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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她一边捡拾着针具,一边看着铺展在案几上的布衾。除了施针,这几天她还给我加配了几味药。
“什么是什么?”我将上衣胡乱披在半裸的身上,把头也偏了过去。
布衾只是寻常可见的麻布,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上面墨汁淋漓,写的只是两句平行对仗的诗词,并非任何不可言于人前的机密。
醒握杀人剑,醉卧美人膝。
不求连城璧,但求杀人权。
不是什么优美的书法字体,然而却把那种对权力的向往与喟叹,刻划地几乎就要固话出来。
“看不懂?”我斜着眼看着她。“这是诗啊,你没看过吗?”
“平仄不搭,韵尾无序,也没有词句对仗,这世上哪有这么乱七八糟的诗?”她既好气又好笑。“你啊,还是和从前一样。兵书战策、正经通略这些我们谁都觉得错综复杂的东西你一点即通,有些见解就连老师也赞叹不已。唯独对于有法可循的诗词歌赋却是一窍不通,无论老师怎么教,你这颗榆木脑袋就是不通窍,可把老师气坏了。”
当然是黄月英。外出征战我从来就没带过女眷,此次黄月英是以我的专属医师随军征战,严格来说并不算是例外。
只是,虽说她是专门来为我医治失忆之症的,并不隶属随军的军医,但既然身处同一座军营,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些东西也没办法那么泾渭分明的。何况她的头上,还戴着一顶“神医华佗之徒”的帽子。
幸好孙策早已为江东的子弟兵打造好了严明的军纪,无论是上阵厮杀的前线将士,还是负责处理粮草情报的后勤人员,据我所知对黄月英还是很恭敬的,并没有引起过什么不该发生的祸事,反而是我跟她的关系,现在变得有些微妙。
在过了那个差点就意乱情迷的夜晚之后,在面对她的时候,我忽然从容了许多,仿佛某种横亘在我们俩之间的东西在那个晚上被放下了崩毁了消散了。也许是终于区分清楚了我和“那个我”,也许是找到了我跟他之间的联系,总之她不再急切地在我身上追寻他的影子,开始真正把我视作南宫亮。
而我,也仿佛忘记了“那个我”曾经的存在,单纯将黄月英真正当作黄月英看待,而不是“亏欠她一个郎君”的债主,不再强行背负急于找回“那个我”的负担。。
曾经盘桓在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那个名为“陈亮”的幽幽鬼魂,在那个晚上之后,像是终于彻底地,烟消云散了。
“老师?”没有奴仆或者婢女服侍,我只好自己动手穿衣服。“是指水镜先生吗?”
“你想起来了?”黄月英转过头看着我,一点避忌也没有。
“一点点而已。”现在我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开始真正当一个不再讳疾忌医的病人。
将穿在里面的中衣系好,我拿起玄色的深衣慢慢往身上套。虽说是玄色,但也不是纯粹就是一片黑,衣襟的领口与续衽处都有用白线勾勒出精致的花纹,就算我再怎么不懂艺术,也看得出来这件衣服的高贵又不失威猛的气质。
捡拾好了针灸后的针具,黄月英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乖巧走了过来,帮我系上衣扣。说实话我确实愣了一下,除了那个彼此都意乱情迷的夜晚外,这还是第一次她离我那么近。
用腰带将裳方方正正束好在腰上,再将冠冕戴好,我看着倒映在偌大铜镜里的身影,那个曾在匡琦城内让吕蒙啧啧称奇的家伙,终于又回来了。
“好看吗?”我甩了甩左右两侧宽大的曲裾衣袍,学着刘晔的样子向黄月英微微一揖。
“一个字,”黄月英可不是那些匡琦的那些没见过的小丫头,但即使见识广博如她,此时也不得不真心竖起大拇指说上一句:“帅!”
“能迷倒你么?”我呵呵笑。
“轻薄我?”黄月英的纤纤素手轻轻抵住了我的额头。“小心月英跟步二小姐说哦。”
若我真的想轻薄黄月英,她区区一根手指怎么可能拦得住我,但我并没有再进一步。
没有这么做的原因,不是真的怕她的威胁,只是我一点也不想强迫。当然不得不承认的是,比起夕颜和桃芝这两个正牌的妻子,我更害怕的反而是步练师这个小姨子,原因为何我说不出来,可能她天生就比较克我吧?话说……这两个小丫头的感情,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
“将军,”帐外传来吕蒙的声音。“时间到了,陈太守的使者已在门外候着,咱们现在就出发么?”
啧,这吕子明真扫兴。
打开门,吕蒙惯常挺拔的身影已握着剑,直直站立在门边。跟我一样,他今天也换了一身儒雅的汉服,只是汉服再怎么儒雅也掩盖不了他从战场带来的杀伐气质,此时的他看上去倒也不会跟吕蒙一样像个流氓,反而像是个仗剑直行的侠士。
“那我走了啊。”我说。忽然之间我很想知道,对于我要用陈亮的身体去喝花酒这件事,黄月英会怎么看?
“去吧,”黄月英摆摆手:“早点回来。”
就这样?我的头歪掉。
“我现在是要去逛青楼,里面有很多美女的青楼!”我怔住,完全无法理解她的反应。
“我知道啊,你不是已经跟我说过了?”黄月英一脸莫名其妙。
“……”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
“你就放心去吧,不是还有事要办么?”黄月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让我知道我是彻底被她耍弄了一道。“反正等下你就会知道,今天你是什么也办不了了。”
“什么意思?”
“都说等下你就会知道了啊。”
黄月英说完就转身走进了屋子里,看来现在我是得不到答案了。
如之前所说,青楼这个场所跟娼竂那种没格调的地方可不一样,即使不是那么尊贵重要,也不至于会堕入暗无天日的曲巷甬道里。
而这座广陵县的青楼,就坐落在闹市街区的正中央。入夜越深,灯火就越是辉煌。
“哎呦,这不是陈太守陈大人嘛,今儿怎么有空到奴家这儿来了?”迎上来我们的是一个穿着大红衣袍的妇人,被胭脂覆盖下的皮肤其实还算光滑,从衣袍的间隙透露出来的风光可以看见她的身材丰腴却一点也不肥腻。
有陈登这个广陵太守亲自引路就是好,不用耗费多余的心力和银子去打发杂役和龟公,一上来就可以直接面对“青楼攻略战”的第一个守将,老鸨。
“怎么?登难得来捧场一次,丽姑竟不欢迎么?”陈登的笑淡淡的,看在我眼中竟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哪儿的话?以太守大人身份之尊贵莅临小楼,那是奴家不知道盼了多久才能盼来的福分呐,奴家倒履相迎都来不及呢,哪里是不欢迎了?”还没有老到人老珠黄的老鸨媚眼向上一挑,竟是暗藏无尽的风月味道。“只是不知道太守大人是看中了哪位姑娘,奴家好让她准备准备。”
“哦?”陈登不为所动。看得出来,他虽然似乎并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但对于其中门道他倒是清楚得很。“但是这么做,不是坏了规矩吗?”
“哎呦,太守大人,您这话可是谦虚了。广陵郡方圆百里,哪个不知道太守大人您的才华,比文斗诗,那些纨绔子弟哪里是您的对手?就是咱们楼里姑娘,不仰慕大人您的,又有几个呢?”
我摩挲着下巴,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不愧是拉皮条界的王者,短短两句话就能把走后门这种搞特权的行为装饰得冠冕堂皇。虽是马屁,却能拍得恰到好处、有理有据,就算是有心找茬,都没办法挑出半点毛病。
青楼里也许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的就是人。四周有出有进的销金客,满场乱跑打茶围的跑堂,勾栏上献唱的歌妓……这么多的人,钻进耳朵里的声音又杂又乱,也得亏这里的声音那么嘈杂,否则老鸨为陈登开后门这种坏规矩的对话若是被人听了去,她这生意,也不用再做下去了。
只是马屁拍得再好,也得被拍的人受用才行。显然陈登就不是很感冒,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样的地方总是有所抗拒,只见他笑了笑,然后将我让了出来。“你倒是会说话。只是丽姑啊,你的马屁拍错人了,今天我只是带朋友来玩,让他见识见识我广陵郡的风月而已。你要拍,就去拍他好了。”
“太守大人您这话说的,既然都来到了我‘新春楼’,若是不能让大人尽兴而归,那可就是丽儿的不是了。”老鸨吃吃笑,并没有因为我的出现就冷落了那位太守大人。“大人今晚便放心玩好了,其余的就教给丽儿安排。”
“就是元龙,这里是你带我来的,我留下来玩却让你先走,传出去我得是怎么样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拍了拍陈登的肩。虽然不知道他抗拒青楼的原因是什么,但不借此机会耍耍他,那就未免太对不起自己了。“丽姑,给陈大人安排最好的姑娘,否则本公子就把你这新春楼给拆了!”
“丽儿理会的。”老鸨嫣然一笑,她这时才将头转向我,仿佛刚刚才看到我似的。“公子是第一次来?不知公子是哪家的子弟,可有中意的姑娘?丽儿也好做准备。”
“南宫亮。”
我微笑回道,只是眼睛,却微微眯了眯。“不知丽姑可有听过?”
“是有点耳熟,不知……”
老鸨还真的回忆了一会儿,然后手中的蒲扇向我扬了扬,丰腴的身子就要靠过来。然而下一瞬间她那千锤百炼的媚笑却突然僵在了脸上,整个人像是在那短短一瞬的刹那间被石化。
她乌黑色的双眼张大到极限,牙齿竟在轻轻打颤,看着我的表情像是看见了恶鬼。
“看样子是想起来了啊。”我的笑容不变,反而还饶有兴趣地端详她的表情,我仿佛看见了她额头上,已紧紧密布了恐惧的冷汗。“前徐州牧吕布唯一的弟子,南宫亮,今天带着江东军,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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