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股灾前后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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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冰风暴
    2014年春节后的头几个交易日，是几个珍珠般闪烁着美好光泽的日子，我的净资金回到了前面的巅峰，更让我开心的是，留鸟对我特别的好。
    2月10日，留鸟在微信上和我聊天，聊了一会儿，她突然说：“今天我买了件新大衣，庆祝咱们股市资金创新高！”
    “啊，是吗，肯定很好看吧？”我说。
    “我马上穿给你看。”留鸟说。
    过了一小会儿，留鸟就发给我一张照片，是她刚刚自拍的，照片里的她，里面是一件粉红的冬季长裙，外面套一件雪白的长大衣，脚踩一双细长的白色高跟鞋，婀娜多姿，美色如画。
    “真漂亮，不过，穿这种长大衣，肯定得配高跟鞋，你人本来就高，再穿一双高跟鞋，以后如果你穿这一身回国，我简直不敢走在你身边了。”我说。
    “哦。”留鸟当时只是哦了一声。而后，她换了话题，说你都500万了，也该改善一下生活装备了，房子如果想等以后赚更多才买，但车子至少是可以考虑了。她知道我卖车之后，由于住在远郊，颇不方便。而且，她打算年内回国一趟，到时候想来成都旅游，我给她当导游，如果没车，显然也不合适。
    其实，我本来打算等赚到1千万，才买车的。但既然留鸟提议了，我再不买车，就显得太葛朗台了。于是，我认真开始考虑买车这事儿了。
    “买个什么车呢？”我犹豫了两天。
    对我个人来说，其实车子档次高低与否并不重要，但是，既然将来要用这车载着远道而来的留鸟游览成都，低档车可拿不出手，因此，我打算买一辆宝马或者奔驰。但是，如果买一辆新的宝马奔驰，入门级也得30来万。对多数人来说，资金仅仅是钱，用来消费而已。但对于我们职业炒股的人来说，资金就是战士的子弹，资金就是企业家的工厂，资金不仅是钱，更是生产资料！
    因此，虽然有了500来万，我还是不愿意拿出30万去买车的。
    突然想到，去白家二手车市场卖那辆“千里马”时，看到那儿有很多看上去非常新的二手豪车。汽车这东西，大家都知道，哪怕刚买，一开出4S店，价格就掉一截，买次新的二手车，是最划算的。
    于是，那两天，我抓紧时间到网上论坛，广泛搜寻二手车买卖方面的帖子，看了许多如何选择二手车的经验，包括如何辨别“事故车”、“泡水车”，如何砍价……感觉自己渐渐无师自通，成了选购二手车的行家里手了。同时，通过广泛浏览各种评价，我发现许多人一致认为宝马特别经久耐用，最终，我决定买个次新的宝马二手车。
    2月12日，股市从高位有所回落，短线卖出信号明显，但作为一个长线客，我不可能在那时卖票。2月13日那天，我感觉购买二手车的知识储备已经比较丰富了，干脆出门，转了几趟车，去了白家镇。
    那里，是西南最大的二手车市场，琳琅满目的各种二手车，让我简直看都看不过来。最终，我选择了一辆仅仅3年车龄的“宝马320”，这车如果买新的，加上购置税得33万，但买3年车龄的次新车，交易费用加完，也仅仅23万，节约了整整10万元，而无论外观与性能，都和新车相差无几。我痛快地交了3万元的定金，约定10天内去取车。车商说，他一般都不会给这么长的提车时间的，但我说了不少好话，并且给的定金不算低，他勉强答应了。当时，我盘算着最迟10天内股票一定能再创新高，到时就卖出200万融资股票和50万担保品股票，然后取钱出来把车款交完。
    然而，就在2月13日我选车那天，股市却突然深跌，我第一重仓的浙报传媒收盘在39.34元，离几天前最高点46元，竟然快速下跌了7元。账户里的其他股票，跌幅也差不多。但总的说来，我依然是赚不少的，因此心里并不紧张，决定继续持股，之后，果然如期反弹了4天，我觉得更为乐观了，坚信几天内就能再反弹到前期高位，到时候就卖票。
    可是，股市从2月20日起，却继续下跌。转眼到了2月23日，车商给我打来电话，催我赶紧去提车了。
    我连忙在电话里说了无数好话，又说自己目前在出差，无法回来。最终，车商答应再给我一周时间。
    然而一周后，股票却跌得更深，浙报传媒已经跌到了和我11月底的买入价相差无几了，其他股票也基本跌到了我买入价，我的净资产又只有300万多一点了。
    有无数短线客，永远不理解我们长线客为何会一直死拿股票不卖，他们总会纳闷地说，高位那么多卖出机会，你们怎么那么傻，干嘛不卖？
    其实，原因很简单，我们这些长线客，当然也渴望高位卖票，问题在于，如果不是事后回头看，你在当时，如何判断是高位还是低位？
    举个简单的例子：2006年3月，中信证券从股价6元起步，开始上涨，涨到7月份，股价变成了17元，4个月时间涨了近3倍，无数正常人都必然认为这是高位了，该卖票了。可是，到2007年1月底，它涨到了40元，涨幅达到7倍，够瞠目结舌了吧？高得匪夷所思了吧？更该卖票了吧？但是，到07年5月底，它涨到了65元，而到07年11月5日，它竟然涨到了连最乐观的人也未想象到的117元。
    也就是说，有95%以上的股民，都是压根没想到中信证券竟然会从6元涨到117元，在这个为期1年零8个月的并不太长的过程里，当它涨到17元、40元、65元时，都曾经有起码80%的股民认为它见顶了，该卖了，但事实是，他们都错了。既然如此，当浙报传媒涨到46元时，可能也有80%的股民认为该卖了，但如果不是事后去回溯，谁又可以肯定那80%的人不会又一次犯错呢？
    另外，长线客和短线客的卖出条件设置，是不同的。多数短线客一般是从阶段性高位下跌-5%就卖票，而即便是对价格波动容忍度最高的短线客，当一只股票从高位回落-10%，也是铁定卖票的。这是模式所限定的。而正因此，短线客在2006和2007年，是绝对不可能抓住中信证券这样的大牛股的。因为，中信证券虽然最终涨幅高达20倍，但在这个上涨过程中，有725次跌幅超过5%的波动，有236次跌幅超过10%的波动，有137次跌幅超过15%的波动。如果按照短线模式操作，那么，在那725次跌幅超过5%的波动里，绝大多数短线客已经卖出股票了。
    这也就意味着，要想获取中信证券那20倍的巨大收益，就必须在725次下跌5%的波动中纹丝不动，在236次下跌超过10%的波动中纹丝不动……因此，做中长线的人，是不可能在一只股票从高位下跌-5%或-10%就卖票的。因为如果这样做了，那么，他早就已经从这只牛股上被颠簸下去了。有人或许会说，难道不能做得更好，每当下跌时就卖了，等跌多了又买回，这不比一直死拿更好吗？当然，正常人都知道这样的效益会更高，但是，无数人的无数实例，早已经证明这仅仅是一种理想主义的幻想，而不可能在实践上真的一直做到。
    总之，一只牛股，在它巨幅上涨过程中，会有很多次从高位下跌超过10%的时刻，如果每个这样的时刻你都选择卖出，那么，你不可能享受到它最终的巨大涨幅。因此，我们做中长线的人，并非不知道短线风险已经降临，有时候看看指标高位钝化，连傻瓜都知道可能要跌了，但我们都不会卖出，我们会主动地去扛每一个-5%或-10%的下跌，这是模式所决定的，因为如果不这样做，就一定会做丢牛股。
    根据概率统计，牛股上涨途中的多数调整，在跌顶多-15%之后就会转升，继续上涨。但是，也必然会发生几次跌幅扩大到-25%乃至-35%的深度回调。做中长线的难度，其实不在于短期测顶，而在于无法预估哪次回调的幅度会扩大到-25%以上。
    至此，我基本上解释清楚了为何即使优秀的长线客，也会被某只股票深套-30%。原因很简单，并非长线客看不到短线风险，那些众所周知的指标钝化等短线卖出信号，长线客其实也都知道，但为何不卖？是因为，一个人如果企图躲避开牛股的每一次-10%幅度的回调，那么他必定会做丢牛股。于是，多数长线客必然主动地选择承受心仪牛股的每一次-10%的回调。但问题在于，尽管多数时候跌-10%后牛股会再度走高，但每年里总有两三次回调，会从跌-10%演变为跌-30%，遗憾的是任何人都难以预测究竟是哪一次会由-10%继续跌到-30%。这就导致了长线客在执行持股模式时，每年之中必然会遭受一到三次高位回落-30%左右的炼狱洗礼，这，即使巴菲特也不可能避免，这是长线模式所必须面对的冰风暴。
    因此，当2014年2月中旬，我账户里的股票刚从高位回落-10%时，我因模式所限，是不可能卖票的。当跌到-15%时，我当时也思考过它会不会演化为-30%的深幅回调，思考的结论是：深幅回调的概率不大；理由是：毕竟每年的2、3月份由于银根较松，资金充沛，是股市传统的上涨周期，在这样的传统上涨周期里，不太可能发生那么深的回调。即使真要跌那么深，按照历年惯例，也该在五月份之后。因此，我在-15%时，依然没卖票。于是，后来就发生了短线客们永远不理解的一幕：我竟然会再次死扛到底，再次回撤接近200万。
    2月28日那天，我的净资产，就只有300万多一点了。留鸟的博瑞传播因为同样的操作理由，也一直没卖，但博瑞传播的跌幅比浙报传媒少，那时股价为比她12月的成本价17元依然多3.8元，23万股依然有87万利润，但扣除之前亏损的78万，她的账户总体盈利已经不足10万了。我感到深深的自责，但留鸟依然没对我说过一句责备的话。反而在2月28日那晚，发给我一张新的自拍照：她和上一张照片里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长大衣，但脚上，却穿的是一双平跟鞋。
    “你上次不是说，我穿这那双高跟鞋，你不敢走在我身边吗？这几天，我正好去马赛闲逛，空闲时间就一直看橱窗里各种平跟鞋，终于让我发现了一双可以配我那身衣服的平跟鞋了，你看看，漂亮不漂亮？”
    留鸟的话让我惭愧有感动。再次回撤那么多，她不仅不责备我，还为我而特意去买了双平跟鞋。在亚欧大陆的这一端，在依然寒冷的冬季的飘渺谷里，我悄悄地流泪了。我下决心，必须赶紧卖出一些股票，去买车。
    3月3日，我卖了30万元市值的担保品股票出来，同时，为了能从融资账户取款，我不得不卖了大约200万的融资股票，主要是浙报传媒。以便把担保比例提升到300%之上。当时，我是十分不情愿的，没想到这却无意中救了我，因为，短暂的横盘几天后，从3月7日起，我曾第一重仓的融资股浙报传媒，就继续暴跌，如果我不是当时为了买车大幅降低了仓位，我的损失会更大，极可能净资产跌到200万以下。
    3月4日，股票账户里的头天卖出的资金就可以转出了，我将钱转入银行卡，而后打算再度辛苦转车去白家。恰好，慕子在微信里问我，“今天干嘛呢？”
    我回复：“去买车。”
    “好玩，我也去，我正无聊着不知道干嘛呢。”
    “这个……”我是买二手车呢，如果不让她去，我买回后或许还可以谎称是自己老早就买的新车。虚荣心作祟，我有些犹豫。
    “从你那里进城里多不方便啊，我可以开车送你去，这样的机会，你可要考虑清楚哦。”慕子说。
    我一想，也对，有她送我，确实方便很多，二手车就二手车，要面子干嘛。
    于是，我搭上她的车，向白家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