所有人誓死相随,哀兵之军不可夺!
人若是真的抛弃一切,连死都不怕,那等战力是极其可怕的。
黄巢站在楼车上默默不语,一时却没了主意。
他本来打了一肚子腹稿的劝降言辞居然说不出去了。
这说了无异于在对方早已燃起的怒火上又浇了一桶油,绝对是起反作用的。
此时城墙再起变化,一名身穿黄金甲胄,手中同样握着一杆金色马槊的少年在诸多武将的簇拥下走到城垛上。
“来者可是黄巢老贼?你以龌龊的伎俩不断暗杀朝中文武,昨夜居然还杀了朕的爱弟寿王李杰,好得很啊!”
李儇左臂上同样绑着一条白色丝绸,手中马槊直指黄巢的楼车。
“这就是当今天子李儇吗?”
李儇突然不顾危险站到了城头上,不但黄巢仔细地打量很久,手下那些兵将更是眼睛闪亮,露出极其好奇的目光。
“原来大唐皇帝年纪这么小啊,我还以为是个白胡子老头呢!”
“他的盔甲是金子打造的吗,这得用了多少金子啊!”
“果然威风得很,难怪黄王也想...”
“坐拥天下钱财土地,打造个黄金盔甲算什么,咱要是当了皇帝,兜裆布都用金子来做!”
“哈哈,老哥,你也不怕小兄弟有意见!”
一时间,黄巢的人马议论纷纷,毕竟皇帝这个词在这些曾经土里刨石的农民太过遥远,如今亲眼见到了,自是极为好奇。
“肃静!”
黄巢大喝了一声,随后转头看着李儇施了一礼,
“陛下,两军交战,正奇之策自古都是兵家常用的法子,斩敌主将以溃彼之军心,何谈龌龊一说?”
他如今虽然自称黄王,打的旗号也类似“清君侧”,如今都打到了长安天子脚下,却从不承认自己是贼。
所以,即便心中不屑,但礼数做得很足。
而李儇当初一听到黄巢攻破潼关而来,吓得差点当场哭了,但随之李杰不断表现出的惊人之举,逐渐找回了作为一名帝王的本心,如今看黄巢也是极为鄙视。
“巧舌如簧!”
李儇冷哼了一声,拿起李杰留下的那只大号铁皮喇叭,对着城上所有兵将喊道:“黄贼以为杀了朕的七弟就可动尔等死战之心,你们认为是吗?”
“不,吾等深受陛下与寿王之恩,必死守长安,为殿下报仇!”
城墙上空传来震天呐喊,所有兵将手中挥动着兵器旌旗,脸上露出坚毅之色,似乎要通过大叫才能抒发出心中的决心。
李杰又道:
“很好,寿王为了守护长安城中百姓依然殉国,但朕这个兄弟还在,自今日起,朕就坐镇在城楼之中,与尔等同吃同住,与长安共存亡!”
“吾等愿与陛下同吃同住,与长安共存亡!”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
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
突然有人唱起了《秦王破阵乐》的大唐战歌,
李儇一挥手中马槊,神色激昂地跟着唱了起来。
“天威直卷玉门塞,万里胡人尽汉歌!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黄巢盯着李儇不发一言,脸上阴晴不定,迟迟不肯下达攻城的命令。
倒是站在身旁的孟楷极为果断,一挥手中黑色认旗,
“各位将军和兄弟们,莫要被这小皇帝的言语吓到,如今长安粮草被毁,他们已是强弩之末,黄王之令不会更改,城破之后,三日劫掠,擂鼓!”
他心知两军交战勇者胜,己方本来士气就极为高涨,若是黄巢不战而退,绝对是战场大忌,甚至会影响到以后的士气。
张归霸依然骚包的背着那三杆认旗,纵马掠过阵前,
“黄王令,城破后三日劫掠,长安满城的黄金珠玉任尔等取之啊!”
...
这一阵鼓舞,原本有些震慑于唐军的贼兵马上就将之丢到脑后,满脑子都是黄金遍地的长安城。
“冲啊,封侯拜将,美人钱财就在眼前!”
“吼!”
数十台抛石机开始填装石块,云梯又一次被推到阵前,近万支弓弩遥指长安城头,只等黄巢一声令下。
黄巢见此突然“哈哈”大笑。
什么哀兵必胜?
狗屁!
在权贵美人面前,一切都是浮云而已。
他一把接过自己的黑色认旗,用力地挥动了几下。
“本王言之有信,巢愿予尔等富贵!”
“谢黄王赏!”
随着黄巢的大旗往下一落,十几万大军裹挟着各种攻城器械,如同狼群一般卷起漫天尘土,转瞬间席卷而至!
抛石机不断将无数大小各异的石块散满城墙上空,城上数百名千牛卫举着高达两米多的沉重铁盾牢牢护住李儇所在之处。
城上树起密密麻麻的籍幕,阻挡着乱石落下的力度,却依然有人被砸得血肉模糊,惨叫不已。
李儇是第一次真正见到敌人攻城,心神难免被这极为震撼的一幕所夺。
这是任何一个初临战场之人的自然反应,观看过不少影视剧攻城战的李杰也曾激动得差点心脏骤停。
一刻钟后,抛石机这道战前小菜停止了攻击,贼兵的弓箭手又举起了弓弩,准备开始下一轮的仰射。
这种仰射虽然舍去了一部分箭矢的威力,却可以躲开城上居高临下唐军箭手的射程之外,安逸还没多少危险。
但李儇拨开身边的铁盾,遥望这些弓箭手后,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距离,一摆赭黄色代表天子的龙旗,
“卫王弩准备!”
城垛后近千神策军一同弯腰,再起身时,每人手中都端着一架对所有人来说都新奇的弩弓来。
这弩弓身长三尺三,弦长二尺五,用坚韧的山桑木为弩臂,又用坚实的檀木作弩身,麻为弦,轻巧坚劲。
而且它的箭匣和扣机都是用精钢打造,极其的结实耐用。
一阵此起彼伏的上弦声后,三棱破甲的箭尖一同指向了远在三百步之外的贼军弓弩手。
黄巢等人离得远,根本就看不清对方举着什么玩意儿,但想到唐军可能是故伎重施,还玩烟WU弹干扰视线的把戏后,也没太当回事。
“这不会又是那个李杰死后留下来的奇怪玩意吧?但如此距离,怕又是那些旁门左道不足一晒的东西!”
毕竟所谓的一箭之地最多也就一百二十步而已,只有笨重的床弩才能突破这个极限。
几乎是同一时间,双方都下达了射箭的命令,进而在长安城外的上空出现了一个短暂而有趣的画面。
黄巢这方的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冲天而上,随后迅速下坠。
而唐军一方的箭道却是自上而下地形成一条直线,直奔城下那些贼军弓箭手。
如果此时有人站在战场中间,就会发现两拨方向不同的箭矢轨迹形成了一个弓形。
唐军为弓弦,贼军为弓臂!
既然是同时放箭,这种迹象已经十分明了地说明谁是第一个中箭者了。
“一百八十步之外的直射,没了李杰,这些唐军果然都乱了阵脚!”
这个想法只在黄巢等人的脑中停留了不足半秒,现实直接打了他们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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