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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啊,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华文厩跟在他师父身后喃喃自语,他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走着,鼻子酸酸的。
师父没有理会他,在前面慢慢走着。
华文厩眼前不断跳出一副猩红的画面,石头上的鲜血,慢慢低落下来,点在碎石上溅开,好似阳光下红色晶石碎裂四溅,他能听见自己的心在那一瞬间反复碎裂的声音。
红色的,是师父吐在碎石上的鲜血。
师父受伤了,只因为受到了一瞬天级高手的震慑。原来天级那么厉害,原来偷窥那样的战斗风险如此之大。师父却还带着自己,没有一点思索和迟疑。
师父带他逃离战斗核心后,停下了奔跑,刚开口和他说话,才说了半句话就忍不住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
之后师父缓了缓,只冲他说了一句,走吧,便再也没有说过一个字。他跟在后面也沉默了一路,他不知道开口和师父说什么,他心里只有道不明的乱麻似的情绪,而没有一句成文的话语。
师父伤的不轻。他知道这一点,但是他在脑子里想遍了自己知道的所有用于关心别人的话都觉得不合时宜。
一直以来,他都是扮演着一个小跟班的角色,从开始接触师父,就一直以顺从为主,师父貌似也很喜欢他这样乖巧的样子,所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如果冷不丁地去出言关心师父一句是否合适。
应该是不合适的吧,他这样想着,但是心里却感受到了一阵阵的又痒又痛,十分难受。
他们就这样一直走着,华文厩跟在师父后面亦步亦趋,这次他走的不累,他满脑子纷乱的东西塞得他头晕,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走了多久。
他们沉默地走着,只能听见风中夹杂的一点点呼吸声。走啊走啊,直至太阳缓慢挪到西方,行将落下。
华文厩突然回过了神,他感觉身边温度下降了一些,也感觉到他的鞋面已经被他的双脚撑得紧紧绷直。
他的脚水肿得很严重了!他这才发现自己原来一声不吭地坚持了那么久没有休息,和自己往常的表现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们走到一个石洞前,师父停了脚步往里看了看,随后转身示意华文厩可以进去休息了。
他冲师父咧开干裂的嘴唇笑了笑,欢欣鼓舞地跑进洞窟,一屁股坐在有些湿气的沙土上,这是一个被遗弃的猛兽洞穴,粪便风化了,残留的碎骨干巴巴的略微泛黄,骨头表面风蚀出许多孔洞,露出大面积的蜂窝状内部结构,残存的恶心腥臭味已经被他浑身的疲累赶跑,他的鼻子在如此累的情况下已经不工作了。
他真的很累,一坐下就感觉腿灌铅一样难以挪动。
屁股挨地的瞬间他发出了舒心的呻吟,他侧身费劲地挪了一下屁股想给师父让一块舒服的地方。
刚要开口叫师父,就看见师父盘腿坐在洞口,撑着头看着夕阳。
师父此刻的侧影被照成了暖暖的橘红,有种奇异的美感,让他愕然。
他看了一会觉得这样的画面露着一种怪异,他心里痒痒的,错觉师父此刻比他见过的游吟诗人都要敏感多愁。
师父赏着夕阳,那么入神,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师父不是因为走累了选这里歇脚,他一定是想看看夕阳!
于是他也转头看向夕阳,看着比白天大一圈的太阳,那橘红色明显比金色更平易近人,夕阳下的师父也是如此。
他渐渐看得有些失神了,直到太阳缓缓落下,被师父的肩膀遮住光线,他才惊醒。
在光芒渐渐消失的最后过程里,他盯着师父的背影突然觉得师父很寂寥,回想相处的点滴,他心里有个小人按捺不住情绪开始嘶吼。师父!
师父,是你一脚踢开我的阴郁,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给我一个希望,不把我看做累赘,带我辗转四方,细心教我炼体法门,我再笨也没有放弃我,还不顾危险带我旁观天级战斗。
你没有说过什么感人的话,没有数过、计算过自己付出什么,没有要求我有什么成就,忽略了我废柴到只能起到一只宠物的作用,收了我开始没有敷衍过我一天。
他鼻子很酸。
“师父!”华文厩猛然喊了一声,很大声。因为他突然想和师父说一句话,非常想,不说就会后悔。
但是把脸憋成紫色也没有说的出来,临开口还是改了一句话,弱弱地说。
“师父,我,我想练最厉害的功夫!”
他师父回头看向他,没有说什么,好似在等他继续说下去,不过他也一时间没了话,脸憋的通红。
“最厉害的那种!”他突然激动起来,嗖一下爬起来往师父身边走了一步,咬着牙说着,攥着拳鼓着劲,指节发白。
他眼睛睁得好像要滚落出来,陡然间,他哇得一声哭了出来,眼泪从眼角喷出来把脸上的尘土冲出了一条浅沟。
“吃再多,吃再多苦!我都不在意!要我死我也愿意!”他往前颤颤巍巍走去,很坚定,他已经不再看着师父的背影了,他在冲着还剩下一半挂在山尖的夕阳怒吼。
其实就是这样的,所谓的年轻、有朝气,那都是吹的,真正让你勇敢地站起来决定用尽一切拼搏的是一刹那的万分激动,是你的鼻子猛然一酸,是你的泪腺狠狠地一紧。
他心里默默地念着他最终没有说出的话:“我要成天级,我要保护你!成为你的骄傲!师父。”
他没看见他的师父肩头抖了抖,随后慢慢松了下来,比刚刚看夕阳时要松垮一些。
华文厩情绪在冲击了一波高潮之后缓缓回落,疲累又卷了上来,他颓然坐在了师父的身边,两人并排着,很近。
突然师父扭过头来冲他淡淡的说:“好的,那你自杀吧,反正不是没做过。”
“啊?为什么啊!”华文厩一下就懵逼了,他激动万分时候捏紧的手指到现在还没松开,听到这话,还挂在眼角的最后几滴眼泪刷地缩了回去,他不知道为什么师父要他自杀。
“你不是说死也可以吗?”师父又转了回去,好像没所谓。
“啊啊?我说了吗?我没注意……”华文厩有点难堪,他一瞬间的激动让他习惯性地说了这些,自己都不知道。
“师父,我能不能不死啊师父。”华文厩几步小跑赶紧凑过去给师父卖乖,脸上眼泪都没赶上擦,师父语气没有一丝杀气,他知道他师父在开玩笑,不过又有些不确定。
“不行。”师父的语气不是那么严肃,好像憋着笑。
“师父啊,师父,求你,我还不想死。”华文厩眼泪好像就要立刻再续上。
师父摆开他准备抱上自己胳膊的手,撑了撑膝盖站了起来。
看着转黑的天空,舒了一口气。“把眼泪擦干。”
“啊?噢噢。好,好。”华文厩连忙用袖口擦着脸,袖口也是脏的,把脸上糊地一片狼藉。师父好像非常喜欢这样的大起大落,好像特别喜欢恶作剧的快感。
“走吧。”师父轻轻迈开了步子,招呼了一下还在使劲擦脸的华文厩。
“好嘞。”华文厩呲呲地吸着鼻涕,跟上师父。
走了好一段,他师父突然转过头来和他说:“以后别说只要如何如何死也可以这种话了。”
“哦,好。”华文厩点点头,尴尬的不知道手放哪里,自己说话这习惯好多年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改掉。
“师父,那我说什么啊?什么都不说显得没有决心啊。”华文厩想了想,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决心是靠心的,不是靠嘴。况且死就能达成所愿的话,天下人都会争相先死为敬了。”
师父好像心情不错,又开起了玩笑。
华文厩点点头,虽然是开玩笑,但是师父的语气冷清地让他摸不清到底心里想的是什么。
两人在月光下拉扯着影子前行,速度不快,甚至有些慢了。
他们不是不累,也不是没有受伤,只是他们既然准备好好迎接生活里接下来的苦难,就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时间可贵,提醒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绝不可以偷懒,否则机会就将如指间细沙般无法挽留。
毕竟,与其等到眼睁睁看着自己失败,去感受灵魂的刺痛和懊恼,不如现在咬牙前行,不论受多少伤流多少血,也不论受多少委屈流多少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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