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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孟诚自打决定走武官路线,就根据需要用自己的军功都换来了一个正千户的世职。
实际上张孟诚的职位本来还可以更高,只是他用军功也换了一些赏银才只是一个正千户,所以张孟诚现在的身份是陕西都司延安卫后所正千户。
虽然只是一个烂大街带俸正千户,但从法律上讲也是正五品的官员。名义上正五品的武官比七品的县令要大,但是在现实情况里,这些高出几个品级的武官多半还是要向县令跪拜磕头。(注一)
候三光在听完张孟诚的话后,顿时感到火冒三丈。
我是给你面子才来金鼎山的,想不到你却这么不识礼数。别说你这个身份尴尬的降丁带俸千户,就是比你官职还高正经出身的官军武官,见到知县也要下跪磕头。
所以候三光生气地看着张孟诚,愤怒地说道:“张头领当了几天武夫,就如此骄纵不知礼数。如果再当一阵子差,那是不是连督抚都不用放在眼里了。”
“太祖皇帝亲定天下文武官员品级,千户五品知县七品。你个七品官就是这么和五品官说话的吗,难道你比太祖陛下还要尊贵。”
张孟诚咬定官员品级高低,甚至还把朱元璋的名号都搬了出来,就是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候三光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虽然如今的世道上大家对这些事情习以为常。可是法理就是法理,如果对方硬是要占住这个道理说事,他也不能坚持让对方向自己行礼,细论下去反而是他这个知县要向对方叩拜。
但候三光毕竟不是傻瓜,他强压下了自己气愤的情绪,冷静思考起对方为什么突然找茬。以前张孟诚与他会面是相当客气的,难道是对方发现了什么!?
想到这里之后,候三光就打算缓和双方的关系,用平静的语气向张孟诚问道:“子信(张孟诚的字),不知候某在哪里得罪了你,为什么你是如此反应?”
“哼。”
对于候知县的主动示弱,张孟诚只是哼了一声,并没有回复。
而另一位在场的,同时也有个百户身份的蔡仲德,则是在这时开口问道:“候知县,我们两家平日里待你如何?”
候三光看这情形,就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多半被他们发现了。只是候三光也不知道对方知道多少,所以他打算继续装傻下去。
“自然是颇多照顾,候某也多亏有两家相助,治下才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情。”
蔡仲德看对方还在装傻,他也不立刻道破。
而是继续绕圈子,毫不脸红的说道:“这几年陕北处处都在闹贼乱,别说赋税收不起来,其他知县都在想如何才能稳住本县的局势。可是保安县有我们两家在,百姓虽说不上是安家乐业,但也不用担心流贼劫掠。而且我们还向乡亲们借出粮种和耕牛,让他们能顺利务农,这也是有功于桑梓吧。”
“金鼎山和艾蒿巅两家,确实对保安的百姓有大功德。”
虽然候三光表面上的话是这样说,但是他心里又是另一番感想。
有个屁的功德,之前你们在保安杀了多少百姓,又抢了百姓多少粮食牲口。之后你们跟着神一元打下了县城,还让蒙古达子在城里乱发淫威。只是在招安后才分出些贼赃给百姓,出兵赶跑入犯的流贼也只是不想让自己地盘遭抢,你们还好意思说自己有功桑梓。
蔡仲德知道对方心里肯定会有不屑,不过这些不重要。
“你心里或许还是有其他想法,我们两家确实是降丁出身,以前干的事情不光彩。可是我们在招安后确实是为朝廷出了不少力,不说那些流贼的首级。就是去年和今年的赋税,我们两家该交的都交齐了。”
“而且候知县你可以翻翻以前的数字,我们两家交的还比以前更多。至于那些你想收的摊派,那本来就是为了剿贼的。我们帮你清干净了本县的流贼,自然就没有必要再交,而且我们还没向候知县你要钱呢。”
候三光还是继续装傻,继续向两名前盗贼恭维道:“这确实是两家的功劳,前阵子的摊派确实是候某思虑不周。”
见对方还在装傻,张孟诚不想让蔡仲德继续啰嗦。而是直接板着脸,冷冷地开口质问道:“那为什么候知县你还是要暗地里给我们两家找不痛快,居然还想着抢占我们两家的家业。”
“不知子信说的是什么,候某听不明白。”
候三光没有被张孟诚有些冰冷的语气吓倒,依然选择继续装傻。
“候知县别装了,你前些日子派人去府城抄黄册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一心想把我们两家的田产给抢下来,这事情太不仗义了。不过你也不用期望了,之后你仆人将会交给你的那些从黄册里抄来的东西,里面不会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既然同伴张孟诚不打算在兜圈子,所以蔡仲德就把话挑明了,同时还暗示起了候三光。在看到对方惊异的表情,艾蒿巅的蔡老二心中很是得意。
“你的仆人是姓章吧,他之后应该会和你说他想回家休息,身子骨确实不太利索了。你的妻儿也要注意身体啊,陕北确实是容易生出一些毛病。”
侯三光确实是让自己的仆人,去府城抄那里的档案。因为保安城上次被神一元攻陷时,县里的黄册已经被毁了。金鼎山和艾蒿巅占据的田产有不少,虽然他们杀了不少原来的主人。可是候三光海水找到了一些生还的苦主。
不过现在这些并不重要,候三光更在意对方刚刚的暗示。“你们做了什么?”
对于侯三光的问话,张孟诚这时又换了一副表情,平静却又让人心里发毛的说道。
“我们没干什么,只是给了一些人一笔钱,同时又向一些人放了一些债。候知县你家的仆人看来过的也有些拮据啊,只是你的一些妻妾和亲族花钱有些太大手大脚了,你确实得好好管管。我们金鼎山和艾蒿巅两家的兄弟,有不少是本县的土著。而我们又颇重义气,本县认识的朋友自然也不少。只是这些人不一定入的了候知县的眼,所以不说也罢。”
听完张孟诚的话,候三光就想起了自己县衙里和县衙外一些人的面孔,也想起了自己家人和仆役最近的一些异常举动。
自己作为本地的一县父母,县衙和家里居然被两个降丁势力给渗透成了一个筛子。自己还要从对方口里才能得知,候三光顿时感觉头皮发麻。
看到侯三光好像已经想明白了一些事,张孟诚就取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这张欠条就由候知县带回去吧,这上面的钱就不用还了,权当做我们两家给候知县的一点心意。至于剩下的那些吗,数目确实大了点,我和蔡二哥不好私自做主。不过候知县请宽心,在你离职前,我们一定会劝好我们的兄弟们,把这些钱全免了。”
候三光看到欠条上的数字,单是这份被免掉的,居然是自己一年的俸禄。再看到欠条的事由,候三光顿时忍不住了说道:“你、你、你们居然如此下作,什么叫淫……。”
“候知县!”
张孟诚十分郑重地叫了一声,打断了候三光的质问,他一边拍着对方的肩膀一边说道:“或许你有所不知,当初在县里进学的时候,我在一众生员里制艺不是最好的。但是其他同窗都知道,光论对大明律的了解,没有人是我的对手。不信你去问问那个一直在你身边的许志高,当年他的亲朋有一场官司难办,还是问了我之后才处理好的。”
这时,张孟诚把两手都扶在了候三光的肩膀上,他盯着对方的眼睛继续说道:“现在我们两家人证、物证都已经备齐了,我们可没有会输的道理。不过这官司打起来会让双方都会有些丢人,我们这些武夫无所谓,大人可是要顾忌士林的评价啊。”
候三光被盯的心里发毛,接着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欠条的事由,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同时还想起了自己的仕途。
不愿意放弃这些的他,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着两位头领认输地说道:“家门不幸,候某还是认栽了。希望两位大人能放过候某这一回,以后候某绝不会再生事端。”
张孟诚放开了对方的肩膀,转过身走开,同时对着蔡仲德笑了笑。
六品百户蔡仲德知道胜负已经注定,日后他们的日子也会更加轻松,所以他走到候三光面前说道:“那些你联系好的苦主,我们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保安县这地头上,在后面说我们坏话的那些杂碎有哪些,别想玩猫腻,我们手里也有份名单,候知县最好有些诚意。”
在之后的时间里,三人谈了很多的话,候三光得到了两位大人放自己一马的承诺,还为自己找到了两位出手不凡的金主。
张孟诚和蔡仲德两位武官,也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至于他们的付出完全是九牛一毛。而且两家前盗贼也能在之后的计划里,从保安的其他土豪身上再狠狠赚上一笔。
当候三光一脚踏出门外时,他觉得自己的衣衫已经都被汗水打湿。可是背后的两位还是没有结束,张孟诚又说了一段话,让候三光心底发凉。
“候知县忘了一些事要做,小弟我已经帮你代为处理好了。本府知府大人的小妾,近日生了一名可爱的孩子,小弟已经帮你补上了礼物。不过北边军镇里的镇守太监,我就不知道应该送什么好了,不知候知县有何主意?”
PS:注一:之前就已经提过了,明朝中后期卫所世袭武官是相当多的。砍一颗蒙古人首级,就能上升一个档次,内地流贼是六颗脑袋升一级。详细地可以翻看《大明会典》一百二十三卷,笔者就不再详细列举。
而世袭武官又分为见任管事和带俸差操,镇戍制度下上到总兵下到守备这些人,都是见任管事的世袭武官。
有的人可能认为带俸千户即使不值钱,至少也应该是吃喝不愁的权贵阶层。但实际上明朝卫所官的禄米也不怎么发的出来,像是贫穷又兵多的陕西省尤甚。朝廷实在是筹不出这么多俸粮,卫所官兵们几年领不到俸粮的情况并不少见,导致即使是千户的身份也十分贫穷。
举个例子来说,明代弘治年间就有一起穷千户女儿被卖的案件,这就是历史上的“满仓儿案”。本来这对于大明只是一件小事情,但是想不到之后刑部、东厂、锦衣卫都牵扯进来了,而且事情越闹越大。
最后这起案件还被记载进了正史《明孝宗实录》,以及野史《万历野获编》和《典故纪闻》等诸多史料里面。“满仓儿案”也是一场历史上真实存在的,集历史、苦情、反腐、伦理于一身的狗血反转大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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