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的腿早就废了。"言宴又道。
"这我知道,这是我父亲亲手做下的事。"
言宴的声音中出现了一丝感叹:
"叔父虽然灵力已失,但他还有聪明的头脑。可他一定没想到,最终他会输在被他厌恶的我的手上。"
"其实当时我就可以杀了他,可是我没有这么做。"
"我当然不会就这样杀了他。”
“因为他的心中有许多的秘密,而这些秘密,远比这世间上任何的金银珠宝都要珍贵得多。"言宴的声音痛苦而嘶哑
萧郁离眉间微蹙:
"即使他没死,我也一样会杀了他。可是在我出手之前,我还要问他一件事。一件只有他才能解答的秘密。"
"什么秘密?"言宴问道。
"你不会知道的。"萧郁离冷淡却肯定的道。
"如果我知道又怎么样?你会不会放过我?"言宴的声音中居然有一丝解脱。
萧郁离冷冷地看着他,声音淡漠道:
"不过现在,这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摩梭了一下手中的空间造物。
那是一串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银铃,甚至让人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东西居然会出现在萧郁离的手腕间。
言宴的瞳孔又开始收缩,他紧盯着这个人,手中甚至有了轻微的汗意。
眼前的空间裂开了,开了一线。
只须萧郁离的手指一动,那些平凡陈旧的物件,就可以在瞬息间变为一种不可抵御的武器。
可是在这一瞬间,他的手指却突然僵硬。
萧郁离遭此变故,表情没有丝毫的动容。
言宴吐出一口气,悠闲得为自己斟了一杯葡萄美酒,悠闲得喝下去,又慢悠悠的问道:
"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言宴轻笑,缓缓解释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惇惇君子,温良如玉。"
他当然不指望萧郁离会回答他,但他依然继续说道:
"君子之香,如水一般清澈,如玉一般柔美,就像那君子之交,春风一样。"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只可惜它是有毒的君子,万劫不复。"
言宴重新满了一杯酒,慢步走向房间的东侧。
他掀起堂屋与厢房之间的锦幛,看着皱眉正回望向他的那个人,轻轻得说道:
"有时候君子也是很可怕的。你说是不是啊,华姑娘。"
华未央倚坐在月洞门的锦幛后,她已经许久没有看见这么狼狈的萧郁离了。
二人对上目光
她在心中一叹,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在叹他自己,还是在叹言宴。
言宴行至华未央的面前蹲下,然后就这样静静得看着她掌中暗扣的武器,一言不发。
华未央心里暗道不对,自己似乎无法凝聚起全身的灵力。
可她是化神阶的修者了,谁能对她下手?!
这时,她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不久前言宴送来的一些酒。
她有些懊恼,自己真是太沉浸于过去的回忆了。
这么多个日日夜夜过去,连她自己都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华未央。
言宴,又怎么可能还是以前的那个端方君子?
这回真是翻车了。
忽然他打扶起华未央,将他放在身后紫檀嵌银描金的椅子上。
言宴没有忽视萧郁离那要将他碎尸万段的目光,不过此刻他只觉得畅快。
毕竟,能让萧郁离不痛快,他就很开怀。
言宴转身在铜鼎中点了一支安息沉水制的深静香,才转身出去了。
言宴回到堂屋,萧郁离一动不动。
如今世上最神秘、最可怕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可是他现在却连动都懒得去动他。
他只是将宝鼎中的香熄灭,打开窗户和大门,唤苏河过来,让他把萧郁离安顿到花园的遗风楼中。
苏河刚刚退下,一个人影便从仪门转了进来,是云遮。
他来到门口,凌乱的衣服和头发都诉说着他长途奔波后的疲倦。
言宴看到他,眼中不禁露出一丝犹豫。
他很快站起身来,为云遮倒了一杯酒,并迎了出去。
他知道云遮现在一定很累,只是不知为何,云遮的心情非常不好。
于是他只好找一个安全的话题来聊,比如说天气。
谁知云遮却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
"如果我要杀一个人,能不能等到那人死了之后才动手?"
"当然不能。杀人要及时,时机一过,物移人换,情况就不对了。"
云遮突然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这一杯是敬他,因为他为镖局又打了一次漂亮的胜仗。
原来云遮已经知道了镖局与纵横堂在大周都城居的那一场对决,因为他昨日就回来了。
言宴不明白,既然他早就回来了,为什么不派人来说一声呢?
云遮只是说,他昨晚一直在想事。
他把这十五年来他们一起做的每一件事都回忆了一遍,并且他觉得无论做什么事,他都不如言宴。
言宴不明白云遮为何要这样,所以他开口问了。
云遮只说让他跟上,于是他便离开了自己的小院,来到了云遮夫妇的楼前。
刚来到这里时,言宴还在想为了他和云遮之间的交情和镖局的前途,以后要对贺梦晚和孩子们好一点。
可是后来,一切就都不同了。
云遮示意他先上去,所以他抬步上楼,只是他不明白云遮为什么要带他来这儿。
这个以前他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因为这里仅仅是属于云遮夫妇和孩子们的。
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
因为楼上有一个人被一根绳子悬挂在半空,还有许多人并排着躺在一张榻上。
吊在空中的那个人是贺梦晚,而躺在榻上的人中,有云遮的孩子们。
他们都早已失去了呼吸。
好冷。言宴从未感觉这么冷过。
他的耳边似乎有钢针划过金属的声音,尖锐、刺骨。
贺梦晚留下了一封遗书,她说她不希望孩子们在世上没有了母亲,所以她决定带孩子们一起走。
因此,这件精致的卧房成为了一个坟墓,而言宴现在也在这个坟墓里。
贺梦晚和孩子们至少已经死了三四天,他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他听到云遮冷冰冰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
"你实在把他们照顾得很好,我实在应该感激你。"
这些话就好像那根冰冷的钢针,从言宴的头顶一直插到他的脚底。
他有很多理由可以解释,可他没有解释。
因为无论什么样的解释在这样的事实面前都是多余的。
云遮知道贺梦晚为何会自杀,但他觉得她的不忠是由于他没有尽到做丈夫的责任。
所以错的是他,并不是她。
为了做一个了不起的英雄,云遮故意装作不知道妻子的不忠。
因为一个英雄的家里是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可是云遮为什么要做这个大英雄?
因为这是言宴的意思,这是他最好的兄弟所希望的。
所以云遮一直装作不知道,为了维护他的家,保护他的妻子,他不能让他的兄弟将这个家毁掉。
直到现在言宴才发现自己以前根本没有完全了解云遮。
他从不知道云遮的性格中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也是如此重感情的一个人,即使遇到这样的事,都一直在为他人着想。
"是你逼死了她!因为你永远都要别人依照你安排的方式活下去!因为你的心里有病!"
痛苦而又沙哑的声音,那是云遮的声音,是响彻在他耳边的声音。
言宴沉默了很久,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云遮是对的。
"现在我就要你走,永远不要让我再见到你,永远不要再管我的事!"
这是决裂的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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