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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凤祈虽没看皇帝,但这小细节也是注意到了,心中有些落寞。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会为保护这皇位付出生命的,按照慕青璃所说,前世他的确也是在皇帝死后为之前那个太子尽了忠。
不想今生是这样的下场。
“这么说……你心意已决?”皇帝哑着嗓子问道,“逍王府的百年忠义,在你眼里没有一个女人重要,色授魂与,神魂颠倒,便是你父王在九泉之下也会以你为耻……咳咳。”
说到最后皇帝忍不住咳嗽起来,牢牢捂住口唇,拿开后发现一手心的血。
太子也闻到空气中的血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挑开帷幕,扶住气息虚弱的皇帝,一面让姜公公叫御医来,一面扶着皇帝平躺在床上,顺带着给墨凤祈使了个眼色。
逍王府是皇帝的心结。
他自大大病一场,性格已是格外偏执,初心就是想让太子登基之路走的顺一些,可后来就是想让墨凤祈低头,无条件的服从于皇权。
太子这会儿给墨凤祈使眼色的意思就是让他变通些,别再惹皇帝生气了。
随着太子挑开帷幕,皇帝的面容也落在墨凤祈眼中,紫色的眼波闪过点点讶色。
墨凤祈没想到皇帝的面色已经难看至此,几个月的时间像是老了几十岁,圣尊武功全费后都没他这般严重。
曾经那个开疆拓土,将大楚推上极致的皇帝,真的是老了。
“……”墨凤祈心中复杂,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对皇帝行了个大礼,“臣知错。”
皇帝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借着太子的力道勉强坐直了身体,喘息着冷笑道:“逍王世子何错之有,你……”
“陛下,臣从未有过不臣之心,从未。”墨凤祈打断皇帝,说出这样一句话。
一时间大殿上所有人的愣住了。
宫女、太监反应过来之后一溜烟的跑了出去,恨不得自己连刚才那句话都没听见,转眼间空旷的大殿上就剩下皇帝、太子和墨凤祈。
皇帝没有说话,微微眯了下眼睛。
“自从太祖创立我朝以来,逍王府就立下誓言,永生效忠大楚,这一点臣从未忘过。”墨凤祈声音静静的,“您若不放心,可将臣手中的兵权收走,如今打乱已平,国本稳固,臣纵情山水也所牵挂。”
他从没想过专权。
慕青璃很早之前就说过她喜欢这世间各处的风景,那时他便答应过她,等江山稳固之后自己便解甲归田,彼时她想去哪儿,他就陪她去哪儿
“不过傅心瑶一事恕臣难以从命若是尊了圣旨纳妾,是对尸骨未寒父母的不孝,是对结发妻子的不义。”墨凤祈话锋一转,“可天下之人会认为,是陛下逼迫臣纳妾,将罪名也加责到陛下身上,让君主收诟,乃臣之不忠,墨凤祈实不想当这样不忠不孝不义之人。”
“陛下,臣没有功高震主之心,逍王府依旧是那个会为了帝王百死不辞的逍王府。”
他甚少说如此长的话,连看着他长大的皇帝,除了听墨凤祈回禀战事之外都未曾见他说过这么长的话,登时有些诧异。
不得不说,墨凤祈此刻说这些,还是出乎皇帝预料的,但也让他想起了好多几乎被遗忘的事情来。
当年,一模一样的位置,逍王也与先皇说出了这段话。
那时先皇不允许他娶一个乡野女子为妻,可逍王执意要娶,说什么就算不要兵权,就算剥了他的爵位,他此生也要给她一个名分。
最终还是先皇妥协了,给那两人赐了婚,没想到二十年后却是这般下场。
皇帝有些恍惚。
曾经他还觉得不解,心道逍王妃虽出身乡野却会什么媚术,才让逍王这般不顾君王伦常的执意娶她。
后来遇到太子的母亲,也就是先贵妃,他才明白那种感觉,恨不得将天下都捧到对方面前去。
皇帝身上的锐气微微收敛,对墨凤祈冷哼一声:“你莫要将朕当傻子糊弄,什么不忠不孝不义,你就是惧内,再加上被慕青璃迷住心魄,不愿娶傅心瑶罢了!”
他没说自己在孝期之内赐婚的事儿来。
墨凤祈低着头,这样子看在皇帝眼中就是默认了。
紧绷的气氛终于松了些。
太子在一旁瞧着也松了口气,心道这心结总算是要解开了,这些日子自己初登储君之位,忙的焦头烂额还要记挂着此事,总算是没白费心思。
“傅心瑶一事便也算了。”皇帝语气沉沉道,“不过她父亲再怎么说也救了你爹,其中分寸你还是要掌握好了,莫要传出什么逍王府忘恩负义的言论来。”
皇帝这么说,就等于告诉墨凤祈不会再拿这婚事做筏了。
“是。”墨凤祈面上恭敬,心底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今儿这么做还是冒了险的。
这般开诚布公的说,有可能打动到皇帝,也有可能让自己落一个大不敬的罪名,毕竟哪有臣子将“不臣之心”挂在嘴上的。
好在赌对了。
皇帝能墨凤祈说了会儿话身体就熬不住了,太子让姜公公服侍着他睡下,自己带着墨凤祈走出了太极宫。
“没想到你倒是藏了这么一手。”一出太极宫,太子脸上的笑容也舒朗不少,上上下下的打量墨凤祈,“本殿还在想着,若是你今儿再怼了父皇,一定要给你治罪,让你吃点苦头。”
墨凤祈嘴角微弯。
他现在心情大好。
此番跟皇帝和解,他不用再花心思提防着皇宫中,慕青芙那边也不用再做安排,可以安安心心在家里陪慕青璃的了。
至于傅心瑶,便找个京城的别院让她住下,吃穿用度都指着最好的给,别人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惜,殿下没机会了。”墨凤祈淡道。
“哈哈。”太子忍不住笑了出来,“父皇有一件事可没说错,你扯了那些个借口,无非是不想收了傅心瑶,对于别的男子来说红袖添香是再美不过,怎的偏是你避之不及?”
为了推婚事,连圣旨都抗了,这罪名可大可小,不然一个“藐视圣上”的名声扣下来,那滋味,啧啧。
“弱水三千,一瓢足矣。”墨凤祈扫了太子一眼,“殿下怕是不明白了。”
东宫换主,少不得一番选秀,这几个正紧锣密鼓的准备着,想必过不了几个月东宫就会热闹起来。
太子翻了个白眼。
墨凤祈记挂着慕青璃,没有在宫中久待,和太子说了会儿话后便告别转身出宫,等回去逍王府已经入夜,他怕吵着慕青璃,在耳房沐浴更衣后才回到屋里。
她果然还没睡,听见声响便睁开眼睛朝他看去。
“母妃那边的‘花儿’可好看?”慕青璃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给苍白的面容增色不少。
她是逍王府的主母,墨凤祈中途接到圣旨入宫她自然知道,没想到的是傅心瑶胆子大到在逍王妃那儿“偶遇”墨凤祈,那女子是黔驴技穷,还是又在耍花招?
墨凤祈自然听得出她的调侃,锋利的眉眼也有些个柔软:“不如眼前的好。”
慕青璃噗嗤一声笑出来,不敢让自己身体颤动,立马捂着小腹不敢再笑。
“还有一个月。”慕青璃伸出一根手指,在墨凤祈眼前晃了下,“还有一个月胎儿便坐稳了,我们这么久悬着的心也能落回心里,不用再担心他什么时候又会离开了。”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声音,这几日虽还喝着药,身体却没再恶化。
而且随着月份的增长,慕青璃明显感到自己孕吐的感觉一点点淡去,慢慢开始恢复饮食,药还是不敢停。
坚持了这么久,总算看见希望了啊。
“好。”墨凤祈一手揽过她:“今儿我与陛下说了。”
慕青璃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我与他说,我没有不臣之心,逍王府依旧会效忠帝王,效忠太子。”
慕青璃惊讶的问道:“他怎么说?”
她也没想到墨凤祈竟然这么直白的就说了出来,也不怕皇帝震怒。
“陛下没有名言,但若我猜的不错,此事算是过去了。”
这惊喜来的太突然。
慕青璃都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连要怎么隐藏自己肚子都想好了,忽然墨凤祈就说事情解决了?
那也就是说她不用费心隐藏怀孕的消息,对外的说辞就比正常孕期提前半个月就行。
“太好了,明儿就着人将慕青芙找回来,这些日子她也算帮了忙,就也不用将她关在地牢了,寻个庄子让她去住吧。”
慕青芙那身体坚持不了多久了,往日再多的仇怨,慕青璃也不想再去算了。
“好。”
慕青璃见他答应的如此爽快,立刻补充道:“但傅心瑶不能留,她也要去庄子……不对,不能将她留在京城,送得远远的。”
“好。”
“我们可以一心一意的找暮岚,不管是何方势力将她带走,都一定要找到她。”
“好。”
“事情解决了,你不许再理会朝政,就在家陪着我,直到孩子出生。”
“好。”
墨凤祈这一连四个“好”让慕青璃心里乐开了花,正想再得寸进尺的多提几个要求,就听见外面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安流风慌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世子,外面出事了!”
她语气焦急中带着些个颤抖,这是极少见的。
墨凤祈安置好慕青璃,走到门口拉开门,正好对上安流风惊慌到不行的眼。
他仓惶的目光对上墨凤祈的,张了张口却不知怎么说,最终用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语调轻声道:“世子,刚才宫里传来消息,陛下……陛下……”
墨凤祈眸光一紧:“陛下如何?”
“陛下……薨了!”安流风咽了下唾沫,吐出了这两字。
……
一夜之间,京城就白了头。
这不是下了雪,而是家家户户都要挂上缟素,给皇帝守丧。
逍王府刚收拾了的丧物只能再拿出来,当然这次不用像几个月前忙碌,外人什么都不用管,只要做出一副悲伤的模样,做好守孝的样子就可以了。
“陛下怎么会忽然就没了呢?”慕青璃在床上问出这句话,像是在问杜鹃和霜儿,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说来奇怪,逍王府刚和皇帝和解,当天晚上皇帝就去世了。
“嘘。”杜鹃忙不迭的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世子妃,这两日京城人人自危,这话可万万说不得,当着我们的面也不行。”
谁知道是不是隔墙有耳。
“没什么,外面有无情和冷血守着,旁人进不来的,我就是心里不踏实,凤祈又不在,想跟你们说说话。”墨凤祈听见消息就去了皇宫,到现在都没回来。
慕青璃用胳膊撑着身体打算起身。
杜鹃立刻躬身上前将两个羽毛的软垫放在慕青璃身后,霜儿则把碳盆拉来靠近几分,生怕慕青璃凉着。
“世子妃,依奴婢所想,此事没那么简单。”杜鹃叹了口气,“陛下病了也好久了,之前一直瞒着众人,但亲近之人心中都应该有数,如今疾病再压不下去,才急急忙忙将太子扶着登基的,这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慕青璃不想动脑子,便任由自己当个听众,点了点头道:“你继续说。”
“奴婢也都是瞎扯的,心想会不会有人想借着陛下的手对付我们,如今计划失败,便用这样的法子……嗯,除去了陛下。”
最后五个字杜鹃自己都说的心惊肉跳。
这话真的也就是自己在家说说,一旦传出去无论是她就别想活了,这可是在妄议九五之尊的生死!
“我也这么想,真的是奇怪了……”慕青璃眉头紧锁,“没有一点预兆,好端端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墨凤祈说他昨儿下午看皇帝时,后者虽然卧床不起,却也没到油尽灯枯的地步,就算要死不是这一两天的事儿,结果墨凤祈前脚出宫,后脚就出事了。
最重要的是宫里到现在都没说皇帝是怎么死的,对此讳莫如深,倒是民间猜测不断。
霜儿瞧着杜鹃和慕青璃沉思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都什么时候了,咱们也别管陛下那儿到底出了何事,最重要的还是眼下、接下来怎么办,小姐这样子是肯定不能去给陛下守孝的!”
此话一出,慕青璃和杜鹃同时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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