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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办法了,现在只有我自己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
“把袁医生送到外面休息,通知脑外科医生尽快过来支援,患者需要全麻,准备插管、高速磨钻、光学显微镜。”
护士们找了护工七手八脚地把袁小川抬出去了。
科室的小颜沉默着为手术准备着,我不用和她们的目光对视也知道她们肯定以为我已经疯了。
脑外科的主任医师现在几乎都在刚刚从直升飞机上接下来的病患那里支援,现在短时间内不可能抽出人手过来主刀,而我作为一个还在试用期内的医生,居然敢擅自做出开颅这种决定。
没关系的,早就证实在五千年前,中国的远古巫医也尝试为病人进行开颅手术,而且在手术后,有相当多的病人存活。五千年前在那样的医疗技术水平之下就已经有人通过开颅手术而活下去,现在的医疗水平已经如此发达,锦安的手术室里都是国际尖端的医疗器械,会没事的。
我在心里不断给自己做着心理建树。
只要脑外科的医生愿意过来开颅,我只要插管,等待王医生过来就可以了,患者一定···一定会没事的!
“喉镜。”
我把患者头向后仰,双手将下颌向前、向上托起以使口腔张开,然后左手持喉镜柄将喉镜片由右口角放入口腔,将舌体推向侧后缓慢推进, 看到会厌,轻轻一挑。显露声门。
如持笔式持住导管的中、上段,由右口角进入口腔,直到导管接近喉头时再将管端移至喉镜片处,同时双目经过镜片与管壁间的狭窄间隙监视导管前进方向,准确轻巧地将导管尖端插入声门。
完成了。
我轻压患者胸部,注意到导管有气流,这就是气管插管成功的显著标志。
“小脑扁桃体脑疝?”匆忙赶过来的是脑外科的医生高伟,也是今年刚进来的新人医生。
“是的,插管已经完成了。”
“所以你让我过来开颅?”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是的。”
“我没法做,我没开过颅,我只在王医生手术的时候打过下手在旁边看过几次。”他斩钉截铁。
“可是患者刚刚已经失去呼吸了。”我目光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那是你们的问题,”他并不和我的目光对视,然后理直气壮起来,“基本的腰椎穿刺出了这样的问题,现在让我们脑外科的过来给你们这群人收拾烂摊子?”
“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不开颅,患者会死的!”
“你疯了?我才进医院半年!你知道开颅手术是什么吗?一不小心就会造成大错!脑损伤是不可逆的,长期昏迷,偏瘫,失语,癫痫这些都可能发生,我们一着不慎就可能会把患者和他家人的一生都毁了!同时我的人生也会毁了!”
“延误了最佳抢救时间,即使手术成功,患者也可能长期昏迷,但是现在开始手术的话,患者完全是可以痊愈的!”
我记得早上那位患者还在一脸和蔼地安慰着术前有些紧张的袁小川:“你们是急救医生?那我真的好有福气,做个腰椎穿刺都能有最好的医生来为我服务,你们年纪轻轻就做这个职业肯定很辛苦,但是不要有压力,多积累经验就会越来越好,未来还要依靠你们这群年轻人拯救更多的病人呢。”
那个和蔼慈祥的人,半小时前还神志清醒地和我们说着话的人,我怎么可以就让他在这样冰冷的手术台上就这样躺下去呢。
“你是不是想做手术想疯了?你以为患者是什么?是你练手的工具吗?我绝不可能陪着你胡闹!”
“如果你不做,请你安静,不要再打扰我。”我静静说道。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可以的,王医生之前的开颅手术,我看过一次了,我可以的!
我静下心,在无影手术灯下,缓缓张开唇:“现在开始局部麻醉。”
用0。5%或1%普鲁卡因,沿切口线先行皮下注射,然后行骨膜下注射,最后行腱膜下注射,直到整个皮瓣都隆起。
看到整个皮瓣都隆起,我深吸一口气:“现在开始开颅。”
“真是疯了!真是疯了!”
我听见脑外科的新人医生在一旁焦躁地说话。
在这一刻,我在想,如果站在一旁的不是这个聒噪的脑外科新人而是冰山就好了,起码他不会在一旁喋喋不休,甚至他不会袖手旁观。
那样,起码我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手术刀。”
开颅采用与中线平行的直切口,位于中线与乳突间,上起上项线上大约2cm处,下至第2颈椎水平。充分暴露枕骨大孔及环椎后弓。
“帮我拿着纱布。”
我手拿一块纱布,和护士一起,术者与助手各持一块纱布,用手指紧压切口线两侧皮肤,手术刀精准迅速分段、逐层切开头皮。
“现在开始分离皮瓣。”
在腱膜下分离翻起皮瓣,再根据骨瓣形状切开肌肉、骨膜,推开后显露颅骨。
光学显微镜打开,看着显微镜下的枕骨大孔,我有一瞬间的迟疑。
然而,我已经别无选择,更加无路可退。
“磨钻。”
枕骨大孔被一点点磨开,细小的骨质碎片随着高速磨钻的磨动而四散开来。
“换我来。”急促的脚步声后,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了,王医生穿着手术服赶来。
终于赶上了。我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放松之后差点脱力跌倒在地,还是身旁的小护士扶了我一把。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然而此时已经再没有多余时间够他发表意见,他接过磨钻磨开相应颈椎椎板。
脑部硬膜被打开,王医生熟练地在显微镜下分离小脑扁桃体对延髓的挤压,探查第四脑室正中孔。
“有点棘手,小脑扁桃体下疝有点严重不能回纳。”(疝气包块不能回位)
我心一沉,王医生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是非常严厉的。
“现在开始切除部分扁桃体。”
、
手术结束了。
“啪”王医生把带血的手套扔进手术室的垃圾桶内。
“好大的胆子!小小一个女孩子,看着倒是文文静静的,倒是没想到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自己一个人做开颅手术?谁给你这个权利和资格?”王医生严厉地问道。
我低着头沉默不语,可是眼角已经红了。
“还有另一个呢,袁小川呢?”
“袁医生晕过去了。”一旁的护士帮我回答。
王医生冷笑:“真是了不起啊,要做急救医生的人,晕过去了?因为腰椎穿引发小脑扁桃体脑疝?”
我低着头,愈发的无地自容。
“这次因为你处理得当,患者顺利救了回来,如果没有这么幸运,你的医生生涯就已经被断送了你知道吗?”
我低着头点了点头。
“回去写一份三千字的检讨交过来。”
我不敢抬头更不敢说话,只得又点了点头。
“还有你,高伟,你也给我写一份三千字的检讨!你自己说说,你和我一起参与过多少次开颅手术?结果你眼睁睁地站在一边看一个还在试用期的非脑科医生给病人开颅,你要到哪一天才能独当一面?”
我没有再听王医生说了什么就离开了手术室。
脱下手套,双手沾了肥皂,用毛刷细细的洗,水龙头的水开着,是细细的一条直线往下流着,毛刷质地柔软,可是直到把我的手都刷红了我才想起来把手冲干净。
我漫无目的的在长廊里走着走着,像一个游魂,直到一个小护士拉住了我:“顾医生?你怎么在这里?已经下班了。”
“喔,我来找袁医生,不知道他醒了没有。”我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他早就醒啦,应该在科室等你吧。”
我点点头,转头往科室的方向走。
袁小川已经一脸忐忑地在等我,蔚昀泽也在,见我进来,抬起眼看我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下午我在手术室的“壮举”。
可是我现在也没有那个精力再想那么多了。
“明慧,你没事吧?都怪我,要不是我晕了,你也不会一个人在那里孤军奋战。”袁小川絮絮叨叨说着。
“没事,就是有点累了,好饿,我要先去吃饭了。”
我再也打不起精神和他说话,便独自去了餐厅。
已经过了晚餐时间,餐厅里的剩菜没有几个,我随便打了一个西红柿炒蛋一份清炒豆芽,刚坐下来不久,袁小川也来了,估计是觉得下午的事情太丢脸,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凑过来和我讲话,只是坐在我隔壁的空桌上默默地陪我吃着饭。
西红柿炒蛋大部分都是西红柿,一点点炒蛋是为数不多的黄色点缀在红色里面,清炒豆芽蔫蔫的没什么水分,吃在嘴里,再配合我的心情,是真真正正的味同嚼蜡。
我默默地挑着碗里的菜色,几乎是把米饭一粒粒地往嘴里送。
这时候,突然间有一个肉丸子被夹进了我的碗里。
是袁小川。
“吃点吧,虽然这里的食堂味道也不太好,但是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吃医院的食堂了。”
我抬头看着袁小川。
他一脸了然看着我:“明慧,你不会以为经过这件事之后,刘医生还会让试用期的我们留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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