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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大盛魁返军城,已近黄昏。
扯了一下午的空皮子,小猴儿到底是乏了。
如今朝局诡谲,前途不明,这样棘手的活计,祁晋到底是不想太露锋头。
小猴儿说的婉转,“我这个人,从不亏待自己人。”
祁晋极是客气,不拒绝也不答应,只道一句:“姑娘大德,事关我这一大家子的营生,容在下好好想想。”
想就想吧。
无所谓,一口况且吃不了一个胖子,遑论一个活财神?反正在归化还要段日子,她有时间跟他慢慢磨。
唯一奇怪的是,不知怎么着,她总觉得那祁大财神看她的眼神儿哪儿不对劲儿……
哪儿不对劲儿呢?
小猴儿想破了脑子,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
马蹄踏月,穿行街市。
彼时街市将散,商贾小贩纷纷摘旗收摊,人皆匆匆,遍地狼藉。
乱中一角,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子蹲在地上拣着烂菜叶子,熟练的丢到背上几乎跟他一样长的筐上,一片、两片……很多片。
偶有一滩脏臭不已的羊下水,两个小子会当作至宝似的拿菜叶子包上,小心收起。
他们笑,马车上掀着帘子的小猴儿也笑。
“笑什么呢?”僧格岱钦醇厚的声音混着茶香自身后漫来。
小猴儿放下帘子,转身笑笑,“没什么。”吃了一口茶,只觉舌尖苦涩,皱眉问道:“这嘛玩意儿,这么难喝?”
僧格岱钦笑道:“是青山绿水,这些日子吃的太过油腻,吃些苦茶,肠胃舒服些。”
“去,你个和尚又不吃肉,再腻能腻到哪里去?”小猴儿端起茶杯观了眼茶汤儿,但见水清绿伢儿嫩,果然是青山绿水,冲着色相,她又吃了一口,不出意外,还是倍觉难吃。
才要转身倒掉换水,被僧格岱钦拦住。
“我是泡来给你吃的。”盯着小猴儿那紧裹的腰帏处微微鼓起的小肚儿,僧格岱钦笑着打趣:“打从回了归化,你这吃起东西又虎实起来,又是羊、又是鹿、又是鸡的,顿顿大肉,知道的你是宫里出来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这是逃饥荒过来的。”
又蓄了半杯热茶,僧格岱钦道:“你如今身子不比从前,吃东西切忌过猛。”
小猴儿搓搓肚子干笑,逗他,“我说你这一天天的,管天管地,还管我拉屎放屁……喂,和尚,要不我认你当干娘得了。”
可不?
别说干娘,她那没几年缘份的亲娘对她也就不过如此。
要说僧格岱钦这人么……
小猴儿怀疑,他娘生他的时候,极有可能拜了足月的尊胜佛母像,以至于这哥们儿生的像极了那位尊者。
三首八臂,一首慈眉善目,一首凶过罗刹,一首纯洁如少女,仨脑袋接着八只手,有刀枪棍棒,也有莲坐净瓶,善恶难辨,佛与魔都是他。
就算和他已经相识近十年之久,小猴儿依然辩不清,他什么时候会用哪一张脸。
就像这些日子,他挂着‘干娘’的面相儿对她关心至极,事无大小,处处仔细,可谓无微不至。
就说现在行辕上的这些个东西吧,饿了有她最爱吃的狗*萨其马,冷了有她穿着合身的貂氅,乏了有她倚惯的小方枕,无聊时有她最爱玩儿的双陆棋,嗯……就连她屁股底下的坐垫子较之昨天,都厚了不止一层。
甚至她才一坐上,就是温热的,显然这是他一早就吩咐下人来回熨烫了一翻。
瞧瞧,连她的月事都顾虑在内,亲娘也不过如此了吧。
可问题是……
小猴儿记得清楚,醒时匆忙,她不曾传唤过下人伺候,更不曾与任何人提及她迟来的月事。
“本王这副面相,这声干娘你也叫的出口。”僧格岱钦破天荒的开起玩笑。
小猴儿挂着笑面,双手托腮的拄在案几上,灵动的眼睛眨一眨,嘴儿一张一合,“干娘。”
僧格岱钦哭笑不得的手指弯勾,敲敲她的脑门子,“你这丫头啊,还真敢诨闹。”
小猴儿揉着脑门,也呵呵兹笑。
笑意到眼,琢磨在心。
她身边跟着伺候的都是打京里一块儿出来的,如果僧格岱钦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那一定是更早的事儿了。
僧格岱钦啊,僧格岱钦……
到底还是习惯给自己留上一手。
好吧,谁让她如今有求于人呢,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她都该做只大聋瞎。
监视而已,一不掉发,二不脱毛,他若觉得这样才心安,随他吧。
……
且不论究竟相信僧格岱钦几分,兹说找他办事,小猴儿绝对放心。
这和尚能从一个郡王的养子,混到今天这个权倾一方的大清唯一异性王,绝对不仅仅是一句‘时也’‘命也’。
二人归城时,已过戌时,彼时天已黑透,下马进行营的时候,小猴儿左右扭着发酸的腰,连连打了五六个哈欠。
僧格岱钦笑问:“可是极困?”
极废之话。
难到你的探子没告诉你,小爷儿我昨日噩梦连连,一夜辗转?
估摸此时眼前若有个镜子,应该能在她的眼周看见两轮天狗食日。
“还凑合,怎么,有事?”
“若还有精神的话,把随行官员的名单誊给我一份吧,改制如织网,怎么也要先知经纬。”
除了点头,小猴儿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打了个哈欠,小猴儿拍拍僧格岱钦高壮的肩膀头子,语重心长,“你不是干娘,你是后娘。”
少时,僧格岱钦的房中,掌灯若干盏,案几前,小猴儿颇为讲究的撸起袖口,执笔涮水、蘸墨、挥毫纸上。
半晌,拭去汗水,只觉自己的墨宝惊为天人。
当然,丑的。
僧格岱钦笑声难掩,小猴儿甩笔入笔洗,翻眼儿瞪他:“玉婆子笑王婆子,只比我多一点儿,好意思笑话谁啊你。”
这话没错,僧格岱钦的字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记得当年坏四断在他府上住的那段日子,她不巧曾见过他手抄的经书,那字……究竟是什么体,她至今迷茫。
“我是武将。”僧格岱钦自辩。
小猴儿撇嘴,“我还武松呢。”
拎起‘墨宝’,小猴儿甩甩,权当风干,烛火透纸背,映出其上一个并不显眼的名字。
哎呦,他二大爷二大娘,瞧她这记性,差点儿把这人忘到脑后儿去。
可不?
延珏给她的锦囊里,除了僧格岱钦和祁晋,可不还有这么一位人物么。
“涂尘……”小猴儿喃喃自语,却听僧格岱钦忽然惊诧,“竟然是他?”
小猴儿好奇心登时窜起,困意当下被赶走了七七八八。
能让那厮和僧格岱钦有如此反应的人,必定不是寻常人物。
更不寻常的是,这样一位人物,在她帐中,不过只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笔帖式。
“这人什么来头?”
“历经三朝,二拜宰辅,数次遭贬。”
僧格岱钦一开口,小猴儿更好奇了,要说从前,她对朝堂之事,绝对俩眼儿一抹黑,可如今不同了,总归紫禁城里混了这么些年,什么传奇人物总能听个风雨。
可说真的,这涂尘,她当真是闻所未闻。
也难怪小猴儿不知,这涂尘实在是人如其名,被打入尘埃里实在年头太多。
要说他官运亨通的时候,得追溯到延珏他爹的爹的时候。
据僧格岱钦说,这涂尘儿时便天资聪颖,七岁读史成诗,待成年更是博览群书,通晓经史,奈何性情敦笃,不善言辞,遂任国史馆侍读三年,始终不曾升迁。
泰和十二年,一次机缘巧合,涂尘背着史书跟从泰和帝到南苑,一路负重,大汗淋漓,却无半点失仪,泰和帝见他举止稳重,随口与之论起经史来,却听此人条条明陈,十分精晓,只觉人才,当即授予他为内秘书院学士,上书房行走。
两年后,涂尘被晋升为弘文院大学士,列议政大臣,参与机务。
又过两年,加封太子太保,由一届白身至封相,可谓官运亨通,权倾一时。
然,好景不长,只一年,因江南乡试作弊一案,他问拟甚轻,皇帝大怒,当即革去太子太保,连降五级。
泰和帝有生之年,都未再重用过涂尘,却在临终弥留之际,嘱咐即将继位保酆帝:“平乱,涂尘可用。”
是以,保酆元年,保酆帝重新启用涂尘,去平定南方四省的抗清残余势力,五年后,平乱归来,晋升弘文院大学士,加世职为一等轻车都尉。
二度封相,本是喜事,无奈好景不常,因起平定农民起义时,手段从严,杀戮较大,以致民生怨恨。
是以次年,保酆帝寻了个由子再度将他贬斥,接连几年,一贬再贬,官降七级,只在礼部做一个小小的从六品笔帖式。
“这一贬,就是二十余年,他到老实,从不喊冤,久而久之,人们也就忘了他了,我曾听义父说过,先皇曾赞这人是再世诸葛,乱中救水火,无人能出起右,奈何此人木讷,不懂官场交际,难与人融合,也许这就是他屡屡遭贬的原因吧。”僧格岱钦颇为感叹,半晌又道:“太后娘娘还是疼你的,这样的人放在你帐中,绝不是偶然,此人若能为你所用,必是如虎添翼。”
小猴儿心下复杂,又想起僧格岱钦在他身边放了探子的事,一时间只觉得暗处里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这一且都像是一早设计好的,甚至她有一种感觉,她正卷入一大盘棋,而下棋的人究竟是谁,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她全然说不清。
可她知道,除了延珏,她谁也不能尽信。
小猴儿笑笑,“先有祁晋这武曲星(财星),现在又多了个文曲星,看来我这命还真横。”
“别美,这两个人揪出来,哪个也不是好收的妖精。”
“切。”小猴儿噤噤鼻子,“妖精自有魔道收,有我石猴子,你甭跟那儿丧气。”
“明儿我就俩妖精一块儿折腾,你猜,哪个先降?”
明儿……僧格岱钦忽的一怔,蹙眉。
明儿……明儿是她和天养约好的日子。
……
------题外话------
呃……悄悄更3000,凑合看。
悄悄最近可能会来的勤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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