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融雪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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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这是我能够掌控的力量吗？融小天头一次心里产生了疑问。
    实验场中，甲田马的体力在迅速消耗着，它的速度明显减缓，不过还是比一般的铁甲马要快得多，体力的流逝当然也更快。在撞倒最后一个障碍后，它终于精疲力竭，悲鸣一声，一头栽倒在地，嘴边喷出大团的白沫，四蹄抽动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融小天啊了一声，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急忙望向希尔，希尔却拍了拍他说：“不要紧张。普通的初级构阵法图只会提升大约三成的能量，而你做出的这幅构阵法图因为不够完善，提升速度却是在三成至五成间摇摆不定。那匹甲田马自身的体质其实不足以承载构阵法图，只是为了实验，才给它强行插装上去。如果一切都完备，构阵法图是不会这样损伤本体的。现在，我想你应该已经看到了，构造师是如何改变世界的。”
    融小天点了点头，他的心仍然在狂跳着，全然说不出话来。
    “这是可以改变世界的力量，要慎用，尤其是你。”希尔最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就带着融小天离开。
    今天融小天获准休息，他也必须得休息了，一整晚的绘制让他一夜都保持在极度兴奋的状态中，体力、精力和能量源早已透支，此刻亲眼看到了自己构造的法阵效果后，更是抑制不住的亢奋。然而心情放松下来后，融小天就感觉到同样程度的疲倦袭来，眼皮上象了压了重石，完全张不开，很想就地睡过去。
    希尔叫来一名值班导师，吩咐他带上两名弟子，把融小天送回自己的居住区。等值班导师走后，希尔想了想，又叫过旁边的一名弟子，递给他一张采购单据，让他把强效恢复能量和精力药物各给融小天送一点过去，而产生的帐单则记在自己头上。
    这名弟子已经过了三十岁，追随希尔多年，所以脸上只是微微显露出惊讶，其实心底已经是在不断翻涌着惊涛骇浪。
    各种药物共计十多瓶，然而亚罗兰特质内用的药物强效的力度是外面同类药剂的数倍，价格更是十倍以上，希尔虽然在亚罗兰地位极高，收入也与地位相匹配，可是这十多瓶药物也相当于他一个月的固定收入了。
    要知道，希尔的收入并不仅仅用来维持自己的衣食住行，他名下实验室的运行维护，以及部分为他工作的酬劳，都是从这里出的。
    而旁边另外几名年轻些的学生就更加掩饰不住自己的心事了。惊讶有之，欣羡有之，淡漠的也有，不过是极少数。
    法阵的实验占去了整个上午的时间，希尔看了看计时沙漏，下午的课程就要开始了。
    就在这时，位于看台东北角的传送阵闪烁了几下，希文森和妮娜的身影显现出来。远远看到希尔，逸文森立刻叫了起来：“希尔大师，总算找到您了！”一向温文尔雅的他，流露出抑制不住的急切和喜悦。
    逸文森索性跑了起来，到希尔面前才站定。虽然一脸焦急，可是逸文森仍然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不得不说，他的礼仪和气度在同龄人中非常出众。
    考虑到不俗的家族背景和自身卓越的天赋能力，能够做到这点就更是难能可贵，和逸文森相比，蓝灵的另两位学生就明显有所逊色。妮娜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骨子里的骄傲，而融小天则大部分时间根本目中无人。哪怕是在课间休息时，融小天也都是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的笔记和讲义，几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不闻，让许多想要结交他的人碰了个软钉子。
    “希尔大师！这是我昨天晚上偶然灵感之下的作品，想请您指点一下！”逸文森的语气中难掩急切。尽管保持着谦逊，但是他语气中的自豪和骄傲却掩饰不住，让人不由自主的好奇他究竟会拿出什么。逸文森小心翼翼地打开手中的皮盒，从中取出一块正六边形的兽皮，递到逸尔大师的面前。
    这是一块暗红色兽皮，浓郁的腥味、暗红如血迹般的纹路和大块的黑色斑点显示出它是取自一种极为危险的猛兽：赤焰蛇。赤焰蛇皮由于优异的坚固质地和良好的能量传导性，是绘制法阵的标准材料，可以用于二级以下的法阵构造。而逸文森拿出来的这张蛇皮品质优异，明显超出一般水准，假如落在技艺精湛的大构装师手中，甚至可以制作出简单的三级法阵。
    眼前这张赤焰蛇皮的裁剪和前期处理都极为精湛，显然不是出自逸文森之手，蛇皮中央刻画着一个繁复的法阵，呈一只握紧的铁拳状，竖直向上，蛮荒强横的气息扑面而来。从线条和构图来看绘制者技艺十分精湛熟练，就一般标准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但是对于构制眼前这个法阵图来说，手法似乎还稍嫌粗糙，因为这是由三个能量法阵复合而成的法阵，对精确度和宏观把握的要求与普通标准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上。所以逸文森递出去的法阵并不是完成态，不过几个角落偶尔会激起闪烁流动的光芒，说明它至少部分有效。
    希尔随意扫了一眼蛇皮上的法阵构造图，微觉惊讶，点了点头，说：“原来是初级力量型的法阵，完成度大致是…２０%。嗯，以你现在的年龄和水准来说，也不算差了。这幅构造图上古风家族的风格很明显，看来你的确很用心。等卢克回来，抽点时间研究一下，再看看你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说完，希尔随手将蛇皮交给了身边的一位弟子，自己就向传送阵走去，在路过逸文森身边时，希尔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逸文森说：“赤焰蛇皮真的不错，不过，有些可惜了。”
    在几名弟子的簇拥下，希尔的身影消失在魔法阵光芒中。
    逸文森则站在当场，茫然无措。
    天是阴的，而风很冷。
    逸文森实际年龄快满二十八岁了，拥有巫师血脉，而能够绘制出完整的构阵法图就是构阵师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步，只要完成度在１０%以上，那么制作出真正的法阵构图就只是时间问题。可以说，只要迈出了这一步，那么就肯定能够成为一名构装师，哪怕是只能绘制初级法阵的构装师。
    逸文森不算年轻，他现在最缺的还真就是时间，他本以为这张耗费了他整整大半个月心血、材料处理则汇集了整个古风家族的力量、前前后后总计耗资超过几千块晶石的作品会彻底征服希尔大师，可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如果这幅作品交到逸霸天的手上，必然会得到最高程度的夸奖和赞美。可是希尔大师的冷淡和漫不经心却在逸文森火热的心头浇了一盆冰水，还是亚罗兰港口的冰水。
    可卢克是谁？逸文森当然知道卢克是希尔大师的学生，三十七岁，大圣师级别，没有什么特殊血脉，年纪和能量相匹配，仅此而已，这样人如果在亚罗兰之外，逸文森连看都不会看一眼。而自己费尽苦心完成的作品，就被希尔大师随手扔给自己的弟子，并且让这样一个最多只能称得上是中庸的废物来指导自己！
    希尔大师的态度都是如此，那么蓝灵的反应更可以想象得出，逸文森忽然间心灰意冷，联想到几个月以来自己帐单上空空如也的奖励收入，就更是茫然。难道自己取得蓝灵的奖励，当真如此困难？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要知道，即便不提融小天，就是逸轩那个废物也曾经有过为数不菲的奖励。
    逸文森看重的不是晶石，他需要的只是蓝灵的认可和传承。而账单上蓝灵的奖励正如项目名称所示，最直观地代表着她的态度。如果连蓝灵的奖励都无法获得，那又怎么可能获得传承她的资格？
    到亚罗兰已经有大半年了，这段时间逸文森自问没有一丝懈怠，他为每一次与蓝灵的见面精心准备，以展现自己最完美的一面，有些见面是列在日程表上的，有些偶遇则是用大量人力物力创造出来的。而他在学习和修炼上花的时间也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多，能量源的增长速度见证了他的努力成果。他做了许多该做的，也做了许多不该做但是他认为有必要做的事。比如说，不遗余力、不择手段地打击最大的竞争对手，被蓝灵认定为“未来的圣构造师”的融小天。可惜融小天封闭得就象一块石头，让他几乎无从下嘴。
    在每一个场合，逸文森都保持着最得体的大贵族子弟的礼仪和风度，哪怕有时候他很想把对方的鼻子砸碎，或者是把对方的衣服撕开。他已经清晰地了解了亚罗兰的架构，理解其中的运作模式，对每个重要人物的脾气、习性和爱好都了如指掌，而且成功地拉拢了一批朋友，并且孤立了自己的敌人，只是最后一点是有些疑问的，因为融小天从来都是孤独的。
    可是，在付出前所未有的努力后，逸文森此刻也收获了前所未有的失落，希尔大师的冷淡在这一刻让他醒悟过来，亚罗兰是一头庞大无匹的怪兽，他只是一直自以为很了解它，其实却连它的全貌都没有看清楚。在数量众多的导师组成的集合体面前，二十八岁的巫师根本什么都不是，即使他号称天才。
    在亚罗兰，最不缺少的就是天才。
    希尔的一名弟子还留在实验场中清理场地，看到逸文森苍白而茫然的脸色，忽然感觉到有些于心不忍，更何况他也收到过逸文森为数不少的小礼物，虽然并不是非常珍稀，却代表着记挂和心意，对于逸文森这种大贵族的嫡系子弟来说，尤为难能可贵。
    他向逸文森打了声招呼，然后看看左右无人，才压低了声音，说：“老师今天很忙，因为早上融小天就提交了一张法阵构图，所以老师整个上午都用来测试那张法图的效果，时间表被打乱了。”
    弟子的声音虽然轻，可是里面的几个词却如轰雷般在逸文森的耳边炸响，将他震得几乎站立不稳。
    “融小天？法阵构图？是什么类型，完成度是多少？”逸文森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着，他的声音骤然沙哑，本来刻意弄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却真的凌乱了，前额的几缕乱发更是被汗水湿透，紧紧贴在额头上。但是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能够用于测试实效的法阵构图，完成度再差都会远远超过他的２０%。
    弟子同情地看了看逸文森，指了指远处场地中正在被拖走的甲田马尸体，说：“是初级速度敏捷型，完成度……其实是没有意义的。看到那匹甲田马了吗，那幅法图已经被制成插件，并且装置在它身上了。实验很成功，说明构图插件只需要一点点的完善处理就行了。”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可是听到的答案却又远远超出逸文森的预期，法图已经被做成插件，并且试验成功了？这是通向构造师之路上会遇到的第二个瓶颈，就是把制成的法阵法图安插在特定生物身上。而融小天却轻松越过了这道关卡，这意味着什么，逸文森非常清楚，按最宽松的标准，融小天现在完全可以使用构造师的头衔了！
    这个消息一举击溃了逸文森的心理底线，虽然现在的融小天距离真正意义上可以创建神器的构造师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要命的是逸文森面前的路似乎要更长得多！而李察才只有十九岁，就算往上推一岁，也只有二十岁！
    逸文森的眼前猛然一黑，所有希望、所有前途、所有的荣誉与辉煌，在这一刻仿佛都已远去，而家族在他身上的巨大投资却始终如一的冰冷和沉重。逸轩的下场逸文森已经看到过，并且高傲地嘲笑过，可是很快，逸轩的今天可能就会变成他的明天。
    逸文森一把抓住弟子的手，因为过于用力，指甲都深深陷入到对方的肉里，他用沙哑的声音追问：“你确定是融小天？融小天？那个二十岁还不到的家伙？！”
    弟子不动声色地挣开了逸文森的手，他很理解逸文森此刻的心情，更理解他的失态，融小天给了所有人一个巨大无比的震惊，就连希尔大师都无法保持平静，何况是逸文森？
    蓝灵奖励的习惯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所以同领域的学生之间向来是互相竞争甚至是踩踏的关系。融小天的每一次进步，对于教导他的老师们来说都意味着有同样的奖励，惟独对于其它的学生却是那么沉重打击，而融小天这次的成就如此耀眼，这位弟子甚至不忍心去想象逸文森所经受的打击是多么的沉重。其实不用想象，只看从未失态过的贵族子弟，此刻的惶急失措就知道了。
    至于手臂上被抓的小小伤痛，那名弟子就不放在心上了，逸文森付出的小礼物足以弥补这点伤痛数十倍而有余，而此刻看到这位夺目的、天才的同时也是掠夺了多位美丽少女身心的巫师如此失魂落魄，他心中也会油然而生丝丝窃喜。
    毕竟和素来沉默寡言的融小天相比，逸文森刚来时光芒耀眼得太多，他如果一头栽在烂泥里，叫好的人也会多出太多。
    弟子当然不会真的笑出来，而是以含着深深同情的理解眼光看着逸文森，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象逸文森这样自小就是周围世界核心的人来说，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弟子同情眼光甚至比当场抽他几个耳光都要难受，逸文森却还不能发作，只能勉强回以善意的笑容，然而他的脸上却如火烧般的炙热，血全部涌了上来，苍白的肌肤上展现出异样的潮红。对于同情目光的作用和效果，其实这位弟子心里也同样的清楚。
    既然达到了效果，那名弟子就不准备再逗留了，多呆一会，他很怕自己会真的忍不住笑出来。亚罗兰只有蓝灵无所顾忌，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笑，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想要放声大笑时，都要看看时间地点场合和周围人物的。在临走之前，弟子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再次向周围看看，悄悄把一块烧得半焦的碎皮塞进逸文森手里，而逸文森并没有急于看拿到的东西，而是取出一个小水晶瓶，交给了弟子作为谢意。
    一份相当让人满意的礼物！而且只是对于弟子透露出的那些消息的回报而已，相信以逸文森这么明白的人，对自己交给他的那件东西一定会做出更多的表示的。弟子把小水晶瓶仔细收好，瓶身沁凉滑润而细腻的触感让他很舍不得把手指离开。
    对于弟子来说，今天是收获丰沛的一天。他见证了奇迹的诞生，收获了价值不菲的礼物，还有更多的礼物在途，并且愉悦了心情。不能期待更多了！在踏入传送阵之前，弟子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亚罗兰的天空，觉得今天的天气真是不错。
    逸文森也抬头看了看天空，目力所及之处铅云密布，正是暴风雪将要到来的预兆。
    实验场边的大看台上只剩下逸文森和妮娜两个人，妮娜一直停留在传送阵旁边，只在清走场地中的甲田马尸体时，她向那边的护栏靠近几步，仔细观察了一番，此外无论是逸文森和希尔交谈，还是和大师的弟子说话，她都没有走近。
    “这该死的…！”逸文森忍不住诅咒了一句。亚罗兰的初春仍然极为寒冷，寒风吹在被汗水浸透的衣服上，让逸文森感觉就象掉进了冰窟，他张开手心，看了看弟子塞给他的东西，脸色立刻变得更加难看了。
    那是一块半焦的兽皮，材质明显从品级上来和赤焰蛇差了四个四个等级，而单位面积的市价则相差一千几百倍以上，逸文森很聪明，自然立刻就反应过来弟子塞给他这块碎皮的用意，融小天的那幅初级法图，就是绘制在这么一张勉强合格的材料上。
    谁都知道，越好的材料，越能够提构造法阵的成功率和效力。
    于是，手中那块半焦的小小碎皮骤然间变得无比沉重，几乎把握不住，而逸文森心目中和融小天之间本就拉开了的距离，因为这块半焦碎皮，又遥远了何止一倍。
    又是一阵寒风吹来，逸文森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他忽然觉得自己恨透了这块地方，见鬼的天气，见鬼的事，见鬼的人！今天惟一还能觉得满意的，就是在希尔大师学生面前的应对还是很得体，没有过分失态。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大局已经输了，小打小闹的赢回一两分，又有什么用？
    逸文森挥了挥手，招呼妮娜向传送阵走去，他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妮娜忽然漫不经心地问：“他刚才给你的是什么？”
    逸文森身体一僵，然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也是一块好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