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之外

    
    “幸好那个时候，我遇到了他。“
    眼前的场景消散，走出回忆的小禾却显出了几分虚弱，”姐姐，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当你走入绝境的时候，他就像一束光。“
    也许是冷气开得太大了吧，毕竟已经是夏天了，甄寻并未多想。
    那种感觉，我怎么会不知道呢？甄寻暗自想着，对她而言，商时序又何尝不是光一样的存在。
    年少时的她的处境和小禾不同，但也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泥沼。
    那个泥沼，叫家。甄寻就是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小县城里，她的父母，无时无刻在期待着一个男孩的降临。可是，她还是有了一个妹妹，对的，是妹妹而不是弟弟，所以，甄寻的爸爸和妈妈便再也没有了努力的理由，可是，一个能挣钱的女儿却是一个一本万利的存在。甄寻的父亲沉迷于打牌整日不着家，甄寻的母亲也更在意自己的弟弟和侄子。
    那时对甄寻来说，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便是高考了，可是，她连这个机会也没有抓住，高考失利，在一片的怀疑和失望里，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C城的农大，而那时，给她安慰的不是别人，是同桌的商时序。
    大学的时候搜，甄寻和家里的关系更加恶劣，她看着纸箱里那条晃着脑袋吐丝的蚕，一点点初具规模的茧，慢慢把自己封起来，像是看到了自己，蚕在甄寻的眼里渐渐模糊又清晰……
    那是一个房间，甄寻看见，一个四面徒壁的房间里，一个披着头发的白衣女子，疯狂拿着一卷宽胶带粘着墙壁，那一卷胶带好像永远不会用完，撕胶带的声音回荡在甄寻的脑海里，白衣女子的动作越来越快，房间没有了角，空间似乎渐渐小了起来，女子把自己蜷缩在一团，抱着自己的小腿……
    现在想想，当时看到的白衣女子，不就是那时一直被忽视的，孤独的自己吗？甄寻看着面前的小禾，她明白为何小禾会对那个男人念念不忘，毕竟于她而言，会耐心听她讲话，会站在她的角度考虑的商时序也是一束光一样的存在。
    小禾嘴角弯起一抹浅笑，“那时候，他还以为我只是一个病倒的普通灾民，不言告诉我他的姓名，只是给了我一袋铜币和一枚玉佩，让我去洛城找大夫，可当时我想着，正好可以用钱买处小院子，安顿下来，便收了铜币，要把玉佩还给他。”
    纵使是已经修炼成人形的精怪，遇到天灾乱世的时候，也不过是抓着生命尾巴不肯撒手的底层人。
    小禾陷入回忆，拿到玉佩时的她小心观察着，想知道对自己施予援手的恩人是何身份，那男子却以为以小禾的家境，玉佩不是他所熟悉的东西，恐怕见都没见过。
    看到铜钱，小禾才确认自己有救了，所以马上退还玉佩，说明小小年纪就懂得适可而止，一分便宜也不肯占，男子看到眼前的少女，便多出了耐心，解释道：
    铜钱是给你的，玉佩也是给你的，待会儿你肯定得去洛城买些吃的，我就要离开洛城了，这玉佩是用不上了，不过还是能换不少钱。你一个小丫头拿那么贵重的玉佩，一时无法找地方兑换，就全收下吧。
    少女小禾收下了玉佩和铜钱，买了一大块地，便在洛城扎了根，可后来，她再也没遇到过那个给了她玉佩的恩人。
    ……
    甄寻已经对小禾的执念了然于胸，喧闹的酒吧瞬间归于沉寂，突如其来的冷意中，一片的雪花飘到二人的桌面上和二人的身上…
    已经没有体温的甄寻抖落自己的满头霜华，看想双手抱住自己的小禾，她似乎是在尽量减少少自己的体积，不想让雪花落在自己身上，可又担心自己的躲雪的举动过于失礼，所以尽管把自己搞成了一幅拘谨的样子还是淋了不少雪，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小禾身上落了雪花的肌肤却在瞬间变得干枯……
    甄寻抬起头，白衣白发的女子在夜中定格，落幕，漫天的雪花飘飘洒洒……
    在小禾惊恐的目光中，泽远迅速地解开自己的巫师袍，披在小禾身上，厚实的黑色长袍盖住了小禾裸露的肌肤。
    这雪？甄寻伸手捻起一小撮雪，感受着指上的冰凉，不，这并不是用来拍戏人工做出来的假雪，这是妖物用法术生成的雪！那舞台上的演员也并不是人类，而是雪妖！
    “这个舞蹈就是今天的惊喜节目，改编自雪女的传说。”一直沉默的泽远小声提醒道。
    “姐姐，原来你当初让我等到闭店再来是因为这呀，可是我真的等不及了。“小禾紧紧抓住身上的黑色长袍，可脸上的一块皮肤却瞬间长出了一块黑斑。
    美人迟暮，让人怜惜，更何况是一朵盛开的鲜花在自己面前迅速枯萎，世间万物，生生相克，这为舞台增加氛围的妖术寒雪对于草木精怪的而言却是致命打击，可小禾也不至于被伤害成这个样子啊？
    来不及细问，甄寻将灵泉眼递给小禾，想让她先用灵泉眼先为自己疗伤，可还未等甄寻开口，眼含热泪的小禾却已经惊慌失措起来。
    “姐姐，小禾是实在等不了了才会提前来的。“小禾慌张地站起身来，推开了灵泉珠，她以为是自己没有如约而至的原因，甄寻要将当年的约定作废，于是拉开椅子就在甄寻面前跪了下来，在落着残雪的地板上不住地磕着响头……
    甄寻看见小禾这般架势，心中的情绪却突然变了味，无端端生出一些烦躁来，她没有扶起小禾，只是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长长叹了一口气—
    是的，小禾的脸毁了，她推开甄寻递来的灵泉珠，跪在地上用力得磕头的时候，原本光滑的脸庞上沾了不少还未清理的残雪，所以一张脸瞬间变得干瘪。
    “三千年，你在华夏的田地上生长了三千年，一颗鱼目珠都能被养成灵泉眼，你自己呢？怎么会被妖雪伤成这个样子？”
    小禾的脸上露出一些惭愧，身上泄出一些绿色的灵光，引得酒吧内不少人的注意，甚至有一个身材壮实的男子还露出了头顶的犄角，“小禾不才，这些年来的修炼，全用在那颗珠子上了。可来的时候，酒吧的店员说未成年不能入内，所以我才用了修为将自己化作成年模样，所以现在灵力不足，身体更加虚弱，抵不住妖雪。”
    甄寻施法为小禾固住灵力，可四窜的灵光还是让一些人蠢蠢欲动，就甄寻听到一声蹄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时，甄寻掏出二郎神给的银行卡拍在桌子上，然后将奄奄一息的小禾拦腰抱起，”泽远，麻烦你先开个包间，刷这个卡，包间要带结界得到那种。“
    ”好。“泽远用眼神震慑住了露出犄角的客人，然后将抱着小禾的甄寻带到了一处包间。
    包间里，甄寻看着身形已经退化成少女的小禾，就像是看见一个不成器的孩子。
    三千年间，足以都可以让任意一个天资愚笨的精怪修炼成型，更何况，是出身粮物的她，三千年，她原本可以走遍山巅和湖畔，在无人之地吸取天地精华，三千年小禾只要抓住任何一个机遇，便可以位列仙班，甚至位列元粮谷种都不无可能。可小禾在这三千年间，只是养了一颗珠子，只是为了一个见过一面的男人。
    回到吧台的泽远还在回味甄寻将小禾拦腰抱起的飒爽身影里，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悄悄显出了狼耳。雪白的狼耳动了动，泽远听到一丝细碎的声响，他看向声音的来源——那个老板买回来的红衣人偶。
    细碎的裂纹在玻璃上蔓延，人偶的玻璃罩就这样在泽远的眼前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