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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大画师忽然觉得自己周身上下极度冰冷,象是一下跳入了窗外的港口冰湖里,他几乎无法想象这句话是融小天说出来的,一个十九岁的孩子,虽然平时沉默了点,但是努力、勤奋,突然间要去学杀人?
蓦然间,融小天所画过的每一幅画又都出现在大画师心头,脑海一下想到那些隐藏着无穷力量的线条,大画师忽然发觉是自己错了,错在一直把融小天当成普通的男孩去看待。
在亚罗兰学院中的教育体系中,大家族十二岁的孩子就已经很成熟了,而十五岁是公认的成年标准,在一些活跃区域之外,某些地方的孩子十岁就算成年了。
想到这里,大画师坐直了身子,他认真地看着融小天问:“你想要找的人我的确认识一个,他是这方面真正的专家,不过我首先需要知道,你为什么想学杀人。”
“既然锻造师是混乱的缔造者,那么只有学会杀人,才能创造出更出色的神兵利器。”融小天平静地说。
融小天的回答再次让大画师感到无奈,几个深呼吸后才勉强平复自己压抑郁闷的心情,缓缓地说:“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而且听起来感觉很象是真的,不过…其实也没关系,只要有一个能够对自己说得过去的理由就可以了。那个人叫石炎,不过许多年前,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称呼他“魔炎”。你应该能从他那里学到你想要的东西。”
融小天点点头,再次端正姿态向大画师行了个礼,然后递过来一张纸。
大画师本以为是又一幅绘画,却没想到是一张融小天签了名的晶石转让凭据,上面记录了大画师这个月给自己上课时的数目。
当然,其中大多数课目根本不存在,但是就以这张凭据,大画师就可以向亚罗兰管理中心兑换晶石,而凭空多出来的晶石数量达到三千块晶石,这才是大画师真正无法忽视的数字,因为单独授课的酬劳最终是由弟子支付,亚罗兰会向融小天进行清算,既对亚罗兰的财务没有半点损害,自然也不会让大画师受到追查。
看到这张支付凭据,大画师的心再次纷乱,这是贿赂吗?
“小天!”大师叫住了刚要离开的融小天,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发问:“你为什么会找我帮忙?”
“因为感觉上找你,应该是最容易的。”
“那如果我不肯帮你呢?你会去找谁?”大画师有些不死心。
“哑光。”
大画师恍然,原来在融小天的心目中,搞艺术的和晶石的同样不可靠,所以才把突破口选在他这里,可是大画师很想知道另一个答案,于是叫道:“嗨!融小天,那你最后会去找谁?”
融小天不假思索地说:“那几个一心只想教学的大圣导师们!”
夜深时分,融小天离开亚罗兰主区域,来到俗称边缘区的附属建筑群内。
主区域中居住着数量众多的导师,而每个导师都需要至少二三十人的弟子们为他们服务,这些人大多居住在边缘区,因为亚罗兰主区域的租金地价根本不是任何普通家族的弟子们能够负担得起的,哪怕是间只能够放张床的小房子也不行。
边缘区内也按照和主区域之间的距离被分成了数个等级不同的区域,最靠亚罗兰的环形区域居住着数量众多的普通弟子,其中大多数还不到高级,他们住不起主区域,但勉强能够紧挨着亚罗兰安家。
裹在深色斗蓬中的融小天一连穿越了数个区域,直抵边缘区的最外围,一路上他感觉到各种各样的目光,有来自中等家族的弟子,也有阴暗不怀好意的小人物在凝视,更多的人则是好奇。
终日在相同区域里游荡的人大多互相认识,或者至少眼熟,陌生人自然受到注目,而融小天斗篷一角特殊的标志为他避免了许多麻烦。
在一条阴暗无人的小巷尽头,融小天站在一个破败的小酒馆前,酒馆的木制招牌裂了个大口子,依稀可以看出上面烙印了一个的画像,画工粗俗拙劣,从酒馆的门缝中透出几缕昏暗的灯光,里面很安静,没有喧嚣,也没有什么乐队,只有一股刺鼻的酒气不断冒出来。
现在是冬季了,严寒无处不在,而只有亚罗兰学院中心区域在能量法障的作用下能够保持温暖,这温暖还会辐射到边缘区的一环,这是一环地价租金高涨的理由,也是一环弟子沉重负担和傲慢感觉的源头。
而在这处于边缘区尽头的小巷中,气温已是非常寒冷,小酒馆就算打开了自供暖设施,也仅比外面暖和上那么一点,如果要达到舒适温度的话,小酒馆一个月的收入都无法负担一天的能源消耗费用。
就是这么一点点的暖意,在融小天的感官中区别还是挺大的,但对大多数普通弟子而言,零下四十度和五十度的气温其实没有太多的区别。
在这见鬼的天气里,又是如此偏僻的位置,即使是在亚罗兰,小酒馆中当然不会有什么客人。
融小天伸手推开酒馆的门,走了进去。
酒馆里面空间不大,摆得三张桌子,柜台后站着个一个中等身材,面貌平平无奇的男人,两边半花白的鬓角看着已经有点年纪。
角落的桌边,两个衣裳破烂的魁梧男人正懒散地靠墙坐着,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酒气很烈,味道却十分冲鼻,想必价格相当便宜,而他们下酒的东西是小碟薄薄的风干肉片,不知道是什么肉,但是干巴得完全脱水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没什么胃口,可是这两个男人挑起一片肉,放在嘴里,使劲咀嚼几下,还要回味回味,才会狠狠地灌几大口劣酒下肚。就这么一小碟下酒菜,看上去就是花上一整晚时间他们都吃不完。
融小天环视一周,已经把酒馆的情形尽收眼底,柜台后的男人一边清洗着酒杯,一边瞥了融小天一眼,说:“小家伙,你要喝酒吗?当然,你要是有晶石的话,我也不介意给你倒两杯。”
融小天掀开了斗篷的头罩,说:“我不是来喝酒的,我想找一个人。”
“找谁?”柜台后的男人好象有了点兴趣。
“魔炎!”话一出口,融小天忽然感觉到象是掉进了冰窟,瞬间被冻得僵硬,一根手指都动不了!除了头部,似乎全身都已经不受自己控制,而且袭来的寒气中带着种种尖锐的刺意,如同有千万根针在狠狠刺着他的肌肤。
这是融小天第一次感知杀意的滋味。
如同时光凝止,桌边的两个男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一个保持着正拿酒杯往嘴里倒酒的姿势,另一个则小心翼翼地拎着片薄得几乎透明的风肉,举在半空中。不过他们显然不象融小天那样连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虽然动作静止,目光却都落在融小天身上,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柜台后的男人停止了擦拭酒杯的动作,他抬头将目光向上,看着墙壁上摇曳昏黄的蜡烛,显然陷入了某种回忆中。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看着融小天,说:“魔炎是我以前的绰号,已经很久不用了,现在我叫石炎。看你模样,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知道魔炎,那就算是朋友了,虽然我很好奇,一个还没长毛的家伙跑到这里来想做什么。”
“我想学杀人。”融小天的话一向简洁。
“为什么?”
“因为我感觉,或许很快我就需要用上它了。”融小天说。
石炎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原因,而是说:“这里是亚罗兰,哪怕只是最外侧,也是亚罗兰。所以……”
“我早就准备了跟你学习的学费。”融小天说。
石炎咧开嘴,笑了笑:“我很贵,按天收费,每天至少要五百块晶石。”冰刺般的杀意随着这一笑,消失了。
融小天掏出一个精致的附纹皮袋,打开,把一堆闪亮的晶石倾倒在柜台上,说:“我要你把你会的都教给我!”
石炎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桌上成堆的晶石,玩味地笑了,说:“一个还没长毛的家伙,带着这么晶石,还跑到一个老杀手的老窝里,你不怕我直接把你吞了吗?我知道多半是那个喜欢画画的家伙介绍你来的,可是那家伙是个软骨头,根本无法相信。所以,小家伙,现在你来给我个理由,为什么我不应该直接杀了你。”
“因为我只带来了今天的晶石。”
石炎这下笑得更高兴了,说:“聪明的孩子!可是最好再给我点其它的理由,我有时候会为了晶石作事,有时候却不。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你最好不要猜测我现在是不是只想要点晶石。”
融小天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叫融小天,东都城的战歌林家,我的老师是蓝灵,我不知道我父亲的名字,我只知道我姥爷叫林奎。”
石炎脸上的笑容忽然一滞,他猛地冲地上吐了口浓痰,冲着桌边的两个男人吼了一声:“你们会怎么说呢!老伙计!”
左边的男人放下手里的酒杯,说:“那两个都是疯子!如果你对这小子做了点什么,就是逃到地狱里,林奎那老家伙也会把你揪出来的,然后主公会让你在接下来的几百年里都后悔为什么还活着。”
右边的男人把风肉放回碟中,看了看融小天说:“你不觉得这小家伙很有趣吗?教这么一个小家伙,一定很有成就感,何况还有钱赚!如果你嫌钱太多的话,就干脆交给我吧,反正魔炎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现在天晓得你还玩不玩得动刀,而我现在正好缺钱!”
“黑山怪,你休想!”石炎咆哮着,一把将柜台上的晶石全部扫到自己的口袋里,生怕动作慢了又会生变。
收了钱之后,他望向融小天的目光终于略有不同,沉吟了一下,才说:“我教的并不仅止于杀人,而是毁灭生命的艺术,就从这一刻现在就开始吧。”
清晨时分,融小天回到了自己的居住区,在走向卧室的途中,他又看到了那具伤痕累累的实验目标,毫发无伤的顶部格外显眼,看着这架载满了伤痛的玩意儿,融小天忽然叹了口气,自语着说:“以后……再也不需要你了。”
融小天和实验目标擦身而过,左手划出若有若无的轨迹,擦过,然后向卧室走去。
咣当一声,实验目标的顶部无声无息地脱离,摔在地上,滚出很远,那道切口平滑如镜,宛如被利刃剖开。
春天再次到来。
除了开始向二十岁进发之外,融小天原本不知道这个春天的特别意义。
作为战争的构建者,锻造师懂不懂得用自己的双手制造出的东西杀人,似乎并不是十分重要的事情,至少在融小天目前这个阶段绝对不重要。
然而每每在深夜往返于住宅区和小酒馆之间后,融小天再次拿起能量技法、布阵或者其他作业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对那些原本死板的东西有了新的理解,它们不再仅仅是单一,而是各有联系相互影响,影响的范围也并非局限于一时一刻一地。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把大型火阵布置在沙漠地形和森林地形上,产生的瞬间,会在今后的几年时间里,沙漠地带由于局部火量元素浓度增加,地下水路径改道,附近的绿洲会位移几公里,甚至退界。而在森林地形上,大型火阵发动的时候就会烧毁大片树木,造成局部植物密度和种类的改变,但是草木灰进入土壤,依靠信风带传播的植物种子尚未大面积繁殖扎根前,这片土地得到了休养生息的时间,从而增加了肥力。
以上影响和推论,对于一次性的战役是没有用处的,但如果是持续百年以上的长期战争,乃至于背后的整个发展,意义就大了。
融小天似乎觉得自己当真实现了当初的托词,对锻造师这个职业有了全新的认识。可是他自己都无法相信这种感觉,也许是单纯的巧合,也许只是最近累过头了产生的幻觉,从理智上来说,后者的可能倒还是更大些。
某个深夜,融小天久久无法入眠,从小到大所有经历过的事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而在亚罗兰中学到的海量知识则互相融汇,互相贯通,许许多多以前懵懵懂懂的问题此刻突然有了答案。
灵感奔涌如泉,心则如烈马奔腾!
融小天忽然翻身坐起,冲到能量实验室,一口气把上百种材料都一一摆开,然后铺开一张上等兽皮,取出特制秘的能量笔,开始在兽皮上纹刻能量法阵。
夜悄悄过去,能量灯的光芒始终如一,让人浑然忘记了时间,先后换了三十二支不同种类的能量笔,并且报废了其中的十三支,使用了不下二百种材料的组合,终于,一个繁复的能量阵在兽皮上完成。
兽皮现在已经变得十分坚硬,其上的能量阵则光芒流转,只要融小天注入能量,能量法阵就会自动开始运转,并且加速,赋与融小天丹田处能量源存的强化效果。
看着这张兽皮,融小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梦如幻的一夜,全部成果就是这张兽皮,如果不考虑材质以及其它诸多的微小瑕疵,那么这张兽皮在外面的世界中会有另外一个称呼:
法阵构造!
虽然它只是最最初级的能量法阵,但是哪怕是最简单的法阵,也是能量法阵!
融小天虽然系统地学习了法阵绘造各个理论基础分支学科,却还没有正式开始学习法阵的实践制作,所以眼前的这张初级敏捷仍有太多可以改进的地方,几乎不堪使用。但是这确实是里程碑式的进步!就如一个圣导师,只要实力达到了一个标准,那么学习什么东西就只是细枝末节。
捧着这张粗陋的兽皮,过往一年多的辛劳、思考、守恒与苦痛纷纷涌上心头,一时间融小天的心境无比复杂,那些每一分钟都不肯浪费的努力,点点滴滴,最终汇聚成河!血脉深藏的疯狂和无处躲藏的心痛,亦化为催促他不断前进的动力。
若要细溯根源,或许只有两句话,厚积薄发,水到渠成。
百感交集,融小天却只给了自己几分钟时间用来放纵,他已深知,在亚罗兰的一切其实都建筑在水光云色之上,美梦时刻都有可能破灭,巨额的学费,海量的材料损耗,每天吃下去的超级补品,以及这片巨大得让人不安的居住区,都是建筑在蓝灵的高兴时的奖励上。
换句不那么好听的话,融小天仍然要仰赖着蓝灵的心情生活,天赋在没有转化为实力之前,不过是挂在墙上的画,只具有观赏价值而已。
历史中有一句名言: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亚罗兰每日的午餐贵到离谱,哪有可能免费?而从石炎的反应中,融小天亦知道自己的姥爷,战歌者林奎,绝对算得上是个大人物,而且人们畏惧他胜过喜欢他,有如此背景,那些蓝灵的奖励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推测,一方面是建立在融小天自身的努力上,另一方面则有着战歌的庞大阴影。
融小天深知,现在自己拥有的一切,包括准备用来帮艾琳度过难关的晶石,其实都是来自于自己的姥爷,那个曾经让他好奇,现在却绝不愿意想起的老人。
可是他又无法拒绝,想要在能量世界的道路上走下去,没有大量财富的支撑是根本不可能的。以融小天的倔强,将来一定会把所有取自林家的钱都加倍奉还,才能去完成林妍的心愿,然后与父亲永不相见…不,或许将来某一天,他们父子二人会在某个位面的战场上兵戎相见。
世界总是充满了不可思议。
然而融小天痛苦的是,被都能奇的哲学课培养出来的严密逻辑时刻在提醒着他,就因为下定决心将来会双倍奉还,现在就能理所当然的肆意使用的晶石吗?
也许大多数人会对此有着心安理得地的答案,可是融小天做不到,在他内心深处,无论是父母哪一方的血脉,都带给他已成为本能的骄傲,这种骄傲让他无法欺骗自己,无法如此无耻。
现在,一个转折点出现了,那就是初级能量法阵。
薄薄的兽皮意味着融小天,很快就可以制造出达到可使用标准的能量法阵,而且从单一的元素初级扩展到其它初级元素也并不困难。
每个标准的法阵价格,哪怕是初级,都高得让已经习惯了亚罗兰物价的融小天吃惊,所以今后融小天可以通过绘制能量法阵,把它们卖给来赚钱。
这收入非常可观,虽然还是无法与近期蓝灵的奖励相比,融小天当然不会愚蠢到有能力赚钱就去拒绝蓝灵的奖励,可是额外的收入意味着更多的材料,更快的修炼速度,以及更大的自由度。
“如果……”这个词刚刚浮上心头,融小天就生生把它按了下去,但是他已经知道内心深处想说的话是什么。“如果他能够早一点制作出出初级法阵,是不是就能够挽回悦敏?
一个年轻而天真的问题,融小天的本能却已提供了现实而残酷的答案,一切并不会有所不同,因为事实已经发生了,而时光不会倒流。
而随着融小天对亚罗兰世界的观察越仔细,对运行法则的了解越深入,对形形色色面孔背后的第二张表情越清晰,他还隐约看到了重重叠叠迷障背后的一些东西。
失去的时光是单纯的,而这个世界是复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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