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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
自白鹭渡,有一宽阔长河,唤作“北往河”。其水湛清,无论春秋冬夏。据白鹭渡世代常居的老人儿讲,这“北往河”系一直能流通到北境的。至于到达北境何处,没人过问。因为从未有人动过要从水路抵达北境的念头。
虽是盛夏之际,冰雪消融,但北境深处,肯定还是冷的吧……
“方长老,邯副宗主来讯,说按照计划,不夜城会合……”
“知道了。”
“还有一事……”
“什么?”
“邯副宗主得知那个叫‘萧肃’的寒水门弟子在长老手里,请长老先行放他回不夜城……”
“放了他?”
“是……”
“他就在这船上,与我一同去不夜城,岂不更好?再说,我也未尝亏待过他。”
“邯副宗主他不是这个意思……说是……”
天际泛白。十艘货船并肩行于北往河之上。
经历了一个黑夜的静谧,当下货船上开始有了些许动静。只不过这动静最先开始的地方,却是居于十艘货轮中间空无一物的甲板之上。
其实货船里百余号人心里都知这甲板下关押着谁。
“你定会想,区区一个‘无肠公子’怎么值得我方化挈如此兴师动众。嘿嘿……偏偏这女子,不光是他生死门血阿狱派主……”
“哦?长老为何这样说……”
“你在斗阳宗里,亦跟我六年了。我虽不收徒弟,但也算是你半个师父。今日我便将此事告于你……”
“究竟何事……”
“嘿嘿。这甲板之下的人儿……乃是身怀不死灵之人哪……”
“不……不死灵?……莫非是《天残卷》上所载之不死灵?!”
“哼,若不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寒水门弟子,我竟不知这世间,竟真有‘不死灵’一说……”
“恭喜方长老!此番不老山一行,肯定势在必得了!……”
“哎。我宗《天残卷》未寻回以前,你小子别把话说得恁满!”
“弟子心里欢喜,想着斗阳宗终于能有由头将那碧山无名派挤开,稳坐四大正派之首了……不枉,不枉方长老如此这般地为斗阳宗殚精竭虑……”
“如你所言,待会你就将那什么萧肃放了吧,算是我方化挈知恩图报。嘿嘿……”
“是……”
话音一落,平稳的甲板倏尔“吱吱呀呀”地作响。不知是人走路的声音,还是行船遇阻,一时间闷哼、闷响,纷至沓来。伴随着“嗵”地一声,似重物落水,无肠的胸口亦像是被锤子狠砸了一下。她隐约听见了头顶传来的人的耳语。
“长老,就这么把他扔进水里,不会淹死了吧……”
“哼。你也忒小看这厮了。他曼陀罗的毒,你解否?”
“扔下去之前,我亲眼见他把药丸吞了。”
“那就更淹不死了。说不定……北境还有机会见面,嘿嘿。”
“咦……怪了。”
“怎么?”
“长老不觉得,我们这一路畅通无阻,有些太顺利了吗……”
…………
潮湿的空气掺着夏日炎热,越发叫人喘不过气。无肠不禁苦笑。相比甲板之上的风清气爽,她如人肉粽子般被捆在“十”字木桩上,身体竟感觉不到一丝酸痛麻痹。她混沌地想了想,耳畔萦绕的声音,却是断断续续……
“就算生死门来劫人,劫走了她无肠公子,嘿嘿……我斗阳宗的曼陀罗,岂能轻易地便叫那些旁门左道解了去……”
“按长老意思,每日给那无肠服下三颗曼陀罗。”
“每日三粒毒丸,外加半粒解毒丸。”
“这……”
“三粒毒丸,隔一个时辰,再半粒解毒丸。一方面怕她太痛苦,一方面,嘿嘿……让她享受痛苦。”
“吓……长老高明。这样一来,她无肠公子还不求着我们一块去不夜城,想逃都逃不了……”
“虽说如此,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是,弟子已经额外派人在甲板底下看守了。”
“这回从宗里带来的弟子,可都清点过了?”
“是,一半都在名册里了。”
“仔细核查,人太多了,难免会有其他人趁虚而入……”
…………
原来这甲板之下,仍有看守她的人。
只是放眼望去,甚至屏息聆听,她竟连一丝人的动静都感受不到。怪她太迟钝了吗。
幽幽地一声叹息。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十几年前。她第一次登船,也是这般被关。不同的是,彼时的她尚无忧,觉得七里乡外的一切都新鲜,然而现今,别说忧愁,无肠至此,心冷至此,她连“厌倦”二字都难以启齿。不夜城修仙第一人,她做到了吗?“仙”与“魔”之间,“正”与“邪”之间,究竟有何区别!说是一念之差,这一念之差却又差在了哪?世人欺我,为“仙”如何,为“魔”又如何。世人憎我,何以成“仙”,又何以成“魔”!
若有来世,不愿再做人。做花,做草,一缕风,一朵云,一滴雨……都好。
“都好……”无肠喃喃道。
殊不知她一说话,整个甲板底下,突然一阵窸窣。或许是太静了,她瞬间被自己的话惊了一下。也就是这一惊,她不经意瞥到了自己身旁的一点点人影。刚才她还在想那看守之人,心说视线范围内怎么可能会连一丝人影都捕捉不到。原来这人早先藏在了她身后……避开了她。
失落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
好歹,还有个能说两句话的人不是?
“男子汉大丈夫……站人背后等着偷袭,算什么本事?”
无肠见那地上的影子一颤,笑了笑,接着说,“怎么,方长老今天不给我喂药了?”
确实。到了喂药时候了。
不待她再说,“嘭”地一声,头顶霎时万丈阳光倾泻。
刺眼是肯定刺眼。毕竟她都好久没看见过这么耀眼的阳光了。还有风,清风朗朗……
“你,过来。”
只见一半伸着头的年轻男子,直勾勾地盯着她。
无肠没有见过这人。她也知道这男子唤得不是自己,而是她身后人。当下一道疾风掠过,无肠回神的时候,那年轻男子正对着一个身披斗篷的人儿伏耳说些什么。
“这三粒先用,一个时辰后,再用这半粒……”
“是……”
“愣着干嘛?还不快喂!”
那人披着斗篷,浑身上下裹得一丝不漏。但身影……
无肠细眯了眯眼,目光倏尔一颤。她意识到,那斗篷人儿的身躯亦是颤了一颤。
“咦……你这臭小子!叫你喂药……”
“她很长时间没喝水,咽不了。”
话音一落,那年轻男子和无肠不约而同地一怔。
“哼,我倒要看看,如何咽不下!”那年轻男子说罢纵身一跃,落到那斗篷人的面前,推了他一把,说,“去!”
然后无肠怔怔地看着那袭貌似凌空幽立的斗篷离她愈来愈近。不知怎的,她的心登时像被狠狠地掐了一把。
“你师父谁啊?我瞧你面生。”
“师父在白鹭渡截杀鬼老四的时候被歹人暗算……”
“哦……是方化敖的弟子啊……怪不得。大热天的,你披着斗篷作甚?”
那年轻男子伸手要去扯斗篷,随即被挡住,但闻那斗篷怪人缓缓道,“我儿时曾坠进火盆,留了疤,相貌丑陋,怕吓到古长老。”
“这样啊……”
那被称作“古长老”的年轻男子点了点头,不很在意似的,朝无肠努了努嘴,示意那斗篷怪人道,“三粒。”
“是……”
无肠冷笑了一声。
“哼,你笑什么。”那古长老问。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正当此时,船身忽而一个趔趄,直要天翻地覆般!那古长老同斗篷人撞了个满怀。
与其说是那古长老一不小心撞了那斗篷人,不如说那斗篷人儿撞了她无肠公子。因为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件斗篷劈头盖脸地抹掉了自己的视线。
脖颈刺痛…
再次见那古长老时,无肠竟说不出话。她满面惊愕。
“这船怎么开的这是!”那古长老朝甲板上骂了一句,随即指着那一旁幽立的斗篷怪人,急问道,“药呢?”
果不其然。纵使他古长老撞了斗篷人,斗篷人再撞了她无肠。药瓶,仍是没丢。
“让你快喂!要是船再抖,你砸了我的药,任凭你师父是谁,我保准你吃不了兜着走!”
“是。”
只听一声闷哼,那斗篷人拧掉了药塞,顺势将瓶嘴倒向自己的手心。三粒澄红如同搓丸胭脂般的药粒霎时从细长的瓶嘴滚将下来。无肠眉头一皱,下巴已然被箍紧。
那古长老见她咽喉一动,知是吞下了药,表情甚是心满意足,叹道,“哎…叫我一个解毒的来下毒,方化挈,啧啧……真有你的。”边说边往甲板上走。
“一个时辰后,半粒。你可别忘了……”
“是,古长老。”
不一会儿,甲板之下,便又是闷热、昏暗,静得叫人窒息。
无肠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心中狐疑丛生。她紧紧地盯着跟前这袭斗篷下的身躯,她紧紧地盯着埋在斗篷里的那张脸,可是她看不清。
或许是这人,根本不想让她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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