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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墨思绪混乱。
便盯着自己的鞋尖不说话。
她从平沙城辗转只此,无非是抱了几分绝对他不会回来的心思。
却不曾想,这世间之事向来都没有什么绝对可言。
陈云简道:“你若是真的如此不愿,我以后不让你见到便是。”
他说着话的时候,声音微低。
让人听起来便跟着情绪暗淡。
如墨无措的板着门把,忽然看见窗边一道风声疾驰而过。
再看门内,早已经没了那人的踪迹。
如墨松了一口气,推开门看见灶台上的小米粥和几个小菜,锅里的鱼汤还在滚滚的冒着热气。
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从前也想过到了差不多的年纪,便嫁人生子,同他过不必多富裕却温馨的小日子。
那个人不必生的多好看,也用不着有如何如何的家室。
只要偶尔她想偷个懒的时候,给她做个菜炖个汤什么的,就很好了。
如墨的眼泪不知不觉夺眶而出,没有想到,在发生了那么多难以预料的事情之后。
她居然也能圆满这么一次。
慢慢的走到桌前,院子很小也很简陋,可方才那个少年在时候,分明有满室的华光。
白粥上洒好了白砂糖,融了大半进汤水里。
初见陈云简的时候。
他浑身都是血,脸上全是腐烂的疤痕,府中上下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
将军压着大小姐去照顾这个少年,谁知人刚进去看了一眼便吐了,然后再没近那个房间半步。
小姐身边的小丫鬟没法子,能顶着头皮去照顾人,也没坚持过半刻,出来便恶心了半天,求她去照应着。
小少年分明神智都不清了,却一声声的唤着“阿姐”,那样的痛恨,也那样的不可割舍。
将军似乎是很看重这个少年的,每日清晨夜里固定都要来看上两趟,那个时候大小姐都会在,同他说上一会儿话。
不过,也仅仅是同将军前后脚的功夫,多半刻也不会多呆的。
平沙城的大夫流水似得来府里问诊,很长的一段时间,如墨的身上都带着一股子浓重的药味。
只不过,即便如此,也从未同少年说过一句话。
后来,白将军说他是新收的义子,名唤锦书。
那样自动将自己隔绝在别人世界之外的一个少年,大抵就同一卷寻常人都读不懂的书卷的一样。
他很少同人说话,如墨也不知道能同他说什么。
大多的时候,就那么一两句,“院子里的花开了”、“今日的日头很好”之类的废话。
其实原也不必说的。
主子落了难,到底还是主子。
再贴心的奴婢,也不过是奴婢罢了。
将军想把大小姐嫁给他,不、更准确的说,将军早就决定了要这样做。
之所以没成,不过是因为白燕芳一直没有点头罢了。
如墨一直以为自己与他们两人而言,就是个旁观者。
可是那一天,所有的一切都颠倒了。
如墨用勺子舀了一勺白粥,一道人影忽然从窗外掠进来。
眼前人带着半张鎏金的面具,在她两步开外站定,好看的唇形微微张合着,“我忘了一件事。”
如墨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别过头抹了一把脸,“什么……什么?”
那人极其自然的拿汤勺搅了一下,“盐还没放过。”
狭小的厨房里。
浓浓的香味在两人之间飘散着。
如墨放下汤碗,往前走了一步,“我自己来吧。”
也就这么一步的距离,那人回过身来,温热的呼吸便近在咫尺了。
她猛然往后退去,身后便是坚硬的桌角。
陈云简的动作更快,身子跟着往前倾去,一手挡在桌角上,女子纤瘦的腰身撞在他温热的手背上。
“当心些。”
他放柔了语调,把还反应不太过来的姑娘拉回来,伸手探了探额头。
凤眸中有几许忧虑,“你今日比往常晚起了半个时辰,是身子不舒服吗?”
“没……没有。”
如墨自见到他开始,就有点结巴的趋向。
刚想说昨晚小姑娘没闹腾,她也难得睡得安稳,就晚了点。
又想着:为何要同他说的这么仔细啊?
如墨鼓足了气,问他:“你不是走了吗?”
“嗯,是走了。”
陈云简应的自然,“又来了。”
如墨道:“我关着门!”
陈云简放好了盐,舀起鱼汤尝了尝,觉得稍淡了些。
还是先回头看着她道:“我知道,所以翻墙来的。”
如墨还想再说什么,眼前人舀了一勺鱼汤递到她嘴边,“尝尝。”
于是……她鬼使神差般的喝了。
喝的太快,愣是没尝出什么味道。
“是淡了些。”
陈云简声音里有种夜里没休息好的暗哑,“第一次做,你多担待吧。”
他虽说的淡然,目光却直没在墨如面上移开过。
“啊……哦。”
如墨显然还是有点不在状态内。
他又盛了一碗递过来,她没头没脑的喝完了才有些回了神,捧着空碗轻声道:“那你怎么还不走?”
“你说什么?”
陈云简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
惊得她差点把手里碗打了,强撑着应对道:“天、天都亮了,你怎么还不走?”
这回音量提高了不少。
他就是想说没听清也没可能了。
陈云简眸色微沉,正在她以为这人大抵是要生气的时候。
他忽然开口道:“你的意思是,以后天黑的时候我就可以来了。”
这完全是平述句。
完全没有要问她的意思。
如墨差点把手里的碗扳碎,刚要说话,却听隔壁屋里的婴孩哭的厉害。
她心里一慌,也顾不上眼前这人,留下一句,“你快些走吧。”
就飞快的跑回了屋。
陈云简在身后淡淡说了一句,“先把碗放下。”
如墨猛然想起来,就随手搁在了窗边,回到睡觉的小屋门已经开了。
方才还在她身后的那人,此刻正抱着小小的女婴轻轻摇晃着哄,好看的薄唇微微上扬。
原本哭闹个不停的女孩也不知道认不认得人,眼泪还挂在脸上没干,就挥舞着小手冲人咯咯的笑。
也许是对陈云简脸上带的面具感到十分新奇,不断的伸手想去扯,偏生肉嘟嘟的小手都没有什么力气,好几次快扯到了也只是拉一拉,没片刻又弹了回去。
倒是他时不时低下头去逗小姑娘,引得她笑个不停。
转个圈都怕撞到人的陋室之中,清晨的微光笼罩在他身上,寒光消散,满是暖阳烂漫。
如墨倚着门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不好。
旭日东升。
身上也渐渐有了暖意。
那人忽然抬起头来,凤眸微挑;“你打算站在那里多久?”
极其随意的一问。
如墨却不由得红了脸,连忙走上前,把孩子接过来。
陈云简也没有为难的意思,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脸颊道:“她好像是饿了。”
如墨脸上红晕烧的更厉害,“那你还不出去!”
“我为何要出去?”
他这话问的理所当然。
如墨脸皮又薄,半天说不出自己要宽衣解带的话来,只红着脸瞪她,哪里知道自己这时候半嗔半怒,粉黛含羞。
小姑娘这会儿也来凑热闹,竟是一离了陈云简怀里就哭闹不止,两只小手不断的扑腾,要往他怀里扑。
如墨自然是不肯,可小姑娘没一会儿就哭的眼泪汪汪可怜巴巴。
“我来抱吧。”
他在一旁看的也很是不忍。
不曾想,如墨倒是先恼了,“你出去啊!”
抱着小姑娘背过身就撩开了衣襟,阳光明晃晃的,春光也无限好。
她哪里还能管后面还站着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只一心把怀里这小祖宗先哄消停了再说。
就是这祖宗今日似乎也格外的难缠,一边吧唧吧唧嘴,一双黑漆漆的眸子还在朝外头看着。
如墨毕竟还是难堪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往那一边飘。
好在他一向不是什么浪荡人,此刻目光已经转向了窗外,就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大清早起来,如墨脑子损耗的有些厉害。
不由得盘算起等他走了,还是先离开这里比较好。
而陈云简此刻正看着小厨房的炊烟,手里摩挲到腰间的玉珏,回身时信手便打了出去,正中对面的火光,微溅出来点燃了地上的柴火。
滚滚火焰渐起,烟火味在清晨里散发开来。
忙着哄小姑娘的如墨还没有意识过来,温温柔柔的抱着,一手轻轻摇着拨浪鼓,试图转移小姑娘的注意力。
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少年,两颊的绯红却怎么也退不下去了。
她在苦恼着要如何下逐客令。
小姑娘却连最喜欢的拨浪鼓都不多看一眼了,吱吱呀呀的朝他挥舞着小手,一副欢喜的不得了的样子。
周遭焦灼的气息很快蔓延至屋内,如墨猛地抬头望去,却发现火势已经飞快的从小厨房蔓延过来。
转眼之间,屋内已经是浓烟滚滚。
“快、快走!”
如墨立刻站起身来,猛的一张口却被呛得不行。
几步开外的那人飞快的掠过来,疾驰而来的风声冲淡了烟雾。
少年有力的手揽住如墨腰间的时候,她有一瞬间的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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