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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之战,七路诸侯决战中原,始皇帝最终一统天下,建立大洪王朝。仅四十年后,长安君铁骑破关,刀斩大洪二世,火烧宫殿三千,建立长平王朝。又三百年,北陆狼王入侵,长平灭,荒朝立。又一百五十年,大魏灭荒。三百多年后,大秦取而代之。
江山几易手,无数叱咤风云的人物都曾在这辽阔的大地上谱写下辉煌。但时间如刀似斧,割裂了史书,砍碎了传说。千年过去了,如今的人们连始皇帝姓什么都遗忘了。在历史的长河中,再伟大的个体也只如同一个浪花,很快便会销声匿迹。
所以,如果有一个家族,从八百年前的长平王朝就开始活跃于历史的舞台上直至今日,那该是怎样一个令人敬畏的世家!
豹炎林家就是这样一个传奇的家族,朝代更替,但林家的人却八百年如一日地从事着同一项职业____捕快!
所以每个稍微有点常识的侠盗都不会去招惹林家的人;所以连影飘飘这样缺乏常识的菜鸟在听到“圣炎豹子”四个字时都会两腿发软;所以“抬眼见金”离开后,我们俩只对视了一眼,就决定赶紧找个借口离开。
我说道:“林姑娘,我们兄妹二人还有事在身,今晚就不叨扰了。”
林七七皱眉道:“唉,好好的兴致都被那黄毛打扰了,你们还是跟着我吧,否则再遇上他恐怕会吃亏啊。”
我正要再说什么,忽然耳边传来一个洪亮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是从外面楼下传来,但发笑之人狂气雄厚,声如洪钟,仿佛就在耳边一样。
那声音笑罢后接着说:“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豹炎林家竟然勾结偷鸡摸狗之辈!家门不幸啊!”
被发现了!这几句话字字刺在心头,几乎逼着我要跳窗而逃了,但没想到竟有一个人比我更快了一步。
一个身影破窗而逃,我差点将“小妹”两个字喊出口,却眼角一瞥,发现影飘飘好端端地站在我身边。
“哎!齐恭!别跑!”林七七急得直跺脚,转身冲我们一抱拳,道了句“后会有期!”,人便从窗户追了出去,只留下我们俩在原地慢慢地回神。
影飘飘望望我,问道:“老大,咋办?”
我无奈耸耸肩,说:“走呗。”
影飘飘又问:“这是三楼,他们会摔死吗?”
我摇摇头:“应该不会。”
影飘飘问:“你怎么知道?”
我解释道:“方才林七七跳出去时就甩出了长鞭缠在高处,肯定摔不死,至于那齐恭嘛……”
我沉吟了一下,又瞧了瞧窗口,接着说:“他应该还在外面!”
影飘飘愣了一会儿,才“咦”了一声,此时窗外忽然翻进来一个身影,正是那跳窗而出的齐恭。
“你怎么没掉下去啊?”影飘飘奇道。
齐恭脸上有些红,道:“小生刚才攀在窗沿,不想还是瞒不过栾大哥的眼睛。”
“那林七七怎么没看到你?”影飘飘追问道。
齐恭道:“小生贴着墙躲藏,林姑娘跳出来时去势过猛,又是背对,所以直到落地也未曾发觉。”
我笑道:“虽然林姑娘经验不足,一心急着落地追你,但兄台这单手挂窗的功夫却还真了不起啊。”
齐恭脸上更红了,谦虚道:“小生不过有些蛮力,实在不敢班门弄斧。”
我心里架起十二分的戒备,小心地踱到窗口检视。竟发现梨花木的窗台下沿留下几道深深的手指印。
为了避雨,这个窗沿设计的略向外突出,人若是抓住窗沿,身体就只能竖直吊在半空,这样很难贴着墙隐藏,而这个年轻人竟然只凭借几个手指的力量,让整个身体倾斜,着实不易。而这还不是最难的,我若是运起狂气,也能做到如此,但刚才他气息全无,丝毫察觉不到狂气,这个齐恭绝对不简单。
“你为什么跑啊?”影飘飘忽然毫无征兆地问出了最敏感的问题。
齐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支支吾吾地说:“这里……这里有误会啊。”
我冷冷道:“恐怕不是误会,是做贼心虚吧?”
齐恭冷汗直流,退了一步道:“栾大侠,栾女侠,小生只是肚子饿偷些吃的,你们就高抬贵手吧……”
影飘飘大方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要紧啦,偷点吃的也很正常嘛,其实我们俩……”
我赶紧打断说:“其实我们俩也不会为难你,但今日就此拜别了!”
齐恭如释重负,一边道谢一边匆匆忙忙地向楼梯退去,影飘飘显得有些失望,眼见他的身影快要消失了,忽然又开口问道:“唉,宝山!”
我眉头一皱,江湖上只有很熟的朋友之间才能直呼其字,影飘飘这家伙还真是开朗。
齐恭已经走下了楼梯,听到喊声后又探出半个身子,问道:“栾姑娘还有何吩咐?”
影飘飘问道:“擂台上你为何不用刚才那一招?”
齐恭忽然一笑,说道:“这一招只是为了速食,毫无雅观可言,不配拿来与姑娘较量。”
影飘飘嘟着嘴说:“可我还是输了,你这一招有名字吗?”
齐恭点点头道:“这一招叫做‘一掌千斤’!”
影飘飘不悦道:“什么‘一掌千斤’啊,还不如叫‘大力丸子’!”
齐恭一愣,笑着说:“栾姑娘起的这名字确实更好,以后这招就叫‘大力丸子’吧!”
影飘飘也笑了起来,说道:“你走吧,下次我还要再跟你较量!”
齐恭向我们一抱拳道:“是,栾大侠,栾姑娘,后会有期!”
我象征性地一抱拳,影飘飘依依不舍地摆了摆手,最后终于说道:“你可以叫我飘飘,再见啦。”
她终于还是把真名说出来了,齐恭也终于走了。
我好奇地问影飘飘:“到底‘大力丸子’是怎样的一招?”
影飘飘指了指空空的木盘说:“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他用双手抓起一大把羊肉,用力一握,就把羊肉压成了一个小丸子,再一口吞下去。”
我惊问:“多大一把羊肉?”
影飘飘道:“半斤吧。”
我再问:“压成了多大的丸子?”
影飘飘用手指比划出了一个不到两寸的圆形。
我暗自庆幸刚才没有找齐恭的麻烦,如此手力竟然不需要发动狂气,他果然是个不简单的角色。
我们下楼时看到满脸堆笑的掌柜,我这才想起来,这里的账还没有结……
人倒霉的时候,总是诸事不顺。我们二人在姑苏的街道上走了很久,想要投宿的客栈全都客满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却只有一间空房,正当我们踌躇之时,却听得背后“哐啷”一声,转身后看到是一个老人家不小心绊到了凳子,马上要摔倒。所幸我眼疾手快,一步窜过去便扶住了他。
待看清这老人的样貌后,我马上调整了状态,客客气气扶着他在大堂找了个位置坐下。只见他年纪大约六十,虽然其貌不扬,但面色倒是红润健康,而且态度和善,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俩连声道谢。
这老人家倒也热情好客,一边招呼我们跟他坐在一起喝茶,一边问道:“两位也是赶路做买卖的吧?”
我点头道:“是啊,兄妹二人做些小本钱买卖,不像老先生您是做大生意的吧?”
老人笑道:“生意哪里分什么大小,不过以诚待人罢了。”
我回应道:“好个以诚待人,老先生的金玉良言在下记住了。”
老人又道:“别一口一个老先生了,我今年刚刚五十九,正是壮年呢。”
我也笑道:“不错,先生正值壮年,按这么算,在下的壮年还要延续个三十年吧。”
老人道:“嗯,不过这养生之道不可不遵,只有调理进补,清心寡欲才能保持青春啊。”
我点头道:“言之有理,不知先生的养生之道为何?”
老人眼神里放出精光,神采奕奕地回答道:“行事坦荡,问心无愧,便是最好的养生之道了。”
我拍掌喝道:“好个‘行事坦荡,问心无愧’!先生真是大智慧,在下这里又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老人似乎起了兴趣,道:“不知小兄弟有何事不明?但说无妨。”
我正色道:“一人之正邪易分,百人之正邪难辨,万人之正邪则众说纷纭,若益万人而损一人,可否谓之正?若益一人而损万人,又可否谓之邪?”
老人也正色回道:“正邪不难辨,口舌无谓争。正道即是正,邪道即是邪,步正道而损万人亦为正,踏邪道而益千户仍是邪!”
我追问道:“那正邪之道又该由何人定夺?”
老人道:“人心为尺,公义为规,正邪自分。”
我再问:“若是人心与公义有违呢?”
老人坚定道:“公义法理为准,人情世故为参,行事坦荡则公私分明!”
我摇摇头叹道:“只可惜不是天下每个以正义之士自居的人都能做到如此坦荡无私啊。”
老人笑着点点头道:“不错,特别是那些偷鸡摸狗却自诩为侠义的小贼们。”
我也笑着点头道:“还有那些为官不正、中饱私囊的公门中人!”
接着我们二人相视半刻后,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中,老人握住我的手,热情地说道:“小兄弟,难得我们聊得如此投机,既然有缘,不如就跟我们拼个房间吧?”
我也去握住他的手,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我跟您挤一个房间,然后令爱和舍妹挤一个房间就最好了。”
一旁的影飘飘已经一头雾水了,未等她发问,我们一老一少又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一边聊,我一边环顾四周。这家客栈并不算很大,大堂里只摆了四张桌子,我们坐的这一桌处于中间,在东南、东北和西南三个方位还各有三桌客人。
东南桌坐着一个头发凌乱、身着粗布衣裳的消瘦男子,一个人默默地抽着旱烟,他的面容隐藏在丝丝烟雾中,看得并不真切。东北桌坐着两个正在喝酒行令的青年,一个看起来只有四尺多一点的身高,面容猥琐,另一个更是长相平平,仿佛满大街都是这种没特点的脸。他们俩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烂不堪,新旧补丁层层叠叠,几乎全部盖住了本来的布料。最后一桌坐着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正在吃相狼狈地啃着猪蹄。这四个人怎么看都是普通的乡民。
那老人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客套话,忽然转向影飘飘问道:“小丫头,你们两个小年轻跑出来闯当江湖,可会害怕吗?”
影飘飘答道:“不会啊,现在世道不是很太平吗?”
老人板起面孔吓唬道:“怎么能说太平呢?现在那些毛贼强盗可是越来越猖狂了,你就不怕遇到?”
影飘飘道:“不怕啊,不是还有很多厉害的捕快吗?”
老人故意笑道:“哦,你这小丫头也知道有哪些厉害的捕快吗?”
影飘飘果然提起了兴趣,答道:“那当然,我可不是小孩子了,说起这现今天下厉害的捕快,我可是比谁都清楚!”
老人笑道:“呵,好大的口气,你倒是说出几个来让我听听?”
影飘飘的表情像是考试时遇到了自己前一晚刚刚复习过的诗词一样兴奋,摊开手掌比划着说道:“要说这天下第一厉害的捕快,当然是‘豹炎世家’如今的当家、六扇门总捕首、御封‘圣炎豹子’的林忠,林老爷子了。”
只见那老人边摇头边说:“这林家的名声太大,三岁小孩都应该知道,你能说出来也不稀奇?”
影飘飘不服气地说:“我还知道林捕首座下四个大弟子呢!”
老人惊奇道:“那你说说看!”
影飘飘马上露出了花痴的表情说:“嘿嘿,他那四大弟子各个玉树林风,气宇轩昂,人称四季公子。每个人还都有一个雅号,大师兄春意阑珊,一杆正气秤打遍湖东无敌手;二师兄闻夏听荷,轻功卓绝,传说曾经踏一叶过江;三师弟风起秋蝉,是百里闻名的美男子,也是最冷血无情的杀手;四师弟雪舞顽冬,是个生于北陆冬原的神秘男人,身形伟岸、四肢强健,可以赤身裸体泡在冰水里一个月!总之就是超级厉害超级帅气的四位侠客啦!”
老人听得津津有味,一边轻抚着自己下巴上的短须一边问:“那你可见过他们四个?”
影飘飘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吹牛道:“当然见过,我还跟他们说过话呢!”
老人哈哈大笑起来,但即使这个时候,他仍然没有放开我的手。笑罢,忽然转头去看窗外,眼神里射出不一样的精光。
他忽然说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年轻人,你们钓过鱼吗?”
影飘飘摇了摇头,老人继续说:“我喜欢钓鱼,但一个地方有没有鱼,一定要亲自去尝试了才知道。我听说西边的树叶河里有鱼,跑去等了一个春天和一个秋天,结果什么都没钓到,看来是有人欺骗了我的耳朵。”
影飘飘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等了一个春天和秋天,那夏天呢?”
老人悠悠地回答道:“夏天我在南边的高河钓鱼,上游下游到处走,不知道跑坏了多少双鞋,一直等到了河水结冰,总共钓到了好多鱼,看来人还是应该相信自己的脚。”
“不妙!”我心念一闪,“西边”、“树叶”、“春和秋”;“南边”、“高河”、“夏天和结冰”,几个关键词像闪电般划过脑海,这些是指令!风耳和风足危险了!
我刚想起身示警,手上却传来一股异样的热流,直涌入全身各处,顿时感到浑身无力,连喊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与此同时,原本坐在周围那四个人,竟转眼不见了,只留下风中几缕狂气飘荡。
我心有不甘地瞪着那老人,此时此刻,他仿佛是一头凶猛的野兽,死死盯着手中的猎物,原本慈善的脸上再也不见一丝怜悯,只留下身经百战的沧桑和历练。
老人厉声喝道:“风贼,你还想逃吗?”
我手上受制,一丝狂气都使不出来,但嘴上仍不肯服输:“风侠要走,谁能拦我?”
老人哈哈大笑道:“在我面前,还从来没有人逃得掉!”
一旁的影飘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不轻:“你,你到底是谁?”
老人冲她咧嘴一笑:“老夫就是林忠,可惜四个劣徒的长相让你失望了。”
影飘飘脚下一软,差点晕了过去,真不知道天下第一神捕就在眼前和四季公子长得奇形怪状两件残酷的事实到底哪个对她打击更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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