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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治七年,九月初一,今儿的紫禁城,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
辰时一刻,慈宁宫后殿的大佛堂上空浓烟滚滚,秋风一起,刺鼻的火烧味儿四处漫溢。
彼时鸣锣声四起,人皆呼号,奔走相告:‘走水啦!’‘走水啦!’‘大佛堂走水啦!’。
霎时,整个慈宁宫乱做一团,打火的打火,提桶的提桶,人皆来往于大佛堂前,奔走灭火,怎奈那木门木窗木房木梁皆易燃,贼风一起,火烧联排,不过片刻,整个进出共十间的大佛堂便陷入一片火海。
一时间,人心惶惶!
这烧的不是别处,可是大佛堂啊!
可是宫中佛像最多的地方啊!
焚佛毁经,可是要犯天怒的啊!
是以在调集了整个禁宫近多半数侍卫前来救火之后,西太后婉莹当即在慈宁宫殿前焚香设坛,与急急赶来的皇上、皇后,以及整个慈宁宫的太妃、太嫔等人跪拜祷告,以求上苍宽恕。
此一番人聚集在一起,方才发现竟无齐太妃影踪!
“回太后娘娘!齐太妃!齐太妃一早便在殿中礼佛,该不会、不会是一乱给忘、忘在殿中了啊!”司大佛堂香火的太监此时一脸黑灰,人早已吓傻,说话结结巴巴,语不成速。
婉莹一听,当即急怒,“那还等什么!传令下去,救出太妃者,重重有赏!”
一句有赏,奴才中胆大的都想要拼上一把,遂疯了似的披上沾水的棉被一股脑的冲进罗汉正殿,果不其然,不过片刻,被浓烟熏的全身黑灰的齐太妃被背了出来,彼时她手脚已经瘫软,众人大惊,以为活不成了,然上前探视的太医却回,“气息犹在,无碍,只是呛晕了过去。”
婉莹当即命太医院院判李坎为齐太妃诊治,并嘱咐了小猴儿,“丫头,瞧这风向,火势烧不着你那儿,先把人抬到你屋里去,你好生照料着!”
“是。”
小猴儿领着一路人匆匆回了头所殿,才把齐太妃安顿完,趁着太医和几个丫头在房中伺候着,她赶忙拈脚出来,绕到房后,果不其然,却见秦敬踩着凳子吃力的踮脚抓着墙沿儿正欲翻墙。
“你这么爬,年八百辈子也爬不过去。”小猴儿一出声儿,吓的秦敬一个哆嗦,往后一仰,差点儿没摔了,再一回头。
“原来是姑姑。”秦敬拍拍心口窝,“可吓死我了。”
要说这秦敬也真够倒霉的,早不离岗、晚不离岗,偏生他一离岗,就出了这么大事,就算他所值的隆宗门是要塞,调哪路救火也不会调他们,可慈宁宫走水这么大事儿,怕是过后必会严查,一同值班的兄弟道是不会卖他,可若是给别人看到,难保嘴一欠,落得个擅离职守的罪名儿。
幸好这头所殿跟隆宗门仅有一墙之隔,未避人耳目,爬过去是最快的。
只是,他这土法儿,是不是太瞧不起紫禁城的城墙了?
小猴儿在心里翻了一万个白眼儿,回身儿在打火工具里,翻出了个挠钩给他,“喏,用这个。”
“多谢姑姑!”秦敬也没多废话,甩了绳子,挠钩抓墙,蹭蹭蹭几下,一溜烟的人就到了墙那头儿。
……
后殿依旧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尽管前来打火、救火之人越来越多,可瞧这火势,怕是这大佛堂要付之一炬了。
空气中飘着浓浓的柴火味儿,猴子几口气儿没喘明白,便给呛的咳嗽了半天。
她可喜命,不想受这无妄之灾,于是乎,便老老实实的‘仅遵懿旨’,回房‘照料’齐太妃。
“回姑姑,下官已将薄荷露涂在太妃娘娘人中之处,待醒来后再按着方子服药,想是不会有什么大碍。”太医院院判李坎揖道。
小猴儿点点头:“辛苦李大人了。”
一番客套后,李坎先行避退,猴子上前看看,只见三五丫头围着那被烟熏的狼狈不已的齐太妃,又是擦面,又是换衫,看着看着,小猴儿才觉得少点儿什么。
“怎么不见春香?”
春香是齐太妃的大丫头,平日里可是寸步不离的,如今这么大的事儿,她人哪儿去了?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其中一丫头道:“早上太妃去礼佛的时候,春香姐姐还跟着呢。”
“啊!”一个丫头惊慌失措的叫出了声儿,“该不会、该不会还在——”
“不会。”小猴儿灭了她的急火,“进去救人的至少二十个,里面都是烟,嘛都看不清,谁能分清谁是谁,要是春香在里头,早就一块给救出来了。”
“那春香姐姐去哪儿了啊?”
“贱……贱婢……咳咳,咳咳!”一声虚弱的不能再虚弱的动静混着咳声缥缈浮起,众人低头一瞧,竟是齐太妃醒了。
“快去传李太医。”猴子边吩咐边和几个丫头一起,欲要扶齐太妃起身喝水,然手才搭上,只觉被紧紧握住。
低头一看,却是那齐太妃的手。
“都退下去,守住外头,谁也不能进来。”却听她一声吩咐,丫头们纷纷退下,唯剩被紧紧抓住的小猴儿一人。
门吱嘎一关,就算用肾猜,也知道这齐太妃有话跟她说。
她有嘛跟她说的啊?
说句好听的,她们不熟,说句难听的,她跟她也算有仇吧?
要知道,她一奶的亲妹子,齐佳氏,也就是季娇她娘,可是因她而死的,尽管是婧雅下的毒手,可人尽皆知的‘仇人’还是她石猴子。
咋?
难不成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了七八年都没动静儿,今儿要跟她清算清算?
小猴儿挑眉打量一番,却见她疲色难掩的脸上竟意外的满是焦急,四目相对,抓她的手都又紧上了许多。
“我可以信你么?”齐太妃开口就是一副要将秘密倾情托付的话头儿。
小猴儿在心里翻一白眼儿,这老太太傻吧,她说信就信得着了?
当然,猴子从来没那家家户户都关我事儿的保长情结,除了那些她不得不管的,她大抵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回太妃,您有什么难处就说吧,奴才会禀明太后,她老人家惦记着您,必会替您分忧的。”猴子这话明着是应了,暗里就一意思:你有啥秘密都别告诉我,我可是都会说给太后听的。
这意思就是:我,石猴子,信不着。
齐太妃狠咳了几声,猴子‘体贴’的给她拍着背。
“此事事关老七的生死存亡。”又一句话幽幽传来,小猴儿拍背的手硬在半空。
“我可以信你么?”齐太妃又问了一遍一模一样的话。
而这一次,得到的回答却全然不同于上一次。
这一次,小猴儿默了,一句话都没说。
齐太妃知道,她这是默认了,她更知道,她绝不会怀疑自己接下来所说,因为老七的安危也系着老四的安危,如今他们兄弟是一条船上的人,作为老四的亲娘,她是绝对不会做任何打翻这条船的事的。
齐太妃似是很急,声音压的很低,语速极快的在猴子耳边道:“你必须尽快找到春香这个丫头,杀了她。”
嘛?
上来就叫她杀人?
猴子眉毛拧成麻花。
却听齐太妃又道:“这个贱婢反了!一心想要巴着那邓昌贵,换得一富贵晚景,不惜刚刚在大佛堂内逼问我那机密所在,甚至还胆大妄为的敲昏了我,我猜这场火,八成也是她放的,想要灭我的口邀功!”
猴子越听越糊涂,却是不免惊诧。
那春香巴结邓昌贵她是知道的,上次在邓昌贵的房门口还让她堵着过,可威逼主子,甚至纵火,这简直的天大的胆子,如此张狂,为的究竟是什么机密?
“那机密是……”猴子话还没问出口,齐太妃就抢先回道。
“圣旨。”
“当年先帝书在正大光明匾额后头,关于储君的圣旨。”
嘛!
嘛玩意儿?
猴子的脸都变了颜色,一时满眼正色。
那人人暗地里寻了多年的圣旨,居然在齐太妃手里?!
当年都传皇上将储君的圣旨早已写好放在正大光明匾额后头,可自避暑山庄政变之后,再回宫,那传说中的圣旨却是全然不见踪影,婉莹和阿灵敖多方打听,甚至暗地里将玉录玳的东宫偷偷翻了个底朝天,都不曾找到过那圣旨所在。
想不到,竟然在这个名不经传,无争无求的齐太妃手里!
“当年先皇在热河驾崩的消息传到宫里,阂宫上下一片哀戚,谁人会不知传与老六绝非皇上旨意?可谁又敢多说什么?”
“皇上心中意属的是谁,谁人没有分寸?不是老二,便是老七,不管是谁,除非赶尽杀绝,不然,以老七的性子,势必是要卷土重来,搅和出一番风云的。”
“老四自幼和老七不和,若是老七当真一朝得势,我只怕老七会……”
“所以你偷偷叫人拿了正大光明匾额后头的圣旨,以备将来七爷得势奉上,给老四留下一道生机?便是七爷败于党争也无妨,大不了就让它成为永远的秘密。”小猴儿替她说了没说完的话。
齐太妃眼中泪光盈盈,她抿嘴点头,全当默认。
小猴儿又道:“却不想,如今四爷却和七爷结了势,生死存亡都绑在了一起。”
齐太妃叹了口气,又急急抓住小猴儿的手:“所以你一定要找到春香,那丫头知道这圣旨在我手中,她才刚甚至不惜逼问我,我不得已骗她,被我埋在西宫殿内的那棵槐树下,其实在——”
“别说了。”猴子打断她,攥攥她的手,起身正色道:“以后有得是时间说,现在趁着大佛堂火还没灭,前殿乱着,人都在前忙着,我得先去把春香找着。”
若是她先一步把消息传到婉莹耳中,不管这一道圣旨能掀起多大的惊风骇浪,怕是这身为知情人的齐太妃的一条命是保不住了。
从前她死她活,都于她石猴子无关,可现在不同了。
在这宫里,她又多了一个不得不护住的人。
尽管知道这猴子的背景不简单,可齐太妃却仍是担忧不掩道:“万万小心!”
……
猴子想:真是不知道这春香是吃啥炮仗长大的,冒着天大的风险逼问主子已经算不长脑子了,居然还蠢到放火灭口?
更蠢的是,这些足够砍十回八回脑袋的事儿,都是为了那个没根儿的死人妖邓昌贵?
猴子完全想不通,不过这会儿她也没功夫去想通,因为她必须尽快找到她。
待出了头所殿,但瞧外头依旧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人头攒动,乱做一团,她捂着呛的慌的鼻子,一阵小跑到前殿,远远只见婉莹依旧和延琮以及一纵嫔妃跪地祈福,而邓昌贵则是在一旁拿着蒲扇扇着烟尘,皱着眉头,频频擦着脸上烘出的汗。
兹一见这,小猴儿心下舒了半口气。
一切如常,想来春香的话还没传到邓昌贵或是婉莹的耳朵里。
可问题是,这乱七八遭的,春香能跑去哪儿?
去西宫殿挖圣旨?
不可能,就算她想,也挖不成,西宫殿就在大佛堂后身,如今里里外外,前前后后都围满了人,她如何挖的成?
那她能去哪儿?
猴子俩眼珠子上下左右的翻了几十圈,忽的眼珠子一定,拔腿就一股风的往回跑!
飞出徽音门儿,窜过头所殿,到二所殿时,猴子已经累的连连咳嗽起来,她抓着胸口的衣襟,完全不歇脚的奔至二所殿厢房最大的那间屋子。
此时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奴才都跑到前殿去扑火了。
猴子推开那门,却听屋内阵阵挲挲,一声夹着无比惊惧的哭腔响起——
“公公,您可回来了!”
门敞开,阳光影射着小猴儿高挑的身形,彼时她瞧着那满是惊惧的丫头,呲牙一笑。
“不好意思,让你等急了。”
------题外话------
先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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