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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的陆块叫做星陆,传说是由天上群星的力量汇聚起来形成的陆地,在星陆的东南方,有一个小村庄,华庄。
村庄的土地肥沃,村民安土重迁,有一家人家,家有两个儿子。他们的母亲死得很早,父亲有顽疾无法做重活,为了养育两个儿子,父亲不得不下地,在中年就积劳而死。
因为负担太重,便经常问亲友借钱,借了钱又还不清,渐渐就借的没了感情,也就不来参加葬礼。
又因没钱举行仪式和宴请宾客,零星的村里人来到门前道个节哀也就走了,很是冷清。
华文厩跪在父亲身边,父亲躺在门板上,门板下驾着两条长凳,华文厩的手就扶在露出的凳头上。
生前苦累身后散,人死不过睡门板。华文厩看着父亲,心想父亲的一辈子真短,也真苦。
他看着门可罗雀的光景,恶狠狠地说道:“弟弟,咱们不要热闹!爸走了,本就是难受的事,要这么热闹做什么?!戳眼睛!”
虽然他喊着弟弟,但是他的弟弟没有理会他,蹲在一边墙角正看着一只爬过的臭虫傻笑。
那不是因为年幼,是因为他天生是个傻子。
“傻子!过来!跪着!”华文厩见他弟弟不理他,心里气急。他平时对弟弟极好,不会这样大声吼他,更不会叫他傻子。他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
华文林见哥哥生气了,嘻嘻一笑,也不生气,站起来哒哒哒地跑来跪到哥哥身边,看向脸上贴着粉皮的爹爹,哈哈笑着就要去揭那块保持尸体面部湿润不干裂的粉皮。
喂!华文厩大喊一声,伸手把弟弟的手打开,那是侮辱尸体的行为!
华文厩抓着弟弟的手,瞪着弟弟满脸涨红,气得身子发抖。华文林唔得一声挺直了身子,往后躲,脸上非常惊恐。
华文厩看着傻弟弟,心想,这个傻子!什么都不懂!爹爹死了呀!
想到此处,他咽喉一紧,哇地哭了出来。他扯过弟弟稚嫩的胳膊,把弟弟搂在怀里嚎啕大哭。
华文林起先愣住,听着哥哥的哭声,感受着哥哥的身子颤动不停,突然笑了,伸手抱住哥哥咯咯咯地笑着。
前日不可择,后日不可弃。若问谁与相支杵?一哭一笑两兄弟!
哭丧、出殡、撒钱、焚香……所有的仪式华文厩一个人来完成。弟弟帮他抬着棺材入土的时候,还在笑。
“傻弟弟,你怎么还在笑。咱爸就要躺进土凹凹里去了!”华文厩说着责怪的话,但一点责怪的脸色都没有。
“哈哈哈哈。”傻子捂着嘴笑着。
“旁边,是咱妈。”华文厩自言自语着,到母亲的坟头蹲下,忍着眼泪细细摸着新做的墓碑,好似抓着母亲的手细细抚摸。
因为父亲要合葬,他新做了这块大号的木板,刻上两人的名字。
“你们到哪都是恩爱夫妻,永远!”华文厩想着以前的快乐日子,眼泪刷刷淌下来,忍也忍不住。
“哈哈哈哈哈哈。”弟弟的笑声在耳边传来,他扭头看去,一片绿影晃来晃去,好像是弟弟不知哪儿摘了片大树叶在玩。
见自己的傻弟弟如此这般,华文厩心中叹息。他吸吸鼻子,把眼泪擦干。
他望着坟头喃喃自语道:“你肯定也懂的吧!虽然从小就是傻子,可是,再怎么着,你肯定也比那些猪狗灵醒吧,咱妈是我和老爹一起埋的,你看着的,老爹是你帮我抬的。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怎么不哭呢?哎,你难受,只是你不哭对吧。”
说到这他就说不下去了,回头瞥了一眼弟弟,可是瞥到半眼,眼泪就卷土重来了。他赶忙回过头来憋一憋,好像生怕破坏了傻弟弟的笑声。
“给你镇上找了个远亲带你做工,搬搬东西,除了要出力气没别的要求。你能有个饭碗。父母在不远游,如今咱没了爸妈,这块黄土累死了咱爹妈,咱不能这样,咱们要走出去。”
华文厩吸了吸鼻子,站起来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对着弟弟时脸坚毅得仿佛铁打,“出去寻条生路罢!”
本不想如此的,但是他思来想去,自己要是带着弟弟,是没法利索的,赚不到钱,两个人要一直苦下去,只要安顿了弟弟,自己出去闯一回,赚了大钱就回来接走弟弟。
就这样安顿好了弟弟。他回家收拾了东西就踏上旅途。
华文厩跨出门槛前心里说不出啥滋味,跨出门槛后啥都不再想了,就好像小时候去河里游泳,一个猛子扎下去就什么也不想了一样。
“弟弟,我要出远门了。老爹说了一辈子的树的事、菜的事,我一句都没记住,但是有句晒太阳时的闲话我记得扎实,是说那天看大地看广,其实不出几步就走得完。我去走一圈看看,你等我回来接你过好日子!”
人生啊,就是浑水里扎猛子,在浑水里辨不出方向,往哪里去都是命。而从哪露头就看你能坚持多久,看你的一腔孤勇何时耗尽!
加油游吧,憋住气!
嘿,我们都是傻子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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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在外的华文厩终于看见了外面的世界,但代价是在不熟悉的环境里受尽委屈。
一开始他时时刻刻会想起傻弟弟,但是不久,他就发现期期艾艾只会让自己没有寸进,于是弟弟的事情就压在心底。
他做着脚行的活,每晚上货了就睡在板车上等待黎明,天一亮就要再去码头卸货,日子一天天的过,他的腰包却不见鼓,他想好了,要去赚快钱!
我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他躺在板车上想。
他带着仅有的几个大钱去寻师学拳,他想打黑拳赚血钱。
但是听了他的想法,没有人愿意收,这样的狼崽子,不论打输打赢都会为师门带来无尽的麻烦。
他的积蓄在这样的奔波中一点点耗尽。身无分文他坐在河边,鞠了一捧水洗洗脸,然后凑下头去咕嘟咕嘟喝了个饱,但是肚子依旧很饿,脑子也开始浑了。
他望不见前路。脚行回不去了,出脚行的时候就说过不再回去,腆着脸回去只会变成大家的笑柄。
他顿时觉得自己很没用,这样到什么时候才能带着足够的钱回去和弟弟过好日子呢?
他在水里看到了一张张幻想出的面容,有嘲笑他的,有诋毁他的。
他想到了死,但是不敢,看着波澜荡漾的水面他突然想试试死是什么感觉。他把头伸进水里,把气慢慢吐尽。
他的脑海里开始翻滚着一股热流,耳朵嗡嗡巨响,好像一个陀螺在脑仁里飞速旋转,他的脚开始发软,身子打起了摆,他感觉到血液涌到头上,有个小人在耳边大喊,你要死了,快抬起头啊!
他又强撑了几秒,感觉脚开始麻木,身躯开始有抽搐的前兆,他吓到了,他求生的欲望让他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他猛地抬头。
但是他发现抬不起来了,有人从身后把他的头按住了。
啊啊!他在心中大吼着。放开我!他在水里吼叫,也不过是冒了几个小泡,肺部所剩无几的空气并不能制造出多大的阵仗。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他剧烈的挣扎着,不久,眼前一黑。那一瞬他感觉到了冰冷的水倒灌进了自己火热的肺部,清清凉凉,解脱的舒适感让他放弃了抵抗。
等到他再次拥有意识的时候,在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坐在他的旁边。还有一堆篝火在他的左手边,他感觉到一丝丝的暖意从左边身体传来,而右边的身体还有点发木,那是长时间不呼吸的后遗症。
他脑子慢慢的转动了,顿时怒气涌了上来:“你!是你!”,他脑中闪过水中倒映的黑色影子,是这个人想把他溺死。
他想爬起来去揪那人的衣襟,就是这个家伙,他按住了我的头!
但是他没有力气爬起来,挣扎几下最终还是如瘸腿的狗一样可笑地摔倒。
“哦?怎么不是我救了你呢?”
草!他心里大吼,这个家伙还想骗我,怎么,还想先把我溺晕然后救醒了要好处吗?小爷不光身无分文让你得不了好处,恢复了还要给你好看!
“呵呵,就是我。”
黑衣人的话让华文厩意外,也让他暴跳如雷,不过他光是喘着粗气,依旧没有办法爬起来。
“啊!草!”那黑衣人明显把自己当一个傻子一样随意戏耍!那满腔怒意升腾起来,他的手脚竟慢慢热了起来。这让他兴奋,他马上就要积累出跳起的力量了!
“哈哈哈,你这样还想跳起来打我一顿?”黑衣蒙面人站了起来,他走上前几步,从面纱后面射出两道犀利的目光,映着火光华文厩看得一清二楚,那眼神冰冷刺骨,带着戏谑,好像在嘲弄一只烂了半边身子的流浪狗。
“或者,你是想,杀了我?”黑衣人的眼神更加的戏谑了。
华文厩闻言脸憋得通红,狂怒的时候他是在心里吼道要杀了这个人,不过那只是一瞬,一闪而过早已没有了丝毫的痕迹。他颓然泄气,好像怒意都消散了不少。
“你不会的,你不敢。”黑衣人转过身去,轻笑着。
“我,我。”华文厩语塞,他确实不敢,他只杀过鸡鸭,而且还必须蒙着它们的眼睛才可以下得去刀子,他怕那种眼神,他觉得能看到自己的心里并且在心底刻上印记,每次闭眼都会再现。
他想起了第一次杀鸡的时候。那只鸡眼神慢慢涣散,冰冷木讷的目光好像一束冷炎,直勾勾顺着空气燃烧过来,烧灼到自己的眼睛,然后粘着自己不放,一直烧到心里,一记浇灭了心脏的热火,身体都冷得打了寒战。
“被我说破了,呵呵。”黑衣人重新坐下了。嘲笑过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华文厩刚竖起的一点点上半身又躺了回去,他们两个人回到了最初的姿态。只是此刻华文厩清醒着,他在望着慢慢变小的篝火。
“死的感觉怎么样?”黑衣人给渐微的火堆添了一些柴,轻轻的问,轻得好似喃喃自语。华文厩没有反应过来,他还在发呆。直到黑衣人转过头来看着他,再次冷冷的问了一次,他才发觉是在问他问题。
“其实,也就那样吧。”华文厩想了想,很仔细的想了一遍当时每一秒的感觉。挣扎、痛苦、后悔、愤怒,在最后就是一阵空虚,好像是情绪爆发过后的疲累,又有一些困倦到极致后闭眼睡着的安详。
他回答得很认真,黑衣人也听的很认真,他听完后点了点头。
“听说你想打黑拳。”
不知黑衣人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一直在关注我?哈哈,我竟然也会被关注。
华文厩的脑回路不知道是不是憋坏了,有点奇怪。
他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我。想过。”他结结巴巴说道。
华文厩经历过死亡之后,也开始怀疑这个决定了,他可能真的没有准备好随时去死,为了钱或其他什么。但是他确实这样想过,因为每当想起自己的弟弟,他都鼻子酸涩、行将落泪。
黑衣人对他的反应好似不是很欢喜,皱了皱眉头。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说了一句:“黑拳也赚不到多少钱的,你要是真的不怕死,你就跟我来,我让你很有钱。”说完黑衣人就起身走了。
黑色的身影走的很慢很轻,好似一阵烟雾。
华文厩隔着篝火看不清那人远去的身影,只觉得黑色的阴影里有着黄色的火光,仿佛那是他想要追寻的太阳。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撑起了自己的身躯。原来缓了那么久,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已经积蓄了再次站起来的力量,他揉了揉眼睛,一行浅浅的脚印在石地上远去,黑衣人在他爬起来这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已经没了影子!
这个人是个高手!华文厩想。那是自己以前梦里梦见的自己的模样!
一股热浪从肚子里涌起来,嘭的一下炸上了脑子,他翻身站起来。站起的那一刹那,热浪啪地拍落到了脚底,他想起了黑衣人的话,要是自己不怕死才可以跟着他去,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有点怕死亡最后那一刻的安详,寂静无声,冰冷无觉。
我怕死吗?
我怕吗?在贴近了死亡之后。
我怕。我还是怕。
华文厩蹲了下来,他咬着牙,突然哭了起来。呜呜的声音回荡在这片荒地上,有愤怒有不甘也有绝望,有些像伤重的孤狼夜半嚎叫。
“啊!我,我还是怕啊,可是不甘心啊,我。呜呜。”
华文厩跪在地上,十指在石块上磨出血痕。丝丝的疼痛没能把他的注意力移开,他依旧深陷于沉痛。直到一个轻轻的声音响起,那么熟悉。
“哈,你还是怕死。”
那是黑衣人的声音,他没有离去。
华文厩抬起头,泪眼里看不清面容,不过,他应该是在笑,不过不是嘲笑。
“不过这才是人啊。来吧,跟我走吧,我正好需要这样的人。一心寻死的废物在绝境中是爆发不出惊世骇俗的力量的!不过你要永远记住体验死亡的那种感觉。”黑衣人深深看向他的眼眸,好似要将这一刻印刻在他的心底。
华文厩忍不住想到了那些死去的鸡鸭,但是这眼睛与鸡鸭死前的眼神不同,这双眼睛有勃勃生机,让他精神为之一爽。
“我一天管你六个馒头。其他靠自己挣了。”黑衣人开了价码。不知道这么惨的伙食是不是仅限试用期。
华文厩就这样默默地跟上了黑衣人的脚步,虽然刚刚听了一通黑衣人的独白,但是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黑衣人到底在说个什么意思。他还是不知道黑衣人为什么去而复返。他觉得现在的自己与之前花光积蓄去拜师学艺的自己相比,已经失去了勇气。失去勇气,还能做成什么大事吗?这个自大的黑衣人,大概不知道自己已经看走眼了吧。
不过代价也不大啊,一天六个馒头,我靠真的是给的少啊。华文厩想着想着就想偏了。
华文厩不会知道,很多时候自己是最不了解自己的人。就像是黑衣人说的,一心求死的人是没有潜力可言的,也根本没有可塑性。
况且真正的勇气从来不是干干脆脆的去死,而是坚韧地活下去。去舔舐着指尖的血液靠近梦想。
他现在还不知道这一点,但是黑衣人知道。黑衣人看到了他的绝望和韧性,就像是看到多年前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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