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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步凡这才意识到伊扬威指的是自己今天没有照他的稿子去讲,在会上做了即兴发言。伊扬威肯定觉得是他把稿子写砸了,所以领导才不用他的稿子。王步凡想到这里,就安慰扬威说:“你写得很好,政策性强,语言也很到位。稿子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我今天觉得还是即兴发言会更好些。我讲的那些东西你敢把它写进稿子里?别说你不知道,就是你知道也不敢那样写吧。”
扬威这时脸上才有了喜色,如释重负地点着头说:“哥,你讲得真好,切中时弊又实实在在,下边人都夸你有水平,有胆略,又廉洁又能干。说这一次天南终于有了一位好书记,天南看来是有希望了。”
“扬威,啥时候也学会拍马屁这一套了?小心把我拍疼了揍你。”
“哥,我哪敢呀?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在你面前别说我不会拍,即使会也不敢拍。”
肖乾这时进来了,他告诉王步凡常委们已经去招待所了,就等着书记的大驾光临。
伊扬威说:“王书记,你忙吧,我去办公室还有些事。”
王步凡叫住他说:“扬威一起去吧,顺便和那个记者认识一下,对你也没什么坏处。”
伊扬威有些不自在,王步凡却很高兴。他觉得伊扬威的可塑性强,是个人才,要好好培养培养,也算是对扬眉的报答。于是就一起下楼坐车到招待所去。
天南县廉政会议开过不久的一天上午,王步凡刚坐进办公室里,秘书把报纸送来了,他先看了一遍大标题,《法制报》上一篇题为《天南的希望和沉思》引起了他的注意。《法制报》女记者的文章,觉得笔锋犀利,反映事实客观,这个小女子还真令他刮目相看。
等翻看《天南报》时,报上把他那天的讲话记录整理后刊登了出来。还把五个“反腐标兵”赞扬了一番,配了照片和个人简介。他觉得《天南报》 几乎没有什么可读性。倒是赵稳芝的一篇文章引起了他的注意,标题是《一个廉洁的局长》,写了原教育局长李良干了十二年局长,清廉到在医院看病,交不起住院费,就要被县医院赶出来。
王步凡读到这里心情极为沉重。想想李良上一任的訾局长,自己办了很多私事,现在吃穿不愁过着幸福的晚年,而后任的教育局局长也肥得流油,最终因安智耀的问题受了牵连。而像李良、石再连这样的好干部,县委县政府不但应该关心他们,而且还要把他们作为典型树立起来让大家学习。
王步凡想到这里就立即丢下手头的工作,叫上了肖乾,一起去了医院,去看李良。病房里,李良激动得泪水不断从深陷的眼眶里往外涌。那种表情让王步凡看了心酸,他想安慰李良几句 ,一时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肖乾给教育局打了个电话,要求他们迅速派人过来。
这时于余和陈孚进来了,他们也是来看望李良的,他们几个年龄虽有悬殊,但是本科函授班的同学。于余和陈孚见王步凡也在这里,既感到吃惊,又有些高兴,毕竟有一阵子没见面了。陈孚现在是石云乡的书记,于余是孔庙镇的教育组长,陈孚和于余先问了李良的病情。于余很感慨地说:“好人没有好报啊!难道这就是清正廉洁者应有的归宿吗?唉……太不可思议了!这样的话,当清官确实不如当贪官啊。”
王步凡脸色阴沉着没说话,陈孚似乎也有话说,但看王步凡不高兴,就没敢多说话。
这时教育局临时主持工作的老白慌得满头大汗跑进来了。王步凡看见他就来气了,“老白,你们就是这样对待老局长的?啊?他可是我们天南县的廉政楷模啊,你看看李良同志住的地方,再去问问医疗费到位没有?你也是快退休的人了,怎么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这时院长进来了,大概已经知道王步凡今天的来意,先做了自我批评,然后说马上就把李局长转移到高干病房去,实行特护治疗。
王步凡很想批评院长两句,硬忍着没有批评。他不想在这里令李良伤心,就招呼大家离开。老白没敢走,其他人都跟出来了。王步凡很严肃地嘱咐院长要照顾好李良,院长答应后赶紧又进了病房。王步凡和陈孚、于余长时间没见面了,很想和他们聊聊,于是就让他们上车去招待所。
在招待所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家常,王步凡很欣赏于余的为人。前几天县第一高中请示王步凡要配个副校长,教育局也请示要尽快任命局长,王步凡把意向说明之后有心想让于余去当副局长,然后再过渡为局长。等到征求于余的意见时,于余竟选择当第一高中的副校长。他说自己不是当行政官员的料子,还是干点具体工作好。王步凡这时越发佩服于余的人品。这年头,不图职位显赫,只求实实在在干点工作的人实在太少了,而一心贪图名利,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的人又何止千万?相比之下,于余在王步凡的脑海中就定格成君子形象了。陈孚听了王步凡刚才的话,眼里就放出渴望般的蓝光,脸憋得通红也没敢说什么。王步凡察颜观色早就猜透了陈孚的心思。在王步凡心目中陈孚其人确实不算君子,但比起张扬声来说还算有点人格。于是就开玩笑似的说:“老陈,你人模狗样的也混了个正科级干部,在乡下当书记怎么样?不行你到教育局去当局长吧?我当了县委书记,你反倒不来找我,唉,我可是没烟抽,没酒喝了,还等着你送烟送酒呢。”
陈孚听了王步凡的话,正中下怀,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躬着腰好像要给王步凡跪下似的:“还不是全靠你王书记的提携,不然我陈孚哪能混到正科级?”
王步凡看着陈孚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老陈,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老于如果是你就不会选择一个副校长的位置,他的人品可是比你高尚啊!念起过去的交情,今天提拔了你,你要是敢胡作非为,我王步凡砍你头的时候你可别哭着嫌疼。”
“王书记,你清正廉洁的工作作风我早就领教过了。人是会变的,我陈孚早就改正归邪了,不,不,是改邪归正了。你放心,我要是再给你脸上抹黑,你就砍了我的脑袋当球踢。”
吃过饭王步凡告诉陈孚和于余,他们的事还要拿到常委会上去研究,暂时安心工作,对外不要声张。
陈孚和于余使劲地点着头。即使王步凡不交代,他们也懂得这些最起码的常识。送走于余和陈孚,王步凡一看表已是快上班的时间了,就坐车到县委去。在大街上,王步凡隔着车窗玻璃见石再连开着三轮车回家,王步凡就让小马跟上去到石再连家看一看。小车一直跟到县直小学里边,石再连的三轮车停在一排旧式瓦房前,下车进了一间低矮的平房里。王步凡下车跟进去,石再连见是王步凡,有些窘迫,搓着手说:“王书记,你咋来啦。”又对床上躺着的病人说:“英纹,这是王书记,来看你的。”说罢急忙去搬来一个小木凳 用手擦了擦说:“王书记,您坐啊。”
王步凡没有坐,望着英纹说:“病多久了?听说是肝病?”
英纹有气无力地说:“起初是肝炎,后来转成肝硬化了。已经十年啦,我这病既好不了,也不会快点死,拖累再连了。我们的大儿子在武汉上大学,一年费用就得一万元,二儿子在县一中念高三,去年考上大学因为没钱,没能让孩子入校学习。我一年光药费就得花一万多块钱,因长期不能上班,教育局下令把我的工资也停发了,已经五年没有给我发工资了,仅凭再连那点工资真是养不起这个家啊,再连无奈只好买了三轮车拉人赚几个钱以补家用,就这安智耀还批评他,如果我们有办法也不会让再连去跑三轮车。”英纹说罢“呜呜”地哭起来。
王步凡眼睛也有些湿润,问道:“再连,还没有吃饭吧?”
“我这就吃,误不了上班。”石再连说着话倒了一碗开水,从一个小罐子里取出一点咸菜,又拿了两个黑窝头狼吞虎咽地吃着。王步凡看着眼前的情景,泪就流下来了。在天南,现在像石再连这么艰苦的干部只怕找不来几个,他如果是个能吃“飞”来之食的人,也不会这么艰苦。李良虽然清贫,还弄了一套三室一厅的住房,而石再连连一套房子也买不起。王步凡看着石再连,很动情地说:“老石,我过去对你关心不够,很内疚啊!有纸和笔吗?”
石再连不知道王步凡要纸和笔干啥,急忙说:“有。”然后放下窝头,去取来一支圆珠笔和一本旧教案,递到王步凡面前。
王步凡接过笔和纸给教育局写信,让教育局把英纹以前欠发的工资补齐,并解决她的医疗费问题。王步凡写完信,把信交给石再连,石再连一看,竟蹲在地上哭了。王步凡拍拍石再连的肩膀说:“老石,坚强些,有啥困难找我,今年一定要让孩子上大学。”说罢心情沉重地离开石再连的家,回县委去上班。
40
王步凡刚到办公室,那部“书记热线”电话响了,他一接,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乡干部反映党委书记李浴辉养情人的事,王步凡答应近期内责成纪检委调查此事。挂了电话,王步凡刚要坐在沙发上抽烟,电话又响了,他一接是一个女人嗲声嗲气在说话,“领导辛苦哟,这里是迷你娱乐城,我是迷你小姐,也可以叫我艳丽骚妹,请来吧,来呀,嘻嘻,我将为您展示少女每一寸冰肤玉肌的惊人魔力,让你领略人间美妙风情,圆你人生风流之梦……”
王步凡愤怒地摔了电话。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些暗娼妓女竟敢如此胆大,敢于制造恶作剧打“书记热线”电话来戏弄县委书记,看来天南的娱乐场所是该整顿了。如果让记者得知又是一大丑闻。也不知王宜帆那里的“县长热线”都接到了些什么电话。由此王步凡觉得天南仍不平静,也许还会有许多令他头疼的事情在等待着他。
王步凡正在生闷气,肖乾进来了,小声说:“酒厂的职工又准备来县委上访了。周克天不敢给你打电话,就向我汇报了情况。你看这个事情……”
听了肖乾的话,王步凡也感到事态比较严重,就对肖乾说:“老肖,其实我们早该去酒厂看看了,这段时间因为太忙,没有顾上去。你通知一下匡书记,看他有空的话咱们一块儿过去,把伊扬威也带上。”
车到酒厂门口,王步凡望着异常气派的厂大门和“天南葡萄酒厂”几个大字,很有感慨地说:“昔日咱们天南葡萄酒厂可是享誉河东,远销全国的。谁知从一九九二年后市场销售形势一落千丈,现在放着这么大一只老母鸡,却不能生蛋,政府还得天天喂米,真不应该啊。”
匡扶仪也说:“安智耀盲目搞扩建把钱都盖成房子了,现在鸡窝不少,没有鸡子生蛋,成了一堆废品。安智耀可是天南人民的罪人呢!”
肖乾说:“酒厂在管理上也有不少问题,连新是个政客,不是个实业家。他一天到晚只顾跑外交,全国各地乱跑,自己吃足了,看够了,管理却弄得一塌糊涂。眼看待不下去了,就给安直腰送礼想跳槽,安直腰能让他走?有连新在这里,酒厂扩建中的经济问题就查不出来。 连新一走,如果换了人,一旦把老底兜出来咋办?安直腰就是让连新给他当看家狗呢。”
说着话已到酒厂办公楼前,整个酒厂冷冷清清,并没有人发现他们来。直到上到二楼办公室,见一个身材苗条、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在修理坏了的窗户。窗户上没有玻璃,是用塑料薄膜张贴着的。那女人见来了人,很吃惊地问:“找谁?”好像这里很久没有来过人,来了人竟让她既吃惊又新鲜。
伊扬威急忙介绍说:“王书记、匡书记和肖主任来酒厂搞调研,你们周厂长呢?”
“在,我去叫。你们等一会儿。”那女的说着话跑出去了。
王步凡觉得这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有点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面。办公室里几个椅子东倒西歪的,几个旧沙发露着海绵,上边一层厚厚的尘土,零零星星点缀着几粒老鼠屎,好像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过人。王步凡皱了皱眉头站着等周克天。这时周克天跑着来了,先和大家热情地握手,然后说:“办公室已经几年不用了,没法坐人,就到我的办公室里坐吧。刘主任,你赶紧叫几个人把办公室的卫生打扫一下,顺便借个烧水壶烧点水。”那个姓刘的女人跑着去了,王步凡仍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王步凡他们随周克天进了他的办公室。这里完全是另一番天地,老板桌、老板椅、名牌沙发,非常气派,屋里放着饮水机,上边的水桶却是空的。
肖乾取笑说:“老周,穷庙里也有富和尚,看看你这个办公室,哪像个停产几年的厂长办公室,简直快成国务院的贵宾接待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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