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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里更多选择做出来的时候,并不需要良久的思考,心一抽抽,嘴一张,话一出口,这就是决定。
甚至在说这句话的上一秒,这样的意识都从未在小猴儿的脑袋里钻出来。
她委实惊了一下,却也终于扳开了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怎么办,我发现我好像不是在开玩笑。”小猴儿俩眉一‘八’,一口漫长的叹息,扫的那一双狭长的黑眼,沉下了不知几许复杂的情绪。
延珏盯着系帘子的璎珞出神,抚上小猴儿的头,淡淡的道:“累了吧。”
“岂止是累呀?”小猴儿煞有介事的点点头,甩甩软的水蛇似的胳膊,噤噤鼻子嗤道:“让你折腾的全身都快散了。”
“诶~我说——”扬起的小嫩胳膊顺势砸在他的膛子上,水葱儿似的手指搓着他的分明肌理,“我说你丫年三十儿吃的饺子是春药馅儿的吧。”
延珏低笑,“明明是你要吃了我。”
“吃你丫怎么了,八年一口,我没嫌你丫糠了你丫奏美去吧~”小猴儿一副普渡众生的牛逼模样儿,她已经准备好了延珏会拿什么损话来呲儿她。
然,好一会过去了,连屁声儿都没一个。
小猴儿扫兴的翻身,趴着与他对视,“喂,损你丫呢,道是给个反应啊。”小猴儿发现自己极其矛盾,她既见不得他面瘫似的一直笑,却更见不得现在这副‘曾经沧海’‘死生无谓’的模样儿。
人人都道如今的延珏气度非凡,小猴儿真想骂一句,这话谁他妈说的,丫眼让人当茅房给掏了吧,又臭又瞎。
“喂~”
“喂~”
“喂!”
小猴儿不爽的扯脖子连喊了三声,可那‘尊贵’的厮还是没丁点儿动静。
“咋,让人给点穴了?”
“延珏,延珏,延珏~”小猴儿五指张开,跟他眼前好一顿划拉。
不知又叫了几嗓子后,手终于被抓住,延珏低笑,“你叫这么大声,就不怕别人听见了?”
“怕什么,我们家活人没几个,死人往哪儿飘我也管不着。”小猴儿使劲儿抽出自个儿的手,噤噤鼻子,“我说你又琢磨嘛呢,眼珠子不瞅人,准没好事儿。”
“琢磨你呗。”延珏直直看她,嘴角翘起一头,一脸‘委屈’,“媳妇儿都不要我了,我还不好好琢磨琢磨。”
小猴儿不是好眼神儿瞅他,让他恶心的全身鸡皮疙瘩。
他道是挺有心情,活着时候天天恶心她,如今这人都‘死’了,还是不忘恶心她。
好吧,她承认,一别八年,她变贱了,如今的她,十分享受这样的‘恶心’。
“说说吧,你这老和尚入定了半天,琢磨出嘛花儿来了?”
延珏挑眉,“真心话和场面话都有,你想听哪一句?”
“你牛逼,还真想出花儿来了。”小猴儿翻一白眼儿,端着下巴顿了顿,“先来场面话让小爷儿舒坦舒坦吧。”
清清嗓子,延珏憋着笑意,“我也好,儿子也好,你要干啥就大胆干,可别娘们儿唧唧的顾着我们,八年都等了,还差这一年半载的,你放心,我不能跟别人跑了,你也不用惦记我,我如今相当牛逼了——”
“操!”小猴儿倏的几歪了,她就说么,怎么越听越熟悉,丫的,这不是三年前他自皇陵回来时,她给丫的写那封信么!
“你丫损谁呢!”小猴儿‘啪’的拍他肉上,登时跟她脸一样红。
延珏掰过她别过去的脸,促狭,“知道听上去多假了吧,你是真把爷儿当傻子哄呢?”他绝对不会说,那封信上的每一个丑到家的字,都早已烂在他的肚子里,那样的岁月里,像是一张符咒护着他,只要在心上从头到尾默一遍,便夜夜安枕到天明。
“滚蛋。”小猴儿气不过。
延珏挑眉,“怎么,真心话不听了?”
“听个屁。”小猴儿白眼儿,“咱俩谁不知道谁啊,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你那小心眼子当然希望我可你屁眼子灌铅,嘛都听你的了。”
“呵……还有呢?”
“还能有嘛?”小猴儿逐一掰着手指,“身子破别瞎折腾,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盼着亮了,就算不想你延珏也得想想儿子……”小猴儿忽然说不下去了,彼时延珏的笑意早已全消,换上一副深沉的摸样,他沉声道:“你知道就好。”
“我知道你惦记谷子,可儿子如今也是音信全无,你等了我延珏这么多年,迁就了我这么多年,也苦了这么多年,甚至我现在依旧除了一句‘再等等’,什么都给不了你,你说的对,我性子什么样你最清楚,我恨不得你什么都听我的,可如今,我对你一句要求都提不出口,我没资格。”延珏的眼神固执无奈,还有几丝酸楚。
这是小猴儿,甚至任何人都绝对从未见过的延珏,也许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让他这样。
是的,延珏从未怀疑过小猴儿的那句‘不等’是要跟他断了情份,他是了解她的,就像了解自己一样,他们的血是冷的,却也是最烫人的。
那日探子来回,说她自阿克敦府上吃酒出来,连打了自己十数个巴掌之后,延珏就知道,她等不了了。
被他的一句‘我没资格’说的心酸,小猴儿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儿里,吐着热气,喃喃,“诶,延珏,告诉你个秘密,你别太得意。”
“嗯,我尽量。”
“滚蛋,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叼住一块嫩肉,小猴儿咬的他‘嘶’了一声,顿了有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囫囵了一句,“我刚才以为我要死了,嘿嘿,美死的。”
低低的笑声传来,延珏随之一句,“我也是。”小猴儿仅有的羞涩还是穿透了厚厚的脸皮,思及刚刚自个儿的疯狂,小脸儿倏的红成了胡萝卜。
那一刻,她发现自己疯了似的爱他,兴头上的时候简直恨不得把他镶在自己身上,就算被活活钉死,她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从前这样的事,尽管也曾给她带来过欢愉,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那样的疯狂,让她四肢百骸都找到了归属。
“有那么一会儿,我跟做梦似的,好像长了翅膀,扑腾扑腾越飞越高,我美的什么都忘了,可就那个时候,我居然看见了谷子,她一身是血的在我跟前儿,眨着那小绿豆大的眼珠子,一脸跟着我一块儿高兴的死样儿,就那么看着我。”
小猴儿喉咙一滚,叫不够的叫他,“延珏。”
“嗯?”
“你说一辈子怎么就这么短呢?短的跟个屁似的,稍微使点劲儿就剩点儿味儿了,给熏着的能记一阵,熏不着的,它就是个谁也不耽误的屁。”
“延珏……”
“嗯。”
“我不想谷子这辈子,是个没人肯闻的屁。”
接下来的许久,都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许久许久之后,延珏揉着小猴儿的脑袋,一声叹息。
“随你吧。”
……
孟姨去的安详,破五那天,外头炮仗响的极甚,她破天荒的吵着要喝*。
几口下肚,忽然一哽,就翻了眼珠子倒在塌上,又过了一会儿,涨如鼓的肚子瘪了,屎尿都还给人间,她老人家轻飘飘的升仙去了。
家中见丧,白扇又慌了,他满脸泪还没擦干,就跟猴子说:“凤儿,要不你去跟太后给孟姨求个诰命,咱们风光大葬一下吧。”
小猴儿摇摇头,“不用,她不会乐意的。”
就算孟姨没说,她也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阿玛额娘分尸的分尸,拆骨的拆骨,她又怎么会愿意一个人躺在坟包儿底下,孤独千年?
不管白扇如何哭求,小猴儿还是秘不发丧,在自家人跪灵七日之后,一把火烧了尸身。
那日院子里,薪堆如山,火光熊熊。
孟姨烧的坐了起来,石墩儿吓的当场翻了眼珠子,白扇泪流不止,唯白玉霜红着眼儿抽搭的问她:“主子,孟姨是不是就变成舍利了?”
别说,那一日,婉莹还真的派人送来了一套佛家装舍利的那种内外八层有金有玉的套盒。
孟姨住在了里头,比诰命还要风光。
白扇惊叹:“天下间竟有这样的好东西,太后老人家真是疼你,不过咱们也没发丧啊,太后咋知道的?”
小猴儿笑笑,“咱们府上的奴才不多,主子可不少。”
回宫的那日,小猴儿换上一身素服,不知是谁传了话出去,才一入宫门,就接连遇上好些个人,一个个的以一种‘节哀顺便’的眼神看她,往她手里塞着为数不少的银子。
待到了慈宁宫的时候,她的袖口已经满的鼓起了包,跪地谢恩的时候,掉出几个来,婉莹总算展了正月里的第一个笑颜。
尽管皱纹较之去年多了不是一道。
婉莹问她:“家中人商量好如何安葬了么?”
猴子当即伏地,“还请太后成全。”
婉莹抬眸,“看上哪快地了?”
猴子起身摇头,直直看向婉莹,“庶母临终遗言,只盼此身葬在归化,望太后娘娘成全,准我与弟弟扶灵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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